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的城堡》顾*城

14、第五章：一条无人摆渡的船（一）

　　小薇升到高二年级。
　　原本的二人行发展到四人行，再后来，苗欣妮也加入到他们的队列中来。
　　那段日子，云淡风轻，那些血的颜色，不刻意去触碰，便慢慢慢慢的淡了。
　　小薇偶尔会想，就是这样，有些想得到但又无法得到的东西，有些想实现但又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淡然中有些隐约的疼痛和惆怅，如此，该就是成长了。
　　转眼到了期中考。
　　小薇在校门口等蔚岚，苗欣妮走来跟她打招呼，随即嘴巴张成个“O”字。
　　“怎么啦？”
　　“大蟀锅！”苗的眼睛瞪得溜圆。
　　小薇看过去，对面街口有个男生，骑一辆自行车，一条长腿支在人行道上，背上一把吉他，用黑色的套子罩住。
　　小薇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神气的男孩。
　　他身上穿着极普通的深蓝V领的毛衣和洗的泛白的牛仔裤，那身架和姿势却有着模特儿一般的做派。上半身趴在自行车把上，懒洋洋的看着某个方向，斜斜的夕阳在他半边脸上刷了一层金色，宛如刀雕的漂亮轮廓在闪闪发光。前额的头发纷乱，一缕一缕地盖住眉毛，眉毛下面琥珀色的眼珠漂亮得好像假的一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薇和苗欣妮两个不禁一直死死的盯着对方看。
　　忽然身后“啪”的一声响，有些什么掉到地上。
　　蔚岚把手里的参考题集掉地上了，风贴着地面吹过，将那题集书页唰啦唰啦直翻。蔚岚两眼发直的瞪着对面的男生，表情很不对劲。
　　那个男生发现了蔚岚，从车上下来，随便一推，把车子靠在墙上，往这边走来。
　　蔚岚转身就跑。
　　“蔚岚，喂，是我，你别跑哇。”那漂亮男生扬声大叫，被车流阻隔着还想拼命跑过来，车子纷纷降速鸣笛，一时险象环生。
　　小薇和苗欣妮两个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苗忍不住叫：“别费劲啦，蔚岚不要见你。”
　　那男生正奔到她们两个面前，闻言收步，伸长脖子一瞅，蔚岚已经在校内失去踪影。他弯身捡起那本题集，随意翻了翻，笑笑道：“那家伙一点没变，还是这样对待老朋友。”
　　接近了一看，他的长相并非完美无瑕。笑起来嘴角有点歪，他的鼻子也有点歪，但是，从整体上看，他又是那么地帅。加上模特儿一般的身高，身上发出一股灼热的迫力，让人难以呼吸。
　　小薇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你认识蔚岚？”
　　“嗯。”帅男生笑嘻嘻的说：“还有个叶浮，他是不是也念你们学校？”
　　竟然还认识叶浮，这个男生说不定真的是蔚岚以前的朋友。小薇不禁点了点头。
　　“你们是蔚岚的同学？”男生笑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就像在卖牙膏广告。他像拍电影一般伸出一只手，绅士的弯了弯腰：“我叫季绮扬，很高兴认识你们。”

　　第二天，班主任领着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走进了教室。与此同时，教室里的女生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而男生则是面面相觑，一片静默。同学们有这样的反应，因为这个叫季绮扬的新生实在太帅了。
　　今日出现在班上的他，穿着跟别人一式一样的校服，但就是跟旁人不同，随随便便站着，有点痞的笑着，就像个发光体一般，让人的眼神无法挪开。
　　小薇怔怔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居然敏锐的察觉到小薇的眼神，朝她坏坏一笑。小薇一愣，转头去看蔚岚，看到蔚岚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脸色有点苍白。

　　一下课，新同学便被女生们围在正中。
　　让女生们丢掉初认识的矜持，情不自禁发出惊呼，是有其他原因的。
　　有人兴奋的问：“季绮扬，你是不是那个唱‘落叶情人’的绮扬？”
　　季绮扬便笑嘻嘻的点头：“没错，你们有没有买我的专辑哦？”
　　“哗！”那些女生像开了壶沸水一般，炸了开来。
　　“你为什么突然来念书？”
　　“唱片公司允许吗？”
　　“落叶情人真的是你写的吗？你以后还写不写？”
　　“……”
　　十几个问题一起抛出来，新同学瞬间成为关注焦点。
　　季绮扬笑了笑：“我工作之余来充充电嘛。”
　　“哇，绮扬，你真的只有十七岁吗？”
　　“哎哎，我要不要把身份证给你看哪。”季绮扬笑嘻嘻跟一群女孩子闹，没有丝毫架子，水来土掩，应付得滴水不漏。
　　苗欣妮走过小薇桌旁，低声嘀咕：“有这样一个歌手吗？”
　　小薇摇摇头。
　　这两人一个忙着打零工，一个顾着沉浸在自我世界，都有点跟潮流脱节。
　　旁边一个女生恰好听到，异常惊讶的高八度叫道：“哎呀，你们居然不知道！绮扬最近好红啊，刚拿了电台传媒大奖的，他的‘落叶情人’连续五周榜首冠军呢。”
　　女生们开始起哄了：“绮扬绮扬，唱一首！”
　　“好好！”季绮扬笑嘻嘻的抬起双手，止住大家的起哄。他待大家静下，放下手，作了个虚弹吉他的姿势。右手挥弹两下，停住，笑：“不行，吉他不在，没感觉。”
　　他笑道：“明天吧，我把吉他带来，唱给大家听。”
　　“不过，我顾着弹又唱得不好。”他顿了一下，隔着人群对一个人喊：“哥们，帮个忙，明天帮我伴奏？”
　　坐得远远装作对这边毫不关心的艾劲身子一僵，还想装没听见。
　　“喂，喊的是你呀，哥们。不要告诉你不会，每个星期天都在俱乐部看见你，你的那手混音真是绝了。”
　　艾劲的眼睛溜过来，脸有点红，但终于是一点头。

　　第二天，季绮扬的演唱引起了轰动。
　　上午第一节下课的时候，他站在高一（2）班讲台下面开始唱歌。艾劲坐在第一排的桌子上弹着吉他给他伴奏。
　　电子吉他是季绮扬背来的，插上电，在艾劲手里拨弄几下，富有阳刚之气的声音响彻整憧教学楼。
　　季绮扬没有带麦克风来，于是基本是清唱，他一发声，艾劲手里的吉他便停了下来，两人的合作不像是伴奏，倒像是一唱一和。
　　季绮扬有把极美的声线，平时说话的时候已经是语音朗朗，一开腔便觉得那种清润宛如荷叶上的露珠，清澈甜美。他的音域很广，飙到高处有几分林志炫的味道，中低音的时候圆润婉转，低音时声音带点沙沙的磁性，却又有几分杨坤的沧桑味。
　　一曲唱罢，大家如痴如醉，纷纷狂叫“安可。”
　　季绮扬落落大方，笑道：“下面我要唱一首新歌，献给在场最美的一个女孩。”
　　他伸手问艾劲要回吉他，轻轻拨弦，琴弦在他指尖轻拨下，发出连串清脆轻快的声音，跟艾劲的一股阳刚的弹奏风格不同，他的弹奏是轻快的，活泼的，让人的心像被一根软软的鹅毛扫拂着，软软的，暖暖的，只想手舞足蹈起来。
　　他轻松的弹了个前奏，停了手，启唇唱了起来。

　　“有朵云飘在天上
　　星星就有了甜蜜构想
　　就算没有月亮
　　应和着风就可欢唱

　　有朵花开在心上
　　世界就充满了花香
　　就算没有阳光
　　湖中的姿态也盛放”

　　他唱了两个小段，有同学听了出来，一起尖叫：“臆想狂！臆想狂！”
　　这首温柔轻快的歌竟叫《臆想狂》。
　　季绮扬浅浅一笑，清澈的歌声刹住，却仍有丝丝缕缕在室内萦绕，他歪头继续拨弦。
　　一段间奏过后。

　　“总在虚构着
　　两个人完美的爱情
　　心中的花田
　　香气弥漫
　　……”

　　歌声甜蜜悠扬，室内宛如盛开了无数鲜花，片片花瓣如轻纱细展，香气馥郁辗转流动，教室内骤然声色无限，气氛变得浪漫温馨起来。
　　这时其余班级的同学口口相传，也纷纷聚集而来，一时间，高一（2）班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盛况空前。
　　聚集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却很安静，自动维持着秩序听主角唱歌。
　　世上的明星有两种，一种是靠外界包装加上自身勤奋，久经琢磨成为星；另一种是天赋异禀，天生就“星”味十足。季绮扬无疑属于后者。
　　怀抱吉他，嘴角挂着坏坏笑容的少年，没有任何宣传和包装，不过是跟旁人一样的校服，不过是随随便便的站在最普通的教室内唱一首歌，魅力已经如龙卷风般席卷全场。
　　闻风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把个现场围个水泄不通，早来的人占据了所有的有利位置，室内、门口、窗台，后面来的人还想进来看，便开始拥挤起来。
　　季绮扬瞄了瞄外面，笑嘻嘻的说：“别挤别挤，我等会儿到操场去唱。”
　　正拥挤的人便一时安静下来，这人笑着随便说一句话，却人人把它当回事儿，竟都开始安心等了起来。
　　这时，室内却有人开始往外挤，无视那些用怪异眼神看着她的人，一鼓作气硬是拨开塞在门口的人群。
　　小薇回过神来，正好看见蔚岚高瘦的身影在人群中消失，缺口随即被填补，竟像是被人群一口吞去似的。
　　有人在她旁边叹气，转头一看，苗欣妮一脸痴迷。
　　小薇吃惊：“喂，你没事吧，请注意你的口水，不要滴到我背上。”
　　苗欣妮瞪她一眼。
　　小薇好笑：“看来你很快就会加入偶像崇拜的行列。”
　　“哎，你说什么呢。”苗欣妮摇头说：“你可别想歪，我为别的事兴奋呢。看来今年校庆表演会又是我们班拿第一了。”
　　小薇一怔，才想到苗欣妮原来是想让新来的季绮扬填补蔚岚的空缺，想起蔚岚不能跳舞的腿，她不禁低下头去。
　　“噌”的一声，正在弹间奏的电吉他突然发出一声极不协调的噪声，把大家吓了一跳。
　　季绮扬却蓦地扬起头来，嘴角坏坏的笑：“虽然是新歌，不过有会唱的人吗？跟我一起唱好吗？”
　　果真便有几个女生壮着胆子跟他和唱起来。

　　“说我爱幻想
　　虚构的爱情情节
　　又怎能完美欢畅
　　也许你难以理解
　　那种品尝回忆的芳香

　　说我爱臆想
　　虚构的甜蜜誓言
　　不过是心慌一场
　　相信我只要闭上眼睛
　　就能享受幸福的阳光

　　……”

　　和唱的声音慢慢大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和唱行列，这首歌曲调轻松，琅琅上口，听过一遍也就会跟着曲调哼哼了。
　　小薇在旁边直瞪眼，这不就成了现场演唱会么？！
　　真是想不到，这个季绮扬竟有着这么大的号召力和影响力。
　　蓦地，门外传进一声大喝：“你们在干什么？不用上课啊！！”
　　走廊里的同学立即成鸟兽散。
　　训导主任的大饼脸出现在门前时，教室内鸡飞蛋打，不知撞倒多少无辜桌椅。
　　训导主任是个年过四十的大婶，脑后一年四季扎了个髻，脸上鲜见笑容，一副一丝不苟的品德维护者形象。
　　她走到季绮扬面前，仰头打量这个胆大妄为的男生，她比季绮扬矮一头，瞪视他的眼神却是居高临下的，极富难度。
　　刚才团团围住季绮扬的同学们已经散去，现场只剩下他一个孤零零的抱着吉他站在讲台前面。任何人对着训导主任那种苛责的眼神都会觉得难过，他却是个例外，嘴角歪歪，笑容是没了，瞪着一对漂亮的眼睛，装得一脸无辜。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一个压迫性的停顿，训导主任加重语气：“这是学校，这是学生们学习知识的地方！不是你们寻欢作乐的场所！”
　　“老师，没有哇。我只是在跟同学们排练而已，我们正准备参加校园歌曲创作大赛呢。”有人说谎话不眨眼，不，季绮扬是眨了眨漂亮的大眼，流畅的谎话便行云流水般一泻而出。
　　“校园歌曲创作大赛？需要在上课的时候练习吗？这是在课室里你知道吗？”训导主任语气咄咄，但是气势显然减弱了很多。
　　“其实，刚才我只是稍微表演一下，征求一下同学们的意见而已，因为同学们就代表着同龄人们的心声，他们喜欢的话，成功的机会就会大很多，我也指望能替学校拿个奖回来，老师你说对吗？”季绮扬讨人喜欢的问道。
　　训导主任也不是那么好哄的人，她脸一沉：“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表现形式有问题。再怎么想为校争光，也不应该在课间扰乱秩序。”
　　虽然还是声色俱厉，但是同学们都暗暗松了口气。一向态度强硬的训导主任这次竟这么容易就软化了，看来季绮扬装无辜的杀伤力真是无敌啊。
　　季绮扬的嘴角已经挂上一丝笑意。
　　老师，为校争光，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指望我这样，怎么还摆出一副后娘脸呢。
　　他稍稍弯下身去，鞠躬道：“对不起，老师。我才刚来，同学们对我很友爱，很关照，我一时高兴，情不自禁就卖弄起来，实在是欠缺考虑，扰乱了秩序，请老师处罚我吧。”
　　他以退为进，一招将了下去，训导主任倒愣了愣。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学生，叫季……？”
　　“我叫季绮扬，老师。昨天刚来报道的。”
　　“喔，你就是那个要回到学校继续进修的明星啊。”训导主任一副难怪的样子，却不知道她的惊讶表现让同学们在肚里大叫怪哉。
　　季绮扬嘴角翘翘：“老师您就不要寒碜我了，就是出来社会打滚了，才知道自己嫩着呢。文化知识又不够，只有回到学校回炉锻炼，回来念书才知道，学生是最好的职业，出多少张唱片，能赚多少钱都不重要，能再回到学校念书，能在宝贵的青春年华学到有用的知识，才是最幸福的事情哇。”
　　众同学闻之面面相觑。小薇在肚里大叫，哇，这么肉麻的话竟然也能说出来，季绮扬我算服了你。
　　却见季绮扬脸不红心不跳，一脸诚恳，眼睛的表情要多认真有多认真，整一个纯洁无暇的天使化身，刚才那段话，就像真的是他盘桓良久，掏心掏肺说出来的。
　　这番话果真对训导主任有着莫大的杀伤力，她的大饼脸登时泛上一脸笑意，竟还伸出手来拍了拍季绮扬的肩膀：“小伙子，年纪轻轻的，蛮会想。有前途！”
　　大家看得眼都直了。
　　“以后注意点，不要在教室里表演，要排练跟负责校乐团的张老师打个招呼，看能不能专门腾出个教室让你排练，你就说是我说的好了，我转头就跟她打个招呼。”
　　季绮扬无限感激，几乎热泪盈眶，“谢谢老师的栽培，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为校争光的。”
　　众一起晕倒。
　　训导主任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季……”
　　“季绮扬。”他笑眯眯的：“老师还有何吩咐？”
　　“我女儿很喜欢你，说你唱的歌很好听。”
　　“那我真是太高兴了。”季绮扬的脸居然还红了红：“改天我送她一张最新的专辑，请她多提意见。”
　　训导主任盛怒而来，满意而去。
　　新生季绮扬因为这次小意外得了个外号－－“驯悍扬”，成为高二年级的一个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