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九天》酒瑟

7、沧海亦是曾经矣（二）

　　森森细细的折枝牡丹，烫红烫红，雍容自不待言。滚边的金线，饱满的排穗，华丽得不可方物。襟边缀有细腻如丝的盘扣绞花，仿佛藏有一个母亲最最单纯的愿望，尽数密封在这美得耀人眼的嫁衣上。
　　——原来，褚后在绣嫁衣啊。
　　方才绿依所言“殿下还小着呢，都已经做奶奶了还如此心急。”骆芜桑顿时明了，原来是为褚彦澄大婚准备的。
　　骆芜桑自嘲——你究竟在期待些什么！一介江湖女子怎么受得起这华丽的嫁衣！
　　一看到骆芜桑来了，褚后竟是慌乱地把那滚烫滚烫的嫁衣往身后塞，极力掩饰着什么。
　　心头纵然是千般凉涩，骆芜桑还是规规矩矩的福身，行礼。褚后即便是亲切的让她免礼，尴尬不说，母女间的生分，是不言而喻的了。
　　气氛骤然冷得不可思议，“彦卿今日有事？”褚后想找话题缓解，话一出口才觉失言。
　　“在这偌大的王宫里，我能有什么事？”骆芜桑对于周围的一切人和物都有超乎敏锐的感觉，这话言下的讽刺意味太过赤裸裸。
　　“母后也——”一句话堵得褚后死死的。
　　“娘娘，恕小影大胆，容小影说一句。”小影和骆芜桑之间的默契，已经超乎言语，她完全知道她什么时候需要通过她的嘴，说些什么，就好像现在，“这座王宫就好像精致的牢笼，公主在其中是什么尴尬的地位，公主到底开不开心，您想必比谁都清楚。如果到时候王回来——既然不幸福，就请放公主离开。”
　　“……”离开？褚后这才第一次开始细细打量这个从骆家出来的女子，无关美貌，就凭这样一颗玲珑的心，就足以令人侧目。
　　“娘娘，请放了公主。”小影又一次高声说道。
　　“放肆！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婢子，竟敢对王后说教，该当何罪？”绿依看到褚后的神色越来越差，不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低贱？婢子？
　　骆芜桑看见小影虽然不语，但是瘦弱的肩膀的的确确轻轻震颤了，柔嫩的手掌渐渐收拢！冲绿依无害一笑，却是冷到骨子里的：“绿依姑娘，你不也是个婢子，现在是大丫头骂小丫头？”
　　“婢子不敢！”骆芜桑双眼微眯，迸射出眼神就似凌厉的剑锋一样，吓得绿依直接跪下。
　　“没什么敢不敢的，今日我指示想告诉你一件事，小影从来都不是丫头。记住了！”一字一字，说得清清楚楚。
　　“是……是……婢子不敢。”平日里这位公主从不过问闲事，遇事能避则避，绿依甚至还一度以为她胆小懦弱，如今——却是再也不敢了。
　　褚后依然回荡在小影那番话中未清醒，况且她也根本无心管这种事情，睁一眼闭一眼打发绿依一下去就算过去了。但是灵台之上的清明还是有的，“彦卿，在本宫的面上绿依都敢拿你的人作势，在这个宫里，你确实——可没有你父王的旨意，母后也没有办法。”
　　今日的目的，已然全部达到，骆芜桑是很懂得见好就收的，现在反过来劝褚后，“母后，来日方长，我明白的。您先歇着，晚些我再来看你。”也不等褚后反应过来，便带上小影走了。
　　“彦卿——”褚后轻声呢喃，若有似无。
　　“哦，对了，母后。”骆芜桑灿然微笑回首。褚后还道时她听见了自己唤她的声音。“姬恒姬公子是不是在给缙岚授书？”她笑得明媚无邪，俨然让人认为是发自内心的笑。
　　“……”褚后不解，怎么突然提到姬恒？“是啊。”本能得应了一声。
　　“哦。我知道了。”说完骆芜桑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雍藻宫。还故意踩着轻快的脚步，唇间笑意放肆。
　　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向母亲满脸笑容地询问另一个优秀的男子，这是什么意思？骆芜桑明白，才做给褚后看。因为她知道，褚后也明白。
　　这厢，骆芜桑离开雍藻宫后良久，褚后才把掖在身后的嫁衣拿出来，温柔地压好每一个褶皱，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嘴边呢喃不止：“真得要快点了，不久就要用了呢。”满是幸福与满足。
　　临汐一直在毓坤宫等着骆芜桑二人回来，等回来的却是骆芜桑反常的轻盈笑容，以及小影更反常的冷然。宫里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今晨在雍藻宫的事情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不到晌午就一传十，十传百，人尽皆知了。临汐想不知道也难，当然，其中有多少是真的就不得而知了。
　　入夜，骆芜桑早早的就睡下了，明日说不定有意外的惊喜呢！含着一抹笑意。一直等到她进入内室没有动静，临汐这才把小影拉出来问个明白。
　　“临汐，你不像是这么好奇的人。”小影选择了避而不答。
　　“这里是褚王宫，我奉了二少的死命令，一定要保小姐周全。”临汐目光如炬，坚定不移。
　　“二少吗？既然这么不放心，为什么还要放任小姐来这里？”小影口中满是不屑。
　　“发生了什么，你现在简直不可理喻。”
　　“没什么，不过是被人羞辱了一下而已。”一个“而已”小影说的咬牙切齿一般。
　　“小姐露出锋芒了？”临汐几乎可以肯定了。
　　“这么多年，你应该和我一样了解小姐。”
　　“不对，不仅仅是如此而已吧。“这点在她们去雍藻宫之前，三人就已经料想到了。“还有什么？和姬恒有关？”
　　“是啊，也许是小姐临时起意的，终于要行动了。”
　　“这是必然的。”临汐反而释怀了，转身难得认真的看着小影，“这么些年了，还是不愿意提起过去？是不是该——”
　　“没有过去。我已经不配了。”临汐还没有说完，小影就近乎粗暴的打断了他。
　　“可——”临汐还想再劝劝，眼睛的余光瞟到那间早应没有亮光的屋子——一抹烛光明灭。再看看小影孤凄的离开，他不禁失笑，轻声道：“小姐，还这么护着这小妮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