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95、奉天台

　　延陵无深深记下了当年魔尊对她说的话，但倒也不会随时拿出来回味，毕竟她存在的岁月太久了，记忆早已浩如烟海。
　　但当她触碰到那人像的眼睛时，她的脑中却又一下子迸出了魔尊的那句话。
　　“天生心而弃，心入轮回以制天。”

　　这个难以解读的传说，千万年后令延陵无突然记了起来！
　　她看到无数鲜活的心脏，大大小小无一而同，神仙的，妖魔的，精怪的，凡人的，甚至连植物的花芯根茎都散落在一旁。凡是世间生物，皆在其中！
　　有一群黑色的人影正在啃食着这些心脏，而他们自己的胸口，却是空空如也！他们没有心！

　　距魔尊与她讲起轮回一说至今，已经快六万年了。
　　六万年……
　　难道，真又到了轮回开始的时候？

　　延陵无将这古远的记忆说给众人听，听得西洺一愣一愣的都快傻了。
　　“啪！”
　　好响一声，西楚尧猛一拍大腿，灵光猛闪！
　　“不如我们也看看那尊人像有没有心？！”
　　她话音刚落，洛夙已经在给揉腿了，如此用力也是不怕疼的。五王爷这才想起拍的是自己的大腿，瞬时疼得好一激灵，还好有亲亲给她揉揉，立时也不疼了。

　　不管沉浸在温柔之中的西楚尧，众人倒被她提了个醒，而且还都不由咋舌。之前西缄攸倏而昏倒，大家手忙脚乱的，都没人顾及那座人像了，估计现下都还在外头桌子上立着呢。
　　“我去拿来。”
　　西洺说着就起身出去，孟乔也与他一起。

　　谁知不下一刻就传来一声惊天的尖叫！众人被吓了一跳，青儿都险些蹦了起来！
　　细辨，这是西洺的声音！
　　众人赶忙出去！西缄攸也披上外袍牵着延陵无一道出去，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

　　外头殿内，只见西洺吓得险些就摔地上了，还好一旁孟乔扶了一把，但此刻景象，便是见惯大场面的孟乔也是脸色刷白。
　　西洺见他们出来，颤着手指向前方，口中念叨，“眼……眼睛！”

　　众人循着他手指看去，皆不由倒吸一口寒气！
　　台子上的人塑，别的地方都没问题，还是他们早前见到的模样。
　　但它紧闭的一双眼睛，竟然睁开了！
　　布满血色的眸子，红得几要发黑，眼眶处似要润下血来！再衬着那苍白的肤色，更是诡异无比！最重要的一点，是它还长了张西缄攸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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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三天就到了奉天之日，西缄攸等人起了个大早，连延陵无与西玦青都不懒床了，众人换上奉衣，起驾前往奉天台。

　　一路上西缄攸、延陵无、虚辰，还有小青儿同在龙驾之中。
　　青儿顾着补觉，盖着小被子趴在虚辰腿上，睡得一呼一呼的。虚辰拖着下巴，却没了她惯有的那副玩味模样，只见她面无表情看着对面的西缄攸和延陵无，而此刻延陵与西缄攸相互靠着，面色也是沉着。
　　那日发生了许多事情，但最令他们震惊的，是那尊闭目人像居然睁开了眼！
　　后来几人细细观察，反复确认，证明它并非是活的，里头也不存在任何机关。
　　那这事情就诡异了！

　　而西缄攸命影卫暗中跟着伏昼族的来使三天，也并未发现特别奇怪之处。唯独他们都是白日睡觉，晚上反而出来活动，但他们也未曾离开梁湖别驿，就整日在自己的院子里喝茶闲聊，或者做些稀松平常的事。
　　如此看来，除了他们作息日夜颠倒，其他却与常人实在无异。而且看他们的言行举止都十分规矩，甚至可说是有涵养的，完全不像那类嗜杀的魔族。

　　接连三天毫无所获，西缄攸她们又怎能不烦心。
　　终于奉天大典还是来了，西缄攸在奉天台周围安排了五千禁军，还有两百天都卫与七十二影卫。奉天大典乃国兹大事，绝不可有丝毫差池！

　　奉天大典是举国上下都要参行的，天都内以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以及属国来使进入奉天台献祭，皇城百姓们也要在特定的时辰走出家门一同跪拜，而四海郡县则由各地司长组织祭典。
　　皇宫中出来的卤簿浩浩荡荡难见尾端，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到得奉天台。

　　奉天台建于东郊御巅山，与皇陵遥遥相望，占地千亩。
　　奉天台也不止是一台子那么简单。这座高台巨大无比，高余百丈，都不知是如何建造起来的，耸入云霄直冲天际！

　　奉天台前三百米建有山门，一切马车轿辇都要在此止步。之后的路，包括登奉天台的路，都只得步行，这是千万年来每朝每代皆沿袭的规矩，无人敢破，除了当年的大辜圣王！
　　大辜圣王有独一无二的眷侣，那年奉天典，深得辜岚栎宠爱的浅城说什么也不肯向那祭台低头。然而无数朝臣极力反对亦是无用，最终圣王为搏美人一笑，特许免礼。那日日头高照，在场所有人至死都记得奉天台下那抹黑衣身影，一跃飞登百丈台，那身姿矫若游龙，叹服万人。
　　奉天台下的圣王，高昂起头，抬手遮挡那刺目的日光，微眯眼，隔着百丈与台上人相视而笑……

　　这一段俨然成为了一场穿梭千年的谈资，年年今日都能被拿出来说道说道。
　　但最后辜岚栎生死不明尸骨无踪，虽被尊为圣王，却最终连皇陵都不未进，无法受后世供奉。有传言说，就是当年浅城对奉天不敬，辜岚栎又纵容不止，才最终落得此一下场，皆是应报。
　　是此，后世君主皆恪守遵从这一规矩，对奉天大典极为重视尊敬，生怕重蹈复辙。

　　可今世是世人口中的另一个盛世，在位的永陵帝被传为当世圣王，有着“圣皇”之名。
　　而谁又能料到，圣皇与圣王，会如出一辙呢？

　　龙驾停顿，珠帘启，虚辰抱着西玦青轻轻一跃下了车辕，边抱边哄着唤她醒醒。随后西缄攸快速下车，回身伸手进去，将延陵无扶了出来。
　　东郊风大，西缄攸接过云颜递来的披风给延陵无穿上，手一摆，后头立时便有座白色龙辇抬了上来。将人好好安置进去，西缄攸抬头一看山门上“奉天台”三大字，朝孟乔低声一句。
　　“入台。”
　　孟乔一声令下，队列齐整就要朝着奉天台行去。

　　只是西缄攸的仪仗还未跨过山门，后头十数个朝臣便冲了上来！
　　一眼看去，哦吼！还都是些上了年纪的，突然间跑上前来，好些个都得先弯下腰喘一会儿。西缄攸好笑，这一把把老骨头的，可别背过气去。
　　就见这些老臣子们缓过两口气来，就伸手一拦西缄攸身后的仪仗，一个两个皆是已死进谏的模样！

　　“圣上！千年的规矩，车马轿辇不得入奉天台，这是对灵神的大不敬啊！”
　　“圣上乃当是明君，万不可步辜氏圣王后尘啊！”
　　“非徒步叩拜不得入奉天台！这是上古传下来的规矩，圣上不能破啊，臣恳请白皇下辇！”
　　“臣等，恳请白皇下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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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缄攸就知道会闹这一出，这群食古不化的老东西！
　　经这帮臣子一宣，西缄攸已然动怒，延陵无也从辇矫内探出半个身来。她自然知道西缄攸难做，她招招手，唤西缄攸上前来，低声与她商量，“我还是下来吧，奉天奉得也是我自己的父神，下来行礼也是应当。”
　　西缄攸眉目间愁云不散，怒气难掩，“别理他们！这奉天台的路且长着呢，仪典又是冗久，若没了这辇轿，一会儿难不成让你枯站好几个时辰？！”
　　延陵无听罢，嘴角轻挑，她晓得西缄攸的心意，不忍再驳她，就拉着她手好生安抚了几记，示意她也别动怒。
　　西缄攸经此也是转晴，安顿好了延陵无，便回到那帮臣子跟前，低眼斜睨着这帮跪在地上相劝的臣子，冷冷开口。
　　“白皇并非肉体凡胎，不用守这人间规矩。”
　　随后一摆手，示意仪仗队，“继续走，别误了时辰。”

　　“圣上不可啊！！！”
　　一见西缄攸执意而为，老臣们个个跪地不起，连连哀劝！大有拼命相逼的架势，意思是延陵无的辇轿要过，就得从他们身上踩过去似的。
　　西缄攸忍不住又要动怒，“愚不可及！想跪就永远别起来了！接着走！不用管他们！”

　　皇命不可违。
　　仪仗队伍真的继续前行，就快撞上时，西缄攸也照样无动于衷，好在虚辰暗地里挥出一掌，将这些倔强臣子顺势推出了仪仗队伍的前路。西缄攸也懒得不管，只要没人碍着延陵无，其他的都与她无关。

　　就这样，正史上第二个打破奉天规矩的帝王出现了。两代圣君，行为竟如出一辙，为美人宁负天下。
　　后头无数外臣看在眼中，后宫妃嫔记在心里，白皇的名号，真是被永陵帝打得响当当的。

　　仪仗在奉天台前停了下来。
　　奉天台两旁分立三列卫兵，足共六千人，执腥红毡旗，着红金铠甲，不配兵刃。
　　西缄攸站于正中，虚辰和西玦青在其左后侧，延陵无的辇轿停在奉天台左边，她就在那处等候观礼，旁边有云颜伺候，还有数十影卫护驾。
　　西缄攸后头是朝中十位重臣，再后是后宫中有位分的几名妃子，继而是番国来使，紧接文武百官州府官员，皆按品阶依次排序。

　　西缄攸前面还有二十三名少女与二十三名少年，均为实岁十六，少女捧玉器，少年捧金器，最前头由西王朝大祭司差兀柯尐带领。
　　随着大祭司一声“吉时到”，少男少女们齐念“泱泱上神，佑我朝邦……”
　　带领众人踏上高耸入云的奉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