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天地不仁 ...

  •   银光炸开,天地变色,中心处白暝似飞仙般持刀砍向炎璜,被其以杖挡开,二人周围忽然冒起黑色的影子,渐渐化为手牵手的人影,不断抽长,仿佛原始祭祀中无数茹毛饮血之人围着火把转圈,那一个个人影口中开开合合,以让人毛骨悚然的调子吟唱着古怪的咒文,那咒歌音调渐渐升高,无数凶杀之音乱入,铺天盖地而来,仿佛无数蛊虫扭动着钻入人的耳朵里,撕咬神经,击破神智……
      炎璜似觉不好,立即举杖祈福,神光落下,在他周身包成鹅蛋般的一层雾霭。与此同时,他划破另一只手,在空中不断地书写着什么咒符,那血咒悬浮在空中,渐渐增大,最后化为一百零八条血珠,一齐攻向白暝,在空中又转变为一百零八支银色光镞……

      天禄怔怔看着那一片银光,缓缓从毕方鸟上站了起来。
      光。
      真的是光。

      各人的巫术都有不同属性,然而说起来也不外乎四种。
      水。火。风。雷。此为自然之力。
      另外加上召唤之术,便形成了全部的攻击。

      水火风雷四种属性会有进阶,比如水有冰,火有熔。
      有一种属性,人是不可能有的。

      光。
      神的属性。

      在地面上,这种属性只有一个种族有——麒麟神族。

      —

      四王爷被那二人一系列的攻击波及,已经抱着头快要昏过去,意识模糊中看到天禄震惊的神情,咬着牙问:“怎……么了?”
      天禄似乎听不见他的话,口中念着什么。

      ——乘云。

      银光划破天际。

      ——乘云。

      切断阴霾。

      ——乘云。

      炎璜衣袍猎猎,高举着巫咸杖!

      那背影与三百年前那个站在山顶最后回望他的人重合,拥有分毫不差的脸。

      乘云的……光。

      刹那间,恍惚,绝望,惊恐,软弱,生气,血气,怒气,戾气瞬间糅合为一。

      炎璜就是……乘云?

      乘云没有消逝么。
      乘云果然还在这大千世界中存在。
      在背叛他之后,在被处决之后——
      在让他深入骨髓的绝望过之后……

      天禄是从来没有法器武器的。
      他摇摇晃晃向周围寻了寻,最终俯下身,拔了毕方一根羽毛。
      他手上凝聚神力,周围漩涡骤起,璀璨金光铺散开来。

      从天灵,到心腹,天禄魔怔了似的,一个一个解开平日里用以压抑力量的封印,身体内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渴望。
      ——天印开。
      ——地印开。
      ——人印开。
      ——皇印……开!

      毕方之下的枯树一瞬间就像被极恐怖的气流吸起来,方圆几十里的土地都脱离了地面,万宗归一般聚向整片荒林中心的上空,那里,一道金光直通苍天,天禄手中柔软的羽毛倏然挺直,化为一柄纯金的长剑!
      那是拥有婆娑世界最为耀眼的光所凝结的剑。

      你是乘云吧。
      他没有消失。
      你就是乘云对吧。

      天禄全身气血上涌,死死握着那并肩。
      茫茫天地间能接下这一剑唯有一人,唯有教他此招的那人。
      只要他,能接下这一剑……

      他持剑越空而去!

      —

      半空中。
      炎璜正唤出真神之体,与白暝的鬼甲拼杀,为了争夺天禄,他二人已然放出数个大招,却仍然不分上下。此时,真神在他背后与他同进退,挥出致命一击,被白暝背后的鬼面獠牙的恶神挡住。炎璜眉头越缩越紧,正与鬼甲角力……

      骤然间,地动山摇。

      大地仿佛整个抬升了上来,碎成一块块在空中悬浮,悬浮的地面连成一条阶梯,不远处,天禄手持金剑飞跃而来。那金光闪得炎璜天灵盖似被一撞,身体内有什么东西狠命地翻搅,蠢蠢欲动。
      天禄出现在他面前,猝不及防。
      那双时而妖魅时而慌张的丹凤眼中,燃着某种收不住的火。

      天禄。
      炎璜的口型说。

      天禄什么也听不见。

      剑插/入炎璜的身体。
      血如花般绽开。

      那红色刺了天禄的眼。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下意识想要停下,却无法制止,手因惯性而继续推进。
      剑完全没入炎璜腹腔中。

      手一抖,神力消散,金剑失去支持金光退去,只剩一根青红羽毛在炎璜伤口后飘然落下……

      炎璜嘴角滑下的鲜血,与黑发近乎妖异的对比。天禄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那血淋淋的伤口扎在他心里,他猛然失落,猛然慌了,不知是更加失落还是更加慌乱,他捧住炎璜下落的身子,不断涌出的鲜血与三百年前飞溅的血花重合,令慌乱一下子占了上风。
      “炎璜……炎璜!”他一下跪下去,一手托着大祭司,一手不断去擦他嘴角的血,那只手不可控制地颤抖着,胡乱摸着炎璜的面颊,血迹划过大祭司的嘴唇,使得那苍白更加令人心惊。天禄几乎疯了,按住炎璜的伤口转头大喊:“你们谁会治疗?治疗!回答我!我问谁会治疗?!”

      四王爷被一阵阵气流压在地上起不来。白暝不知何时站到天禄背后,神色难辨,低声道:“我不会。”
      “啪!”
      白暝捂着脸歪在一边,难以置信。

      天禄冷冷地看着他,面容因鲜血与气魄更显得妖异非常。他的声音极轻,一字一顿,却惊人的清晰:
      “他死了我第二个去死。”

      白暝被镇住,那决然的神情映在他浅色的眸子里,蒙上一层孤寂的颜色。好半天,他才压下瞬间涌起的怀疑和恐慌,让语调尽量的平静,却好似被掏空,只剩下躯壳。

      “我知道了。”
      他跪在炎璜身边,双手按住伤口,白光朦朦胧胧汇聚。

      天禄像撒了气,身子软下去,跌坐在鸾鸟背上。

      炎璜。
      炎璜。

      如果他死了。
      他拿手狠狠按住额头,心中的恐惧和懊恼汇在一起汹汹而来。
      如果,再一次在他面前……

      生命之力如水流般淌入经络中。
      炎璜还存有一丝神智,他知道白暝再给自己治疗,虽然看不清,还是嘶哑地说了句:“谢谢。”
      “别说话。”白暝神情格外置身事外,“银儿吩咐的。”

      哦,这样。
      银儿。
      炎璜目光慢慢地,慢慢地寻找天禄的位置。他感觉不到愤怒,也感觉不到疼痛。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似乎是十分熟悉的,来自什么十分温馨的地方。
      银儿。
      那个念头说。

      他忽然想起,今天天禄穿了一套紫绀色盛装,衬得人特别的好看。怎么忽然记起这个来的?他不晓得。

      黑暗,袭来。

      —

      天地山,麒麟故乡。
      关于天地山的传说有是有,但并不多。关于麒麟的传说人尽皆知,但少有见过,更不知道他们生长在哪里。

      乘凌刚回到天地山,在屋子里写这一个月来的见闻,中间停了一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中见到了小天禄,也就是曾经的银儿。
      小时候,他,同银儿总是一起跟在那个飘然如仙的身影后。光着脚漫山遍野跑时,在学堂里苦读抓头时,在校场对练法术时……总是有人默默用温和欣慰的目光看着他们,无比的安全,无比的温柔。那时,那时多好啊,那人是他的师傅,也是天禄的师傅,从几千年前,一直到三百年前的那一天……
      他的师傅,天禄的师傅,被毁灭精元的那一天。

      血花飞溅,染红了苍穹。
      那人坠落时衣衫飘飞,却仍是带着淡雅的笑,口中说着别看,口中说着抱歉,说着……来生再见。
      可精元毁了,就没有来生了。

      那是他们永远不想再回忆起来的一天。
      乘云,乘凌乘字一脉宗家的大哥,天禄年少时最最喜爱的人,被处死的那一天。

      梦境深处传来天禄撕心裂肺的尖叫,泪水如滔滔江涌,最后甚至流成了血。

      ——乘云!
      ——乘云!!
      ——乘云!!!

      一声一声,淹没在天禄的父亲,判刑的决定者平静的眼睛里,化为天禄死一般的眼眸。
      充满仇恨的眼眸死死盯着乘凌!

      他一下子惊醒,混乱地看着周围,喘着粗气叫了两声:“天禄……天禄!”
      天禄,没事。
      天禄,有我在。

      他想要这样说,却发现想要说的对象,并没有被自己带回来。
      慢慢地平静下来,乘凌回忆起一个月前见到天禄的时候。其实这一个月他都在后悔,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多看看他的样子,问问他近来好不好,有没有什么忧心事。他当时太激动,去之前想了多少套说辞,一见着人全都忘了,什么都不会说,居然硬撑着笑脸一上来就传达上面的旨意,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叹了口气,心想天禄发那么大的火也难怪。

      仇人。
      逼他成婚。
      血洗天地山。

      天禄说的事实上都没有错。

      就是那些人,那些掌握着秩序和权力的人逼死了乘云,全然不顾那所谓的罪过只要天禄原谅,其实根本不需要惩责,更不需要上升到夺去性命。
      在罪过被揭露时,天禄是怎样一个一个跪着求所有人的。
      是怎样一夜一夜地磕头。

      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啊。

      乘凌自己也知道,一旦违反了规则,就只有死路一条,可他无法做到如同那些上位者一样。他跟天禄分头去求,共同去求,看着那些没有温度的目光,怀疑他们的身体内究竟有没有流着血液。
      天麟做出的决定是不容许更改的。
      天麟对于罪行的惩罚是不容许阻碍的。
      不要企图求天麟,他们没有心这种东西。

      天禄说得没错。
      对他父亲而言,他只是儿子,继承者。这两个词除了血缘和继承的事实,没有任何其他意义。
      他的父亲没有感情。

      要知道天麟中人几乎全部是天禄的血亲!
      可是他们是天地山天麟中人。

      天地不仁。

      天禄也注定要变成那样。

      每每想到这里,乘凌就觉得心如刀绞。他也有办法除去感情,只要他加入天地山的统治阶层,加入天麟,得到镇情,就可以六根清净,忘却一切烦恼与情感。可他不想。
      等着天禄变成了那个样子,还有谁能帮他去感受,去铭记?
      天禄不回天地山,可到了该回的时候,他不可能能够逃脱。

      这就是命。

      窗外一声清脆的鸟鸣,乘凌打开窗子,飞进一只毛茸茸的小麻雀。
      “毛团?”他接下小麻雀,不觉有些惊喜。
      这小玩意虽然看着跟普通麻雀没两样,其实是他特别培养的雀精,十年前给了小阿白,让他有事随时跟自己联络。这么多年,除了天禄消失伊始的那一阵子这孩子常常给他来信,惊慌绝望地问天禄去了哪里,之外几乎没有收到过他的任何信息。而十年前的时候,连乘凌也不知道天禄跑到了哪里去。
      他回想起阿白小的时候,真是冰雕的一样,额前一点朱砂痣,还有一头漂亮的银发。

      唉,银发。

      叹了口气,他决定不想这些,展开麻雀腿上绑的纸条来读。只有一句话。

      炎璜是什么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天地不仁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