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倾歌》紫*尾

13、第六章（下）

　　我迟了些赶到云霄殿，见到众神已经纷纷散去，着急寻着太常的身影。一只手掌忽地落在我的肩上，回过头去，便见着子鸾的倾城笑容：“你是寻我……还是太常姐姐？”

　　我立在原处，被他的笑意看得有些痴了。他行过我向后苑的方向踱去：“陪我走走罢。”我颇为意外，跟上他写道：“太常仙子她成功了没有？”

　　“我自进去就没有看到她，怕是临阵脱逃了罢。”他似乎心情大好，步履也轻盈起来。我心中暗暗气着太常，怎么连试都不试就跑了，枉费她努力了那么久！

　　不知不觉，已与子鸾步行数百步，到了后苑最大的芙蓉池边。渐入夜，池边风起，岸边环栽着几株木槿，这霎正丝丝袅袅飘扬着花瓣。我执笔道：“殿下还是早些回琴台去，连着劳累几日，加上这池边夜凉，恐将伤身。”

　　他摆摆手与我道：“不妨事。”
　　拂袖间我闻到了一股桂花酿的味道，应当是方才在殿中饮了酒。

　　我来不及劝解，只觉得那股桂花的味道愈来愈浓，终将同他的胸怀一齐包围住我。刹那间，天宫上灯，数万只灯火燃在我们身边，与天地炫在一起。我在他的怀中痴痴半晌，闻到那桂花酿跟他身子里特有的味道，足下生出一股子热浪来，轻轻伸手也慢慢束在他的腰间的玄龙带上，像是回报他的安慰。

　　“倾惋……”他温柔切低沉的声音绽开在我耳边，我靠在他的肩膀点点头，这一唤到底是将我唤醒了！我愣愣地意识到自己整被他抱着，唐突地便要推开他的怀抱。子鸾淡笑，轻轻松开我，揉揉我的发髻：“我是醉了罢……我在很努力的把自己找回来，为了那些一直等候我的人，你知道当你以为你永远要失去一个人，为了让她留下不惜付出了所有……却不知道她其实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那种心情么……自然是比赔还我万年修为还要快活……”

　　我听得他的言语越发像酒话，分辨不清涵义，只得任由他扯着我的袖摆叨念。许久之后，他的声音弱下去，束着我双臂也慢慢滑下，我轻轻推一推他，才发现他已经睡着。

　　对着如此醉人的夜色和如此醉人的男人，我险些迎风落泪了。太子殿下……我该怎么把您拖回去啊！啊！啊！

　　千恩万谢一名路过的天兵，帮我把子鸾背回了琴台，那小兵坐在门外累得直喘气，我便送了一壶琴台盛产的松香酒给他。他乐呵呵接过去便屁颠屁颠起身告辞，我咧嘴干笑着，尚未来得及告诉他那松香酒不是拿来喝的，是用来抹到家具上不生潮虫的……

　　嘶嘶虽已成为半仙，但却还改不了作为一只老鼠嗜睡的毛病，并且还是蹲下|身子缩起来抱着脑袋睡……我扯过毯子搭在她身上，见她睡得实在香甜，便不再叫醒她。刚刚铜锣帝的小仙官还来找我抱怨，嘶嘶送点心过去在半路居然就靠着柱子睡着了。还好因为离小仙宫不远，被那仙官发现施了法术又送回来了，当然，点心也没留下，碎散了一地嘶嘶还浑然不觉。

　　我叠好子鸾的几件袍子，担心他睡得怎样，便持灯踩着云到对面的琴台去。刚刚把他安顿在他平日里修笛子的露台上，我恐夜里凉，便拉下帷幔来，又抱了床厚实的云锦倾之。走到他跟前，见他睡得安稳，便也放心了。待我为他脱去龙靴，拉好被子，他的嘴角动了动，便恢复平静。我心底不知哪里来的魔念，伸出手指去触到他的唇上，温热厚实。我轻轻挪回来，淡淡的香味在四周弥漫，松香，酒香，还有他身上特有的男子香味。

　　我不禁忆起方才那个令我错愕的拥抱。不晓得他抱着我时嘴里念着的话是与谁说的，也不晓得他要等的那个人在何处。我深深凝着他的面孔，一股未名的心悸，开始感谢起烁晔上神，能将我安排在他身边。

　　月光洒满长阶，我迟迟无眠，披了件小袍便出琴台，想去上坞宫探望下那让我“心心念念”的太常。还未走到天宫大门，便瞧见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我掐算了一下，应该是往诛仙桥而去。那诛仙桥自建成到现在号称只惩罚过一个人，便是天帝的十一子久夜殿下。因为在那诛仙桥之上行一圈，万年修行重新来过。听闻那久夜殿下昔日犯下大错，天帝不仅让他走了一圈还把他丢到了遍地是嘶嘶同伴的北宫去……

　　我惊叹难道去诛仙桥受过的神仙都要这样飘来飘去么？不知道偷看神仙受罚算不算得是触犯仙规，我咬着唇大着胆子也偷偷跟着飘过去。

　　靠近些看，判断出那是个女仙。我见她站在桥头又嚎又哭，头发松散，跟太常有的一拼。然后听得她嚎的内容，说什么大色鬼我恨你之类的。

　　起初还以为自己撞见了人家仙人的闺房之事，耳后我的头轰鸣一震，恨不得搬起脚下的玉石将她砸下去！

　　我冲过去扯她的袖子，太常哭得稀里哗啦的脸转过来，果然如同我的猜测，跟女鬼没什么两样。

　　“你这是作甚！怎地来到此处寻落短见？”我怒怒奋笔疾书，“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小倾惋——”太常死命的扯我的肩膀，然后呜呜哭起来。这哭声把我吓得不轻，意识到这个钟点在这里要是被别的神仙看见了，定是说不清了。我劝着太常，示意她轻声些，然后我俩速速离开诛仙桥，躲到不远处一座简易的小亭中。果然我们刚刚进去，便有一队天兵巡查经过。太常舒口气，摸着眼泪儿道：“还好你比我机灵啊！”我干笑两声，谁跟太常在一起都得变得机灵。

　　我还没开始问，太常又坐在亭中大哭起来：“小倾惋！我们都以为那钟响是开考了，其实是已经考完了！呜呜！都怪你那土老鼠！都怪那徙歌！还上神呢……”我慌忙捂住她的嘴，这可不是在上坞，准她没上没下。

　　“倾惋……王母说我居然迟到了两个时辰，罚我一千年不得参选……呜呜呜呜……”我有些不解：“就算迟到也不至于迟到这么久呀？”太常看了我的问题，低头嘤嘤哭起来，我变得措手无策，不知道她今日是怎么了。仔细回想，她刚刚难过的居然要去自废修行——等等，我分明记得她刚刚提到……呃……色鬼？

　　我刚刚写出，太常一下子跳起来：“哪里哪里！他在哪里？”然后见我眯着眼瞪着她，便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回头见我仍旧撇着眼看她，居然脸颊突地红了起来！

　　“谁是色鬼？”我叉着腰问道，这些年来或许是我将自己无意识地封闭，竟然都不曾了解太常也是动了女儿家心思的。

　　太常撅撅嘴，吐了一句：“就是他嘛……那个……藕神……淆行。”

　　其实，我不能直呼藕神的仙号，因为他正是我那苦命娘亲的亲哥哥，按辈分说我要唤他一声舅舅才是。娘亲当年处罚的轻，就是因为我那外租仙历高，算得是南极星君也就是子鸾爷爷的堂弟。只可惜藕神便是当年下界众神中毁掉我家荷塘的罪魁之一，娘亲临走之前仍然对他耿耿于怀。这么多年过去，我本该淡漠掉，可每每想起，却总不能释怀。我在天上将要满千年，从未与他讲过一句话，只是逢节庆，王母设宴，远远见着点个头，仅此而已。如今见到太常这副样子，我纵然脑筋再不好也看得出来她心中我那舅舅占据了多么大的分量。

　　太常见我黯然的样子，止住了哭泣，走过来抱抱我道：“小倾惋，我保证，等待时机成熟，一定都告诉你，现在我不会做让你难过的事情！”

　　我扯扯唇角摇摇头，纵然她真的与我那舅舅在一起了，也没什么，有这个舅娘我也乐得其所。临走时我劝她不要为落选的事情难过，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说自己没事了，刚刚也只是想去诛仙桥冷静冷静。我便也安了心。待我俩走出亭中，却听得一旁的桃林里有悦耳铜铃般的女声阵阵传来。太常马上恢复了活力，发挥她那闲不住的好奇心，施了仙法隐了我俩的身子便走过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