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之三一眉 ...
-
三、一眉
“酒账？”细长的手指轻轻夹起那饱经风雨的信笺，看着那信笺一角略带灰暗的水痕，还有那信笺中隐隐透出的香气，心下不知哪一块便安了。原本懵懵懂懂不知何物的期待，也似乎在心情的陡然变化下明晰了起来。
期待得久了，偶然的音讯似乎也变得格外珍贵起来。算起来，这该是今年他送来的第一封信罢。
——酒账。
信笺纸上毫无格式，没有收信之人，亦无执笔之人。惟有锋芒毕露的两个字——酒账。几乎占据了这信笺表面的大半。
就如同当年初见，那人便同久磨了的老墨一般，泼将上来。原本素白的宣纸，便变得只有那肆意的泼墨。还有那晶亮的黑眸，游弋不去。
绕枝三匝，其音未泯。远游经年，其容未消。
“咳咳……”看着桌案边有些出神的颜凛，沈卢令只得尴尬出声，拱手道：“庄主？”
颜凛眯了眯眼，一旁侍立的书阙便会意般取了书信到了书桌一侧，一手按住寒江白雪四方壶，原本温热的壶中，便徐徐吐出些水汽，只销得一刻，便把封口润湿了。恭恭敬敬把信递给了颜凛。
素白的信笺此时已然泛出了微微的黄，但打开信笺之时却陡然溢出了些微桃花的香气。颜凛想了想便取出了其中的书信，随着书信而出的，翩跹流转的竟还有几片犹自带着粉色的桃花。
已然是九月秋序，却不知这人是何时采得了这桃花，又不知这人……
是思及桃花了，抑或是……
打开纸页悉悉索索的脆响，随即跃入眼中的便是异常熟悉的狷狂笔迹，还是如当年一般无二的语气，还是如当年一般无二的神情。
斜扫流风的字里行间，似乎便有那人挑眉嗤笑时的神情。
偌大的信纸之间，也不过数行字迹。
所写不过：路经归州，深山老林之中却偶得一株桃花，入秋不败。秋意凉薄，倒是思及去年所饮佳酿。前次北游无所得，意兴阑珊，却不知今次归家，可有所得？
全无世人手书之时问安寒暄之词，却在抚到那刻意用内力熨干的桃花瓣时，让人心头蓦地一暖。
晋兮……
“不知这信缘何而来？”抿了那清淡的茶汤，略皱了皱眉，在一旁侍立的书阙道是茶汤凉了入口乏味，正待换些热的茶水，却见颜凛伸手挡了自己添茶之举。倒是把信笺中那熨干的桃花，递给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书阙。
“倒是难得见书阙不知所措。”略带笑意的声音消下，修长的指尖轻轻在犹自躺在桌案上的信笺上扣了几下，“把这些花瓣收了，入秋的桃花酒可是未曾酿过？”
书阙眼睛一转，终是明白了颜凛的意思，遂盈盈一礼，道：“书阙定当好生用了这些桃花，待到来年入秋，当是可饮了。”也不待颜凛点头，便笑盈盈地捧着桃花出得了门去。
直到书阙阖上了门，沈卢令方才续上了方才的话，道：“昨日我庄布在归州的人被人夜袭，不过数招之间便制住了所有的人马。然后便把这封信交到了被捉住的人手中，要日夜加急，速速送到问剑山庄。”看着灯下墨眸蕴起些微的笑意，沈卢令方才道，“属下是想如此，我庄部下是否要召回？”
“不必。”取了茶汤润了干涸的端砚，随手拿起了搁在桌案上的笔，端方大气的字便在宣纸上铺陈开来。草草几字之后，又及思略才又填上了数个小字。写完封好，才问了一个似乎不着头尾的问题。
“沈叔，送信来的人是谁？”
沈卢令想起那赶得精疲力竭，踉跄几步撞在问剑山庄门口的暗卫，不由地笑了笑，抚了抚这些年来微微见长的胡子，“倒是个有趣的人，入我庄内之前似乎姓韩。”
“不然也不会找上他罢。”把信递给沈卢令，颜凛道：“就还让他送回去吧。人他见过自然也找得到。一回事不烦两家人。还有今年还未送去楼家的酒，该是时候送去了。十日之内当应到了罢。”
“是，庄主。”言罢，便阖门出了小院，向山庄南边去了。
正待沈卢令走远之后，却忽然听得屋顶传来苍老低沉的声音，继而拂风声起，颜凛按下笔，轻身数步，便到了小楼屋顶。只见一白须老者，单脚踏檐，另一脚似随醉意随意搁起，腰间白须拂尘随风飘飘然，手持葫芦陶陶然饮酒。口中随意歌曰：“明月照君席，白露沾我衣。劝君酒杯满，听我狂歌词。五十已后衰，二十已前痴。昼夜又分半，其间几何时。生前不欢乐，死后有馀赀。焉用黄墟下，珠衾玉匣为。”待到歌完，才是一个趔趄，倒在房檐上醉醺醺睡了。
颜凛见其不主动言及，也不予理睬。看着老者酣然入眠，转身，绣暗金盘龙纹靴在乌青的砖瓦上轻点几下，穿过窗，便坐到了圆桌之侧。
修长的手指的在红木雕花山水桌上扣了三下，方才沉声道：“书屏，送酒来。”
不过片刻，黄衣少女便托着白瓷盘急匆匆带着用冰镇着的细径飞仙送水壶到了颜凛的门前，却发现疾风拂过，酒壶不再，却是颜凛桌前多了一个白须老者，抹了抹嘴，笑道：“颜小子，喝个酒搞这些杂七杂八的花样作甚，饮酒当尽兴，这小小一壶，可让我一眉喝些什么……”
“你！”自己送来的酒还未到颜凛房中便被硬生生抢夺了去，书屏心下甚是不快，正要上去骂那老者一骂，却被颜凛笑着抬手制止。
“庄主……他……胆敢偷喝庄主的酒！”书屏皱着眉，看着老者咂了咂嘴，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
却听那老者忽然正襟危坐，狭长的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别说是颜小子的酒，就算是颜小子他老子的酒，老道要喝，又有何不可？”
被老者一时气势所迫，书屏倒是说不出话来，颜凛起身拱手道：“一眉前辈不知今夜匆匆到访，除了喝酒还有何要事？”见老者随意挥了挥手，撇撇嘴道：“颜小子真当无趣，一板一眼，和你老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不必拘礼了，我今日来的第一要事自然是喝酒，只不过除了喝酒还有另一件要事……”
“何事？”颜凛看了看书屏，书屏方才不甘不愿地去地窖取了酒，重重砸在老者面前。
“找人。”一眉喝了口酒，随即躺倒在两张椅子之上。
“找何人？”
“专管闲事之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之三一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