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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八.旧梦 ...

  •   相由心生,梦由念起。
      四月的扬州城,春风送暖,四周望去,草木都已染上了不浅的葱郁翠色。
      东方的天,不过刚刚泛起淡淡的鱼肚白,时辰还早得很。但是扬州城吴家大宅的后门却已经“吱呀”一声打卡了一道窄窄的缝儿。一个穿了一件米色小褂的小孩揉着惺忪的睡眼从门缝内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
      “呀,你来啦!”小孩不过六、七岁的模样,糯米团一般的小脸上,一双本来就因为初醒而有些睁不开的眼睛此时更是乐得眯成了一条缝,弯弯的挂在脸上,像两弧倒挂的月牙。
      而来人,与米色小褂的孩子的高兴则形成了略微鲜明的对比。同样也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孩子,着一身黑色短衫打扮。看到出来的是米色小褂的孩子时,黑衣小孩的脸色明显松了一口气,但是整个人的神情看起来却还是显得甚是拘谨。
      “呵……”穿着米色小褂的小孩很是随意的又揉了揉眼,顺便还附加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这么早的时间,倒真是有些为难这样大的一个孩子。
      “今天想去哪儿?”黑衣小孩看着眼前人朦朦胧胧的模样,似是有些无奈的伸手替对方抹去了眼角被挤出的泪珠。
      “今天我带你去看毛团!”被提到今天的目的,那个穿着米色小褂的孩子像是突然从睡梦中惊喜,被刚刚打哈欠时逼出的眼泪浸得水汪汪的眼睛噌地就亮了,一把抓住黑衣小孩的一只袖子,也不问对方意见,拉着人就向一旁的巷子里蹦蹦跳跳的跑去。
      两个小孩身高体型基本上相差无几,但是仔细比较,似乎是黑衣小孩身上的肉更紧实些,而且相比对方,更是少了那几抹惹人疼的婴儿肥。所以这样三三两两的合计下来,黑衣小孩看起来竟是比对方要单薄了不少。
      结果再加上是被对方突然的一拽,两个小孩前前后后跑路的身影,落在旁观者眼里,好一副风中凌乱!
      “就是这儿了。”七拐八拐的扭进一条胡同,跑到尽头后带路的小孩才急急停下脚步。刚刚的运动量不算小,穿米色小褂的小孩额角已渗出浅浅一层汗珠,但是当事人似乎全然不在意,扭着头环视四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似是在寻找什么。
      与此同时,黑衣小孩也已开始打量起四周,略微有些眼熟的景色。石灰色的围墙上星星落落的铺排着几块暗青色的瓦片。这里似乎与扬州城内任何一个胡同都没有什么区别。
      “毛团还没来啊……”在仔仔细细检查了周围至少三遍后,穿米色小褂的小孩撇撇嘴,有些委屈的念叨着。随后,察觉到黑衣小孩不解的神色,又有些微微兴奋的向对方比划着解释道“毛团……是只小黑狗……这么大,我在这里找到的它……它一直在这儿。”
      听见对方提到“小黑狗”,黑衣小孩隐约间似乎是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虽是未有丝毫变化,但两道眉却毛几乎是在同时挑了起来——怪不得看着这里眼熟,原来如此。
      “我一直想带毛团回家……但是,它不愿意。”穿米色小褂的孩子又一番搜寻未果后,有些泄气的直接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抬头望着眉头微皱的同伴,嘟着嘴道“前天,我又说要带毛团回去,然后……它就跑了。你说……毛团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他不会。”黑衣小孩有些生硬的出声接下了同伴的疑问。他的语气并不冷硬,只是像是对音调平仄的掌握还有些生疏,音色也略有些喑哑,像是刚刚学会开口说话。
      “你怎么知道……你也认识毛团?”小孩的思路跳的就是快,穿米色小褂的小孩迅速将自己的疑问扭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闻此语,黑衣小孩先是点点头,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继而飞快的摇了摇头。
      “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如此示意,米色小褂的小孩反而更加纳闷。
      接下来便是一段有些难捱的沉默,半晌,黑衣小孩上前,拉起了坐在地上的同伴。同时,相当小幅度的再次点了点头道“认识。”
      “原来你也认识毛团……”穿米色小褂的小孩撅起嘴巴“我还想介绍你们认识。”
      果然是孩子的思维……
      黑衣小孩看了看嘴巴撅得能挂油瓶的同伴,似乎对这样的行为也颇为头疼,思略了片刻后,似是安慰道“我和它……不熟。”
      “真的?”刚刚还满脸不满的小孩瞬间乐开了花“那下次我介绍你们认识!”
      “恩。”黑衣小孩如是应答着,顺势为对方拍掉刚刚从地面上沾染的尘土后,拉着穿米色小褂的小孩肉呼呼的小手,并肩向胡同外走去。
      跟他在一起,似乎时间都已成了虚无。
      似是站在高高的山坡上,身后的夕阳,肆无忌惮的挥洒着自己最后的色彩,染红了半边苍穹。
      “你要走了吗?”穿米色小褂的小孩攥着自己小手里那只同样小小的手,依依不舍。
      “恩。”
      “你要去很远的地方?”
      “恩。”
      “有多远?”
      “我不知道。”
      “你还会回来么?我会想你的……”
      “我不知道……对不起……”
      “那……再见……”
      “………………”
      绝色的赤霞骤然退去,夜如同扑食的野兽般猛地蹿出,山坡,树林,小道……还是在同一个地方,眼前的人却变得陌生。
      眼前的黑衣小孩衣衫褴褛,狼狈不堪,但那双墨黑的眼里却跳动着灼人的火焰,烧的人只想后退。
      “吴邪!”黑衣小孩冲他伸出手“跟我走!”
      跟你走……为什么……
      别……
      我害怕……
      ……………………
      黑衣小孩伸出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穿米色小褂的小孩转身踉跄而逃,跌跌撞撞的跑下山岗。
      跑,拼命的跑。
      不知道在躲谁,更不知道身后究竟是否有人在追。心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在大喊“跑!快跑!”
      爷爷在哪里?爹娘在哪里?二叔三叔在哪里?
      小邪想回家。
      跌倒了也不怕,平日里撞到桌角都要跳着喊痛的小孩似乎完全将疼痛遗忘在了脑后。只是一味的向前狂奔,想要逃出这一片无尽的梦魔。
      风起,雨降,雷落,地动,山摇。
      金红色的火焰从四周冲天而起,赤地千里。
      无路可逃的小孩再次跌倒在硝烟之中,小小的身子无力的圈起,连眼泪都被周遭的陡然上升的温度烤干、蒸发,了无丁点痕迹。
      最后的迷离间,见到却是熊熊的火焰被从中间猛地斩开,如一柄利剑划过,无物不破。
      一个黑影从漫天赤红中走出,御火焚风。
      “吴邪,活下去。”
      ——————————我是吴道长一梦醒来的分界线————————
      “啊…………”猛地从原地坐起,身上遮盖的衣服零零落落的洒了一地。
      下意识伸手支住垂下的头,吴邪发现触手之处竟已是湿滑一片。后背也是凉飕飕一片,渗出的冷汗将衣服几乎黏在了自己身上。
      抬头,挂在天边的月亮笼着一层薄薄的月晕。月亮还高得很,似乎自己并未睡太长时间。
      虽然之前小花一直催促着赶路,但是一行人终于奔到半山腰,再前进一步便是完全进了蛇窝时,解语花反而吩咐就地休息打理装备。
      比不了大多妖怪都是天生的夜视眼,黑灯瞎火的与妖灵动手,纵使有火把,占便宜的也绝对不会是人类一方。
      既然,已经到了蛇窝门口,那么休整人马静静等待太阳高升便是正途。
      只是,看现在这情况,再睡下去,倒是不现实了。
      如此想着,吴邪便干脆从原地站起,打算在周围小范围溜溜,也算是活动活动筋骨。
      虽然已经明确的安排好了解家的伙计轮流值夜,但是在吴邪从噩梦中惊醒的那一刻,解语花便也几乎在同时睁开了眼,只是看到吴邪无事后便又翻身睡去而已。略微有点风吹草动便不得安生,这解家当家,果然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而至于那王胖子,警觉性倒也不差,吴邪起后不久便也悠悠醒来,勉强挑着一双浮肿的睡眼,看清是他在折腾后,愤愤的踹了他一脚,念叨了句“饶了胖爷的好梦。”后便也再去搬运周公的家产。
      走了不远,绕过离之前三人休憩的地方不足十米的一棵大树时,那个刚刚不知从哪个旮旯蹿出的黑瞎子倚在树上,相当悠哉冲吴邪吹了个口哨,丝毫看不出半个时辰前,这位爷还有对着几人摆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说来,之前黑瞎子提议要入伙,结果被直接送了解语花加强版的五雷轰顶。但是这家伙既不恼,也不考虑众人的想法,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像是一块狗皮膏药,要死要活的甩不掉。
      想到这,吴邪不由叹了口气,想来遇到黑瞎子这块膏药,最累的还是小花,现在,看上去小花至少分了一半的心思去防他。
      月色清冷,树影斑驳。此等景象,若是落在文人骚客眼中,约上几位同道,背上几坛好酒,估计又是一番风华雪月。只可惜现在在这里的只有他吴邪一人,虽然吴家也是名门世家,他吴邪也是被勉强称得上是在泡在书卷里长大。但考虑到吴家的特殊性,让他复述一本山海异兽志的可能性大概要比吟诗作对的可能性大得多。
      又在树林里溜达了几个来回,但是心却是怎么也静不下来。关于儿时的生病前以及生病时的记忆莫名其妙的被遗忘了,虽然有时会在梦中梦到一些零碎的片段,但是像今天一样大段且具体的梦境扑面而来,还当真是第一次。
      想到这,吴邪不由苦笑,这梦境,到底是真是假?
      是假,都说无风不起浪;是真,那又有多少是真?又能说明那时候发生过什么?
      梦里,最后那一声“活下去”喊得他只觉一阵阵停不住的心惊肉跳。
      还有那个男孩,又是谁?
      ————————我是小黑狗出场的分界线————————
      思虑间,吴邪突然感到一侧裤脚一紧,低头,对上的又是一双黑亮亮的眼。
      小黑狗不知何时已跟了过来,此时蹲在他脚下,头微微向一层歪出一个小小的幅度。
      小黑狗与平时基本上没有丝毫不同,但吴邪却偏偏觉得他能看出对方流露出一种“你在想什么”的意思。
      “没什么。”吴邪笑笑,伸手又将小狗抱上肩头“习惯了。”
      早就习惯了……
      谈及生死,没有人能安之若素。对死亡的恐惧,是每个生命的本能。但是吴邪却一直认为比死更可怕的,是你知道你自己的生命很快便走向终结,但你却又偏偏不知道具体是哪天!
      血液的异变,为他招来外界祸患的同时,给他带来的最大伤害还是在他本身。异变的血液在他的血管内流淌,即维持着他的生命,同时又在对他的身体不断造成破坏。
      撑了这么多年,他也快到极限了。
      但是虽然活得很累,甚至可以说很艰辛。只是有一点,吴邪心中异常明确——他不想死。
      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探究出因果,他还不想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也许是因为这种遭遇过于奇葩,导致有些观念深深的植根于吴邪心间,对“死”相当淡漠的同时对“生”极度的执着。
      因为很有可能下一瞬间就扑街,所以在时时刻刻做好自己去找阎王爷报道的准备的时候,日子一久,便也习惯了。但是内心对活下去的执念却又让他不肯放弃任何一个可能的希望。
      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
      肩膀处传来的微微刺痛让吴邪回神,扭头,果然又是小黑狗下了口。吴邪看着自己肩头的小黑狗,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笑道“你别急,要是有天我真不行了,我给那胖子留个纸条,说是把这点血分他一碗做研究,其余的都给你……”
      话没说完,那个“你”字还在余音中打颤,一个小黑爪却是啪的拍在了吴邪嘴上,将他想说的话堵了个严严实实。
      被憋了的吴邪颇为不满的瞪向始作俑者,结果却直接被一个更为森然的眼神瞪得没了话。
      “我说……虽然我知道这是打扰人会遭驴踢,但是,还是请注意一下……”正当一人一犬互相大眼瞪小眼瞪得正酣时,一个看戏看了N久的观众艰难的捡起了他所剩不多的良心趴在树上悠悠道“有麻烦了!”
      “什么?”吴邪噌的回过神来,将注意力放向四周,果然,不知何时,周围竟已是沙沙声响成一片。
      “小邪!”不远处,解语花的清喝声传入耳际“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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