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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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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我和柳意本是那般要好的姐妹,可是自打进了孟府,我便再也不曾同她说过一句话。
不是我小心眼,只是,我怕我一开口便是歇斯底里的质问,怕我,断送了最后的昔日情分。
索性不说。
爱一个人爱得深了,便真的,再容不下其他了。
冬日一到,我的月白阁因为临湖有风,便更加寒冷。孟尧见我烧了炭火也不能取暖,便带着我整个儿搬到了京城外围的寒山寺小住。
住在哪里我都是无所谓的,只要是孟尧说的,我信得心甘情愿。
只是住进了寺院,孟尧与我亲近便要注意分寸,至多也只能抱一抱,说笑几句。
虽为妇人,我也不至于没脸没皮到向他求欢,只能多找些时候看看他罢了。红梅开放之时,我写诗,他吹笛,一夜到天明。
若是以后的年月,岁岁如此,我这一生都是完满了。
只是年关越近,孟尧见我的神色就越是古怪了起来。我不瞧他时,总觉得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带着说不清的感情,可等我向他看去,却又发现他望着他处,什么也不说。
我只道是他也害羞,每每抿着嘴笑,也不戳破他。
住在寺里,总少不了求求签礼礼佛。可孟尧总拦着我不让我去,说主持大师要闭关研经,不宜打扰。
可是我分明那一日还见到了主持大师,寻思着孟尧的胆子也小,生怕解出来的签不吉利。而我的心里这几日总是不安,求个心安也罢。
我趁着孟尧处理公事的时候,寻了个由头出来,到庙里求了签,又悄悄绕到后院,请主持替我瞧瞧。
但是不等我把签递过去,主持大师却只轻描淡写地瞥了我一眼,眸中神色洞悉尘世,教人无处遁形。
“大师……”
我只起了个头,便见得大师缓步从我身边走过,身形渐远,只余下一句满是深意的话,“施主何必问,终是不得啊……”
我一怔,并不理解其中细节,只是隐隐地察觉出……不祥。
不得,不得,这世上,除了孟尧是属于我的,我又还要得到些什么呢?
孟尧之后,到底是知晓我去求了签,也解了签。他的神色有些复杂,看着我的眼神里有我不喜欢的悲悯,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
我看着他的样子,又想起大师那一句“终是不得”,忍不住悲从中来,抱着他大哭。泪水打湿了他的掌心,浸透了他月白色的衣袍,可是那样,也说不出我心里的不安惶恐。
我是有多害怕,怕你不是我的,更怕你本是我的,可我却把你弄丢。
(八)
那一日终于还是到了。我日夜担心着,夜不能寐地握着孟尧的手,舍不得离开他半步。
我恨不得我是个傻子,是个聋子,什么也不要知道,只和他在一起,但是只要关于他,我没有办法不听。
哪怕,那是一个残忍的真实。
一同嫁入孟府,柳意不顾大雪来到寒山寺,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阿月,是我对不住你。”
我不曾想过她竟会对我道歉,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我见柳意也瘦了许多,盈盈的眼里失去了当日少女豆蔻时的灵动,心中复杂万分。
柳意也没有指望我说什么,径直又问我,“你爱他吗?”
我知道她问的是孟尧,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爱他,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我更爱他。
柳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凄笑,眼中竟是同情……这样的眼神,我在孟尧的眼中也见过,还有主持大师的眼中。
我不喜欢,所以我很直接地问她,“你想说什么?”
我有孟尧,哪里轮得上柳意来怜悯我?!
柳意并不动怒,只移开了目光望着窗外的红梅,悠悠地开口,“他保护你可保护得真好,你竟然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皱眉,不接话,等着柳意往后说。
“孟家的公子自打出生时,天有异象,有得道者说这是天上的帝君下凡历劫,须得过了天劫才能重回九重天阙。”
我心中一动,嘴上却嗤笑一声,“一派胡言。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过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没忘?”
柳意又转过头看我,“那位得道者说,这一世他的劫,自然是情劫,可又与寻常的不同。帝君丢了心在人间,便要取回来才好,而要找回来,就要凭着那一块通灵玉佩。”
我的心渐渐沉下去。初见的那一晚,孟尧的玉佩……是不是在夜色中发亮。
可我又怎么会轻信柳意的话,只说,“然后呢?你以为他的心在我这里?的确,他是爱我的……”
柳意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忍不住有些恼火。
“爱你的?哈,没了心的帝君怎么会爱人?他是世间最完美的男子,无所不能……可唯独,不会爱人。”
“我不信!”我厉声反驳。我绝不会相信柳意的鬼话,孟尧他温润有礼,可看着我的眼色那样深情,那样缠绵,怎么会不爱我……
“由不得你不信。”柳意发出一声讥笑,“我本来也不知道,可偏偏静娴公主那一日说漏了嘴,才知道这是孟府上下都知道的事!”
“谁让你整日与他在一起,什么也不听,而这种事,他那会让你知晓?”
柳意的神情已有些痴狂,我心中惴惴,脑海里不住地想起那一句“不得”,手一抖,竟打翻了茶杯。
柳意见我有些慌乱,似乎是得逞了一半换上一副脸色,凑近我道,“好阿月,你该信我的。若是不信,你便去向他讨那块玉佩试试,他那么爱你,定会给你罢?若是怎样也不给……哈。”
我听了她的话,像是受了蛊惑一般,竟真的生了这样的念想,脸上又强作镇定,“他的心吗?不管他对我如何,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还是莫要心生妄念了!”
柳意怔怔地看着我,忽的不说话,却又落下泪来,惨然道,“若是我,该多好。他的心若在我这儿,就这么给他便也情愿!可是你……你哪有我这样……”
我看着柳意再不复当年青云镇上的活泼灵气,而是死气沉沉,看着我笑了一声,转身蹒跚着走进了白茫茫雪中。
而我,留在温暖的屋里,心里却像挖了一个大坑,漏着风,止不住。
直到傍晚时候,我也始终坐在那里不动,脑子里不断回想的是我与孟尧之间的时光。他那么风雅,那么温柔,仿佛没有一件事能够难得住他,完美无瑕得……不属于这烟火人间。
我心里想起他看着我的神色,捉摸不清,想着他看我复杂的眼色,想着他唇边永恒的缱绻笑意,想着他的眼眸里装了星空,我怎么也看不透。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心口,那里依旧是暖的,有力的跳动,忍不住自嘲地苦笑。
我明明这般爱他,可只是柳意这一番话,我便忍不住心生疑虑。是太爱了,还是我,真的本不信他?
孟尧正在此时推门进来,见我神情变幻,上前一步,抬手摸向我的发心,关切道,“阿月,脸色怎的如此难看,莫不是受了风寒?”
我一惊,待我反应过来,已是避开了他的手。
他骨节分明的手还留在空中,带有一丝诧异,我勉强一笑,“我有些乏了,阿尧你别多想。”
孟尧缓和了神情,坐到我身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又给了我一直簪子。
我接过仔细一瞧,是那一次我随口道“梅花簪若是用白玉做出来,定是极美的”,没想到他竟真的寻工匠做了出来。
我拿在手里瞧着,本想如往常一般插在发髻上让孟尧看,可嘴里竟不受控制地说,“阿尧阿尧,这簪子好看,可我想要别的东西。”
孟尧捧着茶杯,笑着看我,眼神宠溺,“阿月要什么,说说看?”
我撩着额边的碎发,抬眼望向他,笑得妩媚,“我想要阿尧你腰间的那块玉。你说不值钱,给我可好?”
孟尧不喜饰物,除了这块玉佩便再无其他。有时候我想拿着玩儿,他也只说不值钱,要为我寻更好的,我从不曾多心。
而今日,我若是开口讨了……
“他那么爱你,定会给你罢?”
柳意走之前的话还留在耳边,我鬼使神差地这样说出口,便屏住了呼吸等着孟尧。我在等他,笑着说往常那一句,“阿月想要,我怎么会不给?”
第一次,孟尧让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