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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之二十一过往 ...

  •   二十一、过往

      却说楼晋兮与颜凛相携笑罢,楼晋兮便拣了个舒适的位子,半倚半坐下来,闭着眼睛接过颜凛递过来的温度刚好的手炉,嘴角微微勾起,笑道:“若不是坐在我面前的分明是问剑山庄的庄主,我倒要以为是我腹里的蛔虫化作了人形,日日随在我身边了。”

      颜凛笑了笑,阖上了透进冷风的窗户,“做人做了这般久,却还未学会如何做人。若是现在放弃去学做虫子,岂不是前功尽弃?”

      “颜庄主,说得也是。在世为人,人还不曾当成,却沦落到畜生道,的确不是什么划得来的事。”楼晋兮眯了眯眼,半开半阖的双目,细细观察着头顶的房梁,看了许久方才笑道“这唐家倒果真是财大气粗。”

      “怎么说?”颜凛也抬头看了一眼房梁,却并未见到什么有异之物,随即看着楼晋兮示意他解答。楼晋兮却并未低头看颜凛,只是叹了一口气,低声笑了一句果然依旧为人,才伸手指了指房梁。

      “这做成房梁的木头,颜庄主看来是什么木?”

      颜凛抬起头,细细看了看那房梁,只觉得那房梁乍一看并无不妥,再仔细看来却通体深紫,纹路细腻流畅,打磨的也光滑可鉴。略一思索,低下头便见到楼晋兮微微浅笑的神情,勾起的嘴角带着一贯的张扬肆意,似乎那略嫌萧瑟的风也忽得被那人的笑意打散,颜凛不由地心情大好,“木材见得不少,这般细腻柔和色泽均匀纹理清晰的木材却是不多见。记得去年九月初十的时候,父亲带着一尊牧童放羊的木雕回来给我,我有把玩几日,后来便存到了月色江声的书房架子上了。那牧童放羊的木雕和这房梁的木材……似乎?”

      “没错。”楼晋兮笑着抚掌,“颜庄主好记性,这房梁的确和那尊伯父给你的木雕用的是同一种木材。记得当时查阅了古籍,才知这木材并非普通的木材。而是历经千年才形成的阴沉木,也叫做乌木。只有在并州城郊方有地方出产,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恐是有财亦难求。”

      “这又说明些什么?”颜凛才问出了口,便明白了楼晋兮此中深意,会意道:“这里不是主卧也并非大堂,不过是待客的西苑,便用如此珍贵的木材做房梁。那么这唐府其余的屋子的房梁,定也是这木材所制。而唐府虽然富庶,但是却只是商贾,唐秉商以前为官不过数载,也断不可能……”

      “这其中,定有蹊跷。”楼晋兮点点头,接着道:“还有一件事,方才一直记着那唐府匾额的事情,有一件事,我却突然明白了。”

      “何事?难道晋兮你记起了当时在门口的匾额上到底看到了什么吗?你可还有不适?”颜凛关切地看了看楼晋兮,确认那人依旧闲适无碍方才在一旁落座,也不再相询,只是微笑着等待楼晋兮的下文。

      认识楼晋兮的时候,楼晋兮不过六岁,眼睛黑白分明,顾畔之间毫无阴霾,胖嘟嘟的身子被包裹在红色绣花的衣衫中,衬得脸色白润,粉雕玉琢的好不可爱。还终日以大侠自居,虽然还没到了拥有自己的佩剑的年纪,却终日拿着一把桃木雕成的木剑,背在背上。不论走到何处,总是带着,从不离身。每每遇到不平之事,总是第一个跳将出去,拔剑大喝一声,吓得他人心惊胆裂,才缓缓低诵一句不知何处听来的话,小小圆圆的脸,稚嫩的嗓音,配上这有些熟成过头的话,不伦不类,却偏偏没有一个人敢笑出声来。

      “平人不平事,平生不平志。”

      认识楼晋兮的时候,如今名扬天下的问剑山庄颜庄主,也不过十岁而已。刚刚得了,由天上陨落的奇石糅合精钢锻造而成的宝剑,自然也是笑意滟滟,喜不自禁,拿着比自己短了不多的宝剑,在庭院中舞剑。

      正巧楼蕴带着齐悦和六岁的楼晋兮来问剑山庄作客,颜凛的生母柳芸萱和齐悦本就是一起长大的好姊妹,阔别之后自然有许多闺中密语要一一述来,颜建英和楼衍倒也不好打搅,便带了楼晋兮在问剑山庄中四处闲逛。

      却也不知为何,这问剑山庄如此大的地方。却偏偏让这小小的楼晋兮遇上了那也还不算大的颜凛。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拿着一柄好剑,略一思量便知晓了其人身份。瞪了一眼莫名其妙的楼衍,楼晋兮心下不平,面上倒依旧是冷冷清清。遂轻轻地哼了一声,笑道:“曾听闻问剑山庄少庄主,天资过人,五岁习剑,不到一年便小有所成,只是不知如今已然五年,这剑习得如何了?”

      颜凛听到这人挑衅的声音,倒也不予理睬,待到剑势渐弱,才舞了个收手式,把剑归入了剑鞘之中。视线向着声音来处,却见一个穿着红色锦衣白白软软的小童,背着一把和自己身子差不多高的桃木剑,挑高了圆圆的眼睛,看着自己。

      “爹、楼伯父。”拱手对着颜建英和笑着站在颜建英身边的楼衍打了招呼,才看向了那小小的少年,“不知这位?”

      “凛儿的剑术倒是进展神速,你楼伯父年轻的时候,可没你这么有本事。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说不定再忙活个几年,便能休息去了。到时候,建英和芸萱你们两个倒是可以逍遥了。”笑着伸手想去拍了拍身边那小小的孩童,却被灵巧避过,楼衍尴尬地笑道,“你可能还没见过……这是……”

      “我是楼晋兮。”细腻软糯的嗓音,配上那副有些高傲的神情,说不出的逗人。颜凛忍不住浮出了微笑,“我叫颜凛。”

      “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可没有问你你叫什么,你这般多事,真是无趣。”楼晋兮摇了摇首,看着颜凛手中的长剑眼睛却又亮了一亮,“你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看着楼晋兮有些艳羡的眼神,颜凛心下也明白了几分,于是把剑递给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孩童。见着少年一副你倒还识趣的神情,心下却软了几分,笑着抚了抚无纹的剑鞘,“这柄剑是天上陨落奇石杂糅精钢等材质锻造,前日才从问剑潭中取出,还未曾起名,如若不弃……”

      “哼!我若是嫌弃又如何?”小小的孩童抬首,晶亮的眸子衬着秋后萧瑟的景,晃人得很。颜凛闻言不过微笑,并不答话,颜建英见着两个孩子倒是志趣相投,倒也十分高兴。只有那楼衍见着自家儿子远不如人家儿子知书达理,温文有度。心下倒是不快了,伸手想要在楼晋兮头上给个爆栗,却不料楼晋兮只是一闪,便又远远离了自己。

      “剑术不见你好好练习过几日,这逃命的轻功倒是学得快。”才说出了口,却是在颜建英的微笑下,讪讪笑出了声。

      “自古以来,上梁不正,下梁必歪。”颜建英抚着下巴,却是撑楼衍还来不及回话之时,拉住了楼衍的胳膊,笑着对颜凛道,“凛儿,带着小兮四处游玩一下,我和你楼伯伯,去喝酒叙叙往事,你就不要来打搅了。”颜建英言罢,看颜凛笑着答是,才带着楼衍走远了。

      却说颜凛回过头,楼晋兮却依旧还在看那柄剑。小小圆圆的手指,细细抚摸着剑鞘。而后微微拔出了剑,在日头下,细细看起了这剑的样式。

      并不成熟的嗓音,连着道了三个好,才回神般把剑插回了剑鞘里,随意丢给了颜凛。晶亮的眼眸一弯,笑了笑,“传说中女娲以五色石补天,方拯救万民于水火。而这剑是天上的破石头掉下来铸造的,上天陨之,问剑铸之,不如便叫天陨吧。”

      “天陨?!”颜凛把剑背回身后,看着那柳下红衣小童,挑眉轻笑的模样,忽而也笑了,点了点头,“好,便叫天陨。”

      “哼,这名字可不是让你白白拿了去的。”小童狡黠一笑,“现在你拿了我起的剑名,可得偿还于我。”

      “不知你要我偿还你什么呢?”颜凛也不担忧楼晋兮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倒是对着古灵精怪的小童想提出什么要求有了几分好奇,“但说无妨,若是我能做到,必然在所不辞。”

      楼晋兮却是眯着眼笑了,“如今这仓促之间随意提出一个要求便让你去办,我可是吃了大亏。毕竟要你颜少庄主答应一个要求,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若留待日后,不过年岁久了我又无凭无据,到时你可不许赖账。”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怎会食言。”颜凛到底不过十岁,被激了几句便从腰间取下了一枚玉佩,交到了楼晋兮的手中,“玉佩为凭,不论世事如何,只要楼晋兮拿着这玉佩,便可要求我颜凛做一件事,”言罢,想了想,又加上了四个字,“万死不辞。”

      只是这人世又岂是人可以预料的。不过,纵然世事变迁难以捉摸,但是也有人有如磐石,无可转移。颜凛微笑着看着斜倚在椅中的青年,忽然笑意盈然,“你还是这般。”

      狭长的眸色一深,随即也泛上了笑意,回头对上颜凛那一如当初温润的眼眸,忽的便觉得世事依旧。仿佛如今,依旧在当年月下,当年柳下……而这人,也还是当年的人……

      心钝钝一痛,楼晋兮略偏过了视线,嘴角勾起,极是淡薄地一笑:“旧物犹在,人事全非。”伸手,自腰间摸出一沁凉的物事,在灯下泛出乳黄色温和的光芒,却还不待颜凛看清,便又消失不见,“我在唐府门口看到的并非唐府二字,我看到的乃是江府。而在临意楼中,我陷入唐盈的梦境,看到了一个名叫江淮的官吏,还有……拿着无音剑的……楼三公子。”静寂的小室内,燃着的青铜油灯突然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油花,本就不甚明亮的小屋忽得一暗。

      颜凛眯了眯眼,自桌上拿了木签,挑了挑那已然烧到灯油处的灯芯,待灯火稳了,才道:“这一切似乎怎么也离不了江淮和楼三公子。”

      是时原本紧闭的窗户忽然大开,阴冷的风一下吹熄了桌上的油灯。飞速脱离手间的木签却并没有传来扎入血肉的声音。黑暗的室间,只听得一人一声嗤笑,由远及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之二十一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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