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96、飞

　　吉时到，奉天仪式开始！
　　大祭司握七星如意，后随少男少女捧金玉器，永陵帝继之，皇族随，文武重臣，后宫妃嫔，番族外使，百官百吏按等级次序分列高台阶梯二侧。

　　整座奉天台，除却“泱泱上神，佑我朝邦”这八字外，再无其他杂声。
　　高台有百丈，台阶有九百九十九级，不足千，意之天唯一为上，凡人子孙不可渎。

　　冗长时光，西缄攸等终于登上了奉天台顶，阶两旁已经站足了人，少男少女们也站于两侧，皇族十臣后妃在她身后延着阶梯依次排下，面前不远处，大祭司正待她上前。
　　所有人都在等她，西缄攸却突然转身低头。

　　西缄攸目力惊人，一眼便穿过数千人群，看到了下头的延陵无。
　　此刻延陵无并未坐在轿辇之中，她走了出来，抬高了头正也望向自己的方位。
　　西缄攸知道她看不见，但延陵无朝自己看来的眉眼未免太好看了，不得焦距的眼神依旧专注，抬起的唇线就如画一般……
　　延陵无听着身边云颜的指引，她晓得西缄攸竟也在回头看自己。

　　那人在至高的地方，也不忘回头找寻自己。
　　那她呢？
　　她为什么当初不回头？！
　　……

　　西缄攸非常满意自己看到的景象，也恰巧寻到了一丝有趣的东西。
　　她目视之下，在长阶当中居下之处，此刻正站着一群全身黑衣还以黑纱裹面的人，他们只露出来一对眼睛，与其他人俯首的动作不同，他们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西缄攸侧目去看西洺，就见他也正转回头来。西洺朝她点点头，西缄攸了然。看来这些个，便是那群伏昼族来使了。
　　奉天是整片沧海大陆公认的要事，更是各族朝奉大日，所有人都知要身着隆重衣袍，衣衫之中皆带红色以显喜气。这伏昼族倒好，通身墨色，还敢在奉天典期间逼视帝君，视上苍与君主为不敬，所犯皆为大忌！

　　西缄攸复视延陵无，就见云颜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皱起眉，小一刻，朝着西缄攸摇了摇头，西缄攸也看在了眼中。
　　西缄攸再回首，见虚辰也朝她摇摇头。
　　果然么？

　　西缄攸回身抬手。
　　大祭司见之，高撒出手中小盒内的五谷于祭台前，引西缄攸上前。
　　“帝君著香！”
　　西缄攸上前执著三根粗重长香，燃之异香，插于炉鼎。
　　“跪！——”
　　随着大祭司一句冗长音调传出，奉天台内众人闻之跪地！
　　西缄攸慢慢动作，她在要跪拜前再度看出去，所有人都跪下了，包括台边的军兵，唯独伏昼族的人纹丝不动，默不作声。
　　西缄攸看了一眼差兀柯尐，大祭司扫一眼便知君上心意。

　　大祭司上前一步，一跺手中扶杖。
　　“何族人？！归我王朝，随我奉习，却自背天忤逆！”
　　大祭司的声色洪亮，传播广远，原本众人皆跪地俯首，未曾有人注意到伏昼族人的动静，可经差兀柯尐一番言语，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了那一处！

　　奉天大事，谁都不敢多言，但还是有些窃语漏出，指责之声终有，可这族人却是淡然。
　　西缄攸转过身来看向他们，“我朝奉天大典无上崇重，兹事体大，尔等为何不跪？”
　　西缄攸一眼睨过去，倒是喝出个人来！

　　可见伏昼族打头一人跨出一步上前，双手交握抵在额前，朝着西缄攸就猛地跪了下去！
　　西缄攸低头看着下头那五体投地的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伏昼族不跪天地！”

　　西缄攸不屑一笑，“可你跪朕？”
　　那人抬起头来，声音低沉，“一命长生，永堕轮回！”
　　西缄攸微微探出半个身，轻一抬手，写了满脸的戏谑，“你的话，与朕又有何干？”

　　那人用凝重的眼神注视了西缄攸良久，缓缓开口，“找到心，找到心就可以破轮回。”
　　语落，此人与他身后那些伏昼族人倏然齐齐转身朝奉天台下跳去！
　　如此高的奉天台，没有高深内力，跳下去是要出人命的！即便只有一半的距离，那也若非等闲！
　　却见他们似乎也是有些功夫的，屏了口气落到一半，纷纷从袖中甩出一股长绸！以那绸布借力，踏在布上便安稳落了地。

　　伏昼族人这一出谁都不曾料想到！而他们的动作又是极快，跳落奉天台也并非为了逃离，而是抽出兵器，直逼奉天台下的延陵无而去！

　　护卫们几乎是瞬间反应了过来！抽刀便上前阻拦，另有人马保护延陵无。
　　但谁知道这伏昼族人不光习俗与常人相异，功夫也是出奇！
　　他们的身法极其诡魅，躲避刀剑的动作十分奇怪却又格外有用！甚至会类似忍术的功夫，有真假虚影，刀剑都砍不到他们！
　　而他们自己用的兵器也是独特，似弯刀又没那么大弧度，上头布满倒钩，杀伤力十足！
　　延陵无跟前的人只能抵挡一时，有几个伏昼族人已然突围快到得她跟前了！

　　情形危急！
　　可此刻奉天台顶，西缄攸一丝不乱，双手置于身前，左手轻轻转动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

　　回到台下！
　　冰冷的刀锋纠缠着鲜血，闪着寒光就快到达眼前！延陵无无比镇定地撤后一步离开护卫人群，只见她兀自抬手，张开了双臂……

　　突然发生的厮杀实在太过震惊众人，是故谁都不曾注意到，当伏昼族人扑进人群，双方发出尖锐惨烈的交锋之声时，延陵无身后的密林里，也传来了一些声响！

　　那声音，密密凿凿，渐行渐近！如山雨如针芒夺风而来！

　　千万只鸟儿同时出林的动静有几人听过？
　　翅膀拍打树梢的声响如海浪般壮阔，鸟鸣应和振翅，尖锐而又幽重，空谷回响般震慑人心！

　　延陵无站在原地，被身后极速飞出的鸟群包裹，瞬间消失了人影！
　　所有人都傻在了当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真是一串接一串，都不待人反应的。
　　鸟群拐了个弯儿，以一定的轨迹冲上了碧空！

　　地面上的鸟群散尽，哪里还有延陵无的影子？！
　　厮打在一起的伏昼族人与护卫们都惊讶地停下了手中的刀剑！
　　人去哪儿了？！

　　“我在这儿。”
　　独一无二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长空无边，一碧如洗，鸟群飞在半空却不再发出任何声响，连振翅都变得无声。而五彩斑斓的万千鸟群之中，延陵无一袭白衣，微张双臂，正如飞腾在半空一般！

　　这些鸟儿似是受她召唤而集体飞来的，又抬携着她飞上了青天，停在比奉天台还高的地方！俯瞰一切，宛若天神！

　　延陵无可瞧不到下头伏昼族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我是天上的神，有本事，你们便到天上来擒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