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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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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捉了,铁定是个死。白若离想也不想,猛吸一口气,跐溜一下,埋头就潜进了水里,对方想伸手拽“他”,到底已经晚了。
因若帆阁这个池子实在太大,还是在夜里,她又溜得快,入水时留下的一丝涟漪,很快就在湖面上荡得没了痕迹。
这一口气潜出去,就是几十步远,当下一刻也不敢停,拼了命往岸边潜。
上了岸,在夜色里四下一瞅,竟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若帆阁的湖是大,可皇城更大,冰天雪地里,只看得见眼前道路交叉蜿蜒,亭台楼阁在翠松枯枝间若隐若现,满世界的冰凌闪烁。
回头看去,夜色就依旧还是那个夜色,池水也依旧还是那个池水,波澜不兴,仿佛方才所见,不过是月下一场惊魂幻影而已。
寒风一吹,白若离生生打了个哆嗦。
真冷。
搓搓手,刚想爬起来,头顶上方蓦地传来一声闷笑。那声音极低沉,带着隐隐约约的熏醇。
白若离蹲在地上,竟不知道该不该动弹。
逃,显然已经晚了。
那人似浑然不觉“他”的困境,就笑道:“怎么?还要本王拉你一把?”
白若离忙道:“奴才,不敢。”
她倒是想赔个笑脸,可转念一想,这么黑灯瞎火,笑咧了嘴,对方也不一定能看见,岂非俏媚眼抛给死瞎子多此一举?
不笑也罢。
于是含着腰爬起来,又听见对方问:“你是哪一宫的?”
白若离一根舌头冻得咔咔响:“奴才打若帆阁来。”
那人沉吟:“既如此,这样的月黑风高夜,怎的偏偏下了水?”
白若离道:“是奴才不当心,一时贪脚程快,走得急忘了看路,脚下打滑就落了水。”
那人似乎真信了这说辞,叹道:“老六常年身居漠北,大约是喜欢这种天气的,倒是苦了你们,要顶着寒风走动。”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白若离也没精力猜其中的深意,就道:“王爷恕罪,且容奴才先行告退,好换下这身湿衣裳。”
那人恍然,抬了抬手:“去吧,是本王疏忽了。”
白若离拜一拜便逃似的溜了。
回到住处,才后知后觉地怕上来。
关上门,正准备松下心神,冷不防一只手搭上她的肩。
吓得她一个弹跳,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黄喜也吓到了:“无名哥?”又不住口地问,“哥哥如何吓成这样?连衣服也是湿的?这是做什么去了,晚膳也不回来用?”
白若离见是黄喜,一颗心才跳回胸腔,倒了杯水喝下,敷衍道:“一脚踏空,不当心摔进池子里了。”进内室换了身干爽衣物出来,见黄喜犹自一脸狐疑,心念一转,又道:“其实也不全是不当心。”边说边神秘地招招手,黄喜附耳过去。“我就是听说几位王爷皇子悉数进宫了,想着能瞧上一眼,也算三生有幸了。”
黄喜听得恍然似的笑起来:“哥哥是师傅亲眷,真要一赌王爷皇子们的风采,还怕没有那一日么?”
白若离故作郁郁状:“唉,别提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哪日才得空见我?”
黄喜劝道:“哥哥莫急,陛下的病日见气色,想来就在这几日了。”
白若离不置可否地笑笑,赶紧岔开了话。
过了半个时辰,窗棱下有人喊道:“黄喜,师傅传话,让无名师兄过去内侍省参见。”
黄喜一喜:“方才哥哥还念叨来着,如今可不就心想事成了么。”又道,“哥哥快去吧,师傅是不惯等人的。”
白若离赶紧整整衣服出去。
来报信的是刘全的另一个小徒弟林德发,闻得“刘无名”是刘全本家侄子,言语间格外恭敬。
周全之至地将白若离领到内侍省门口,赔笑道:“师傅已经在里头候着了,师兄且移步吧。”
白若离朝他感激地拱拱手,转过长扇朱门进内堂去。
内侍省,顾名思义,是内监办公之地。
白若离进内堂去,见到雕四喜雀纹花梨木交椅上坐着的那个五十上下的内监,赶紧参拜:“侄子见过叔伯,叔伯安好。”
刘全道:“嗯,规矩还算练得扎实,可见这些年在东陵并未疏懒。起罢,近前来让我瞧瞧,我也好些年不见你了。”
白若离一壁上前去一壁喊了声“叔父”,拼命掐大腿让眼眶红上来。
刘全见他双眼通红,颇受用,感慨道:“如今只剩你我二人相依为命,快别惹我眼泪。”
白若离拿袖子从眼角“擦”下几滴泪来,“哽咽”着应一声“好嘞”,恳切道:“在东陵时,侄子日夜挂念叔父安好。如今进宫来,想着终能当面问您老人家一声安,真不甚欢喜。只是叔父近来事忙,侄子数日未得召见,未免心有不安,更不敢贸然前来打扰您清宁。无名不孝,本该早些过来问候叔父的。”
这话是临行前,老头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她牢记的。
此刻经“他”声情并茂说来,果然让刘全十分感动,招了“他”到跟前,抚着“他”的头,谆谆告诫:“宫里头不比外面,当差须格外仔细,言行更要谨慎,明白吗?”白若离点头。“这几日在内务府当差,可还习惯?”
白若离道:“侄子觉得一切都好。”
刘全点头:“此番召你来,也是想告诉你,六王刚遣人来传话,让内务府挑几个得力的过去他身边伺候。我这几日不得空,这差事就交给你去办吧。既是主子发话,务必要办周全。让黄喜帮衬着你,挑几个伶俐的,一会儿就给六王送过去。”
六王?
似乎湖边遇见那人提过这个名号。
可惜她那时候光顾着开溜,也没留神那人说了什么。
不过管他是谁呢,赶快把事情办完就对了。
于是一秒也不耽搁,在刘全授意下,赶紧回去找黄喜。
待黄喜将当职的几个小内监全宣了来,白若离也懒得挑选,直接让黄喜领着人,向六王复命去了。
兜兜转转到了六王景漩居处,见到宫门匾额上斗大的“若帆阁”三个字,白若离一颗心咯噔一跳,有些怕了。
她前脚才探了若帆阁,后脚若帆阁就问内务府要人,莫不是漏了什么马脚?
不行!
不行!
虽说只是月色下匆匆一瞥,但再相见,那两人也未必就认不出她来。
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吧!
于是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又退了两步,作势要借着枝叶掩映,偷偷开溜。
谁曾想刚小小退了两步,冷不丁就被身后一左一右两人,夹道挡住了去路。
拦着路的,正是白天在二道垂花门那儿,拦住她不让进的两名内监。
白若离赔笑道:“二位公公安好。”指指黄喜身后,一溜儿站着的几个小内监,“人已经领来了,二位公公尽好的挑,我还要向师傅回话去,就不耽搁二位了。”
她刚说完,一把冷冽的声音飘出来:“带他进来!”
白若离都没来得及将脸上的笑容抿去,就被那两内监一左一右挟持着,推进了院子去。
进到若帆阁正殿云英殿,只觉得满眼的烛火摇曳,晃得人眼睛疼。
前方一人问:“瞧清楚是老四了?”
内监的声音响起来:“是,奴才瞧得真真的,一准没错。”
那人道:“都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内监道:“奴才离得远,只依稀闻得,四王问了此人,为何摔进的湖里,旁的倒也没什么。”
这之后有长久的静默。
突然,又有一把嗓音道:“老四一贯是个有心眼的。只是此番他派出这么个三不着两的东西,倒让人费解了。”
先前那人冷哼:“五哥抬举他了。”
又是一阵静默。
白若离屏息凝神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用“完了”、“死了”这样的字眼,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境况。
大殿内,灯火煌煌下,隐约都是焦灼不安的气流。
白若离被那种冰冷刺骨的视线盯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了,抬头,朝前方那两人看了过去。
这一看,唬得愣在那里:“你——你们——”
但见其中一个,长相偏于白面书生的阴狠。另一人倒生得刚毅许多,只是此刻眼中满是阴霾,白若离只稍稍看了一眼,就很没种地低了头。
这两个,不正是那对偷情的雄鸳鸯?
见白若离抬头了,内监喝道:“胆大包天的东西,两位王爷也是你能直视的!”转而向座上那人道,“王爷,妄图夜探若帆阁的,正是这刁奴了。”
座上那人冷笑:“倒是个有胆色的。”
另一人坐在玫瑰鎏金紫檀木椅上,摩挲着下巴望她片刻后,笑起来:“模样也生得俊,不错。”
白若离双眼大大一瞪,脑子几个轮转过去,赶紧“哭”着剖白:“王爷明鉴,奴才不过是下水找样丢失的东西,绝不敢有半分窥探之心,奴才真不是有心冒犯王爷的。奴才,冤枉啊。”
一把嚎丧嗓,听得人简直想刺聋双耳。
景漩不耐烦地揉揉眉心,朝他身侧那名管事内监使了个眼色。
内监阴测测向白若离道:“王爷座前,容不得谁不尽不实。你若识相,且快老实回来,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竟敢夜窥王爷居所。”
白若离吞了吞口水,辗转又辗转,还是道:“奴才方才所言,真字字句句无假,还望王爷明察呐。”
景潋听得“呵”地一笑:“看来这还是块硬骨头。老六,你有得烦心咯。”
景漩冷笑:“这么个东西,也要五哥替我犯难?”看一眼内监王怀,“就贴加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