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风云录——红楼梦前传》翟末

8、愠色动二议协理，品香茗初会俞氏

　　子玠非常意外，原以为二爷见了一身疲惫跟着她进房的懿德后，会心疼，会愤怒，会埋怨，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夫妻俩能坐下安安静静吃饭说话，而现在更是让自己留在西配房过夜。子玠虽然过门十多天了，可毕竟和丈夫呆在一起的时间不多，说起这男女之事，还是报以了羞涩地微微一笑。

　　喝了些酒，脸上绯红的子玠，含羞带俏的这么微微一笑，贾政觉得眼前突然明亮了，虽然自己对这门亲事无可无不可，家中有大嫂子这么一位绝代佳人，自己的媳妇凭是如何的出众，总被压了一头。今天雪夜灯光之下赏美人，真是别有一翻风味。

　　芫芷和仙蕙进来撤走残席，芫芷好奇得瞅了瞅自己家小姐，红着一个脸，和二少爷对坐着，二少爷心不在焉的拿着盖碗慢慢啜着杯中的茶。芫芷虽然年纪下，却也冰雪聪明，转身去了东配房抱来了子玠的妆匣子，“我伺候奶奶在这儿歇息了吧？”说着，搀了子玠在案子前坐了卸头面。二爷在旁，悠悠地喝着茶，看着媳妇梳妆，好一幅雪夜灯下晚妆图。

　　待梳洗过了，丫头们都退了出去，夫妻两人携手上了炕。

　　次日一早，二少奶奶早早地就起了身去给太太请安。到了太太的正厅，只二姑娘和三姑娘到了，两位姨娘，大少奶奶，四姑娘都尚未到。子玠进屋，二姑娘和三姑娘似乎低低地在说些什么，见二嫂子进来两人止住了话头。

　　三人互相见了礼，二姑娘低低地问子玠：“二嫂子，听说昨儿个外头出事了，东府里大嫂子昨儿个下夜来见了太太，太太着实生了气，气了半宿，今天若要罚我和三妹妹，四妹妹，嫂子帮我们说道说道。”

　　二少奶奶大奇：“二妹妹，是犯了什么错还是昨儿的事有你的手下人，太太好不央的怎会责怪你和三妹四妹？”

　　二姑娘脸一红，吭哧吭哧了半天“听说太太动了大气，嫂子知道，我嘴笨，我怕说错了什么，更惹太太不高兴了。”

　　“二姐姐就是胆小，昨儿晚打听太太动了气，愁得一晚上没睡，巴巴地早上拉了我，说请安万万不能迟了，早上我们来请安的时候，天还没亮，婆子们都打着灯笼哪，瞧这么大会儿白坐着，四妹妹恐怕还没起哪。”三姑娘说着打了个哈欠。

　　“谁说我没起哪，你们前脚儿走，我就听着院子里的动静了，也不等我一等。”随着说话声，四姑娘站在了厅下。她带着雪帽子过来，并没有梳髻，梳着双桂头，两边各扎着金线辍玛瑙的发带，身穿猩猩红的大红羽纱，一袭雪白皮肤，更显得流光晶彩。

　　四姑娘撇了撇小嘴，“二姐姐也忒小心，娘就是生气，难道还会拿我们姐妹撒气么，这成什么了，我教二姐姐个巧法，回头娘说咱们，你快快地到父亲或者大哥哥哪儿去哭一鼻子，上回俞师傅和娘说我念书不上心，娘数落我，我到父亲那里一喊冤，父亲把他书房里的黄玉骆驼也给了我哪。。。。。。。”
　　子玠看着四姑娘一派天真的口若悬河讲她的巧宗三十六法，心里不禁好笑又好气，看这姐妹三个，天天生活在一起，一起吃，一起玩，一样的用度，一样的金尊玉贵，此刻的心情却如此的天差地别。对四姑娘，这贾门西府，是她的家，有她的父亲、母亲、亲哥哥，而对已经出阁的大姑娘，眼前的二姑娘，三姑娘，这深宅大院，是她们挣扎生存的地方。一个行差踏错，得罪了太太，日后说亲的人家，出阁后在婆家的地位荣宠都将万劫不复。二姑娘，三姑娘和自己是如此的相象，当初，在王府中，自己和子珪妹妹也是这么看着嫡母的脸色，整天心惊胆战地过活。嫡出的幼女，万千的宠爱，二姑娘的心境又岂是四姑娘能体会得了的。

　　四姑娘正滔滔不绝地当口，帘子一挑，大少奶奶抱着手炉进了屋子。众人都起身施礼，“大嫂子”。

　　“远远就听到四妹妹说得高兴，什么喜事，四妹妹也说与我听听。”元氏笑眯眯地问四姑娘，“二姐姐听说太太动了气，正发愁哪，我给她宽解宽解。。。。。。”四姑娘仰着头答道。

　　“哪个糊涂婆子乱嚼舌头，太太昨儿还和我说年下给姑娘们裁新衣裳的事哪，眼下就是年下了，今年咱们老爷，你大哥哥，二哥哥又都在家过年，你们二嫂嫂又是新进门的，有的热闹哪，太太这几天，忙着哪。”

　　四姑娘的吸引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了，“二嫂子进门前咱们不是裁过新衣裳了么，年下还有么？我能不能裁嫂子那样的白狐大氅？”

　　元氏咯咯笑得花枝招展“原来四妹妹是惦记着我的白狐大氅哪，四妹妹今年还小，明年，明年你长到这儿，嫂子就把这个白狐斗篷给你。”元氏在自己肩头的位置比了一比，四姑娘跃跃欲试，在元氏的身边比了又比，可是个子尚小，眼见得就有些泄气。

　　元氏给四姑娘整了整发间的玛瑙坠，“开了年，你二姐姐就十四了，就该说人家了，自然是给二姐姐多裁。。。。。。”

　　二姑娘和三姑娘听了说亲的话，都红了脸，四姑娘回头眨巴着眼睛望了望两人，眯着眼，可过了一会儿似乎又有些不高兴：“家里人不就更少了。。。。。？”

　　“四丫头，只是一味憨玩憨睡，喜欢热闹，眼前就要过年了，你可要得了乐了。。。。。。”太太边说边从里间转了出来，身后跟着单姨娘，龚姨娘，赖妈妈，王妈妈等一众管事妈妈。

　　众人都起身给太太施了礼，太太看了众人一圈，眼光落在二少奶奶身上，“老二媳妇昨儿个出门辛苦了吧，第一次出门就碰到了事儿，不过今后也是个历练。”

　　子玠忙回禀，“媳妇什么都不懂，只仗着两位嫂子发落罢了。。。。。。”

　　太太转头对几位姑娘说，“今儿下午外头来给你们裁衣裳，让带你们的嬷嬷都准备着，老二媳妇，下午你过姑娘们那儿照看照看。”

　　“是”子玠应承了下来，四姑娘直直地问太太“娘，我想要嫂子那样的白狐大氅。。。。。。”

　　太太指着她，笑骂道“你二姐姐眼看着就要说亲了，年下要各处走动，难不成你要抢在二姐姐前出阁不成？”

　　四姑娘羞得躲到了三姑娘身后，太太指着老妈妈“去把几位姑娘都送去俞师傅那儿念书吧，今儿天凉，中午她们师徒都不出书房吃饭，给她们弄了暖锅子送去书房。告诉绣坊，只说下午姑娘们裁衣裳，不上绣课了。”

　　三位姑娘领了命退出去，一会儿，老妈妈带着姑娘走后，太太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对着王妈妈“原是家下有现有的粮食，怎得说又现拿了钱去外头买的粳米，五色豆子？”子玠认得这位王妈妈是太太内账房的管事，是一位女账房，也是太太的得力助手。“已是年下了，二少爷的婚事又与年下离得近，所以并没有特特得使人为了这点粮食出城到庄主上去取，外账房支了银子就叫就地采买。“

　　“外账房的行房相公是哪些人经了手的了，这次采买又是谁经手了。”太太问。

　　“太太”大少奶奶嗫嚅着“媳妇有个糊涂想头，这事儿如今要查，必定要惊动外账房，眼下，正是咱们家用人的时候，外账房的几位相公又是得力的，纵然查得实了，也必然没有为了点子粮食，处置行房相公的道理。”

　　赖妈妈，王妈妈，子玠的眼光一下子就投向了大少奶奶，子玠心中暗暗心惊，太太尚未发话如何行事，大少奶奶倒就说起了这翻话，这分明就是拿着老爷压制太太的意思了，更有她所说的用人之际，更是让子玠糊涂了。

　　太太眯起眼睛，打量着大少奶奶，半晌，吩咐王妈妈：“你去外账房，将这半年家里的账本都取进来，只说家里添了一位新奶奶，我的话，新奶奶要跟着赖妈妈学习，要看家里的大帐。”

　　子玠简直哭笑不得，太太这短短的两句话，可是将她架在了火上，一来做实了自己要出面管家的事，这可不是自己两眼一摸黑，太太先给告诉了阖府皆知，二来凭白地给自己招来这么多人的恨，这么一说，外账房凡和这事有牵扯的人不知怎么恨自己哪。

　　王妈妈应了个是，太太又吩咐了两件事，指派了子玠下午内厅照看几个姑娘裁衣裳，众人散了出来。想着自己做了太太的挡箭牌，有苦说不出，午饭二少奶奶也是懒懒的。冬天日短，午饭后子玠就赶着去了姑娘们那里。

　　几位姑娘住在贾府的后头，穿过太太的院子，一条夹道的尽头，有一个垂花门洞，进了门洞，是一条走廊，地上是鹅卵石铺就的菱纹格地砖，连着绿草铺就的菱纹地砖，两两相连，层次间隔，莹白和绿色相应，很是别致。走廊尽头是一扇雕花镂空窗牖，左手边两扇黑油铜环大门。大门两边是两片竹子，纵然是冬天，仍是有一片深绿色掩着白墙黑门洞。子玠心里暗暗赞了一声，这个住处，看门洞就见了别致幽静，看来太太对女儿们着实是极好的。

　　进了院子，虽是冬天，扑鼻也有一股异香味，沿着墙沿结着些奇草仙藤，却也没有全部凋谢。院子里也有两颗桃树，姿态飘逸，枝干遒劲。两边廊下，是一些鸟儿雀儿，正是冬天的正午，七八个丫头正在伺弄。

　　“二嫂子来啦”四姑娘从正房中飞了出来，“来请几位妹妹外头裁衣裳”子玠携了四姑娘的手，进了正房。

　　大姑娘走后，二姑娘挪进了正房东配房，三姑娘只要省事，不愿挪腾，故而现在和大姑娘同屋的却是四姑娘。俞大娘子进府，教导三位姑娘，就住在了东偏房的四间房中。

　　进了屋子，俞大娘子也在屋中，正在烹茶。见了二奶奶，几人都起身，俞大娘子带着给二少奶奶施了礼，子玠还了个半礼，才得慢慢打量这位名动京城的俞大娘子。二十岁上下的年纪，鹅蛋圆脸，水杏大眼，鼻如悬胆，朝云髻发堆千里，鬓间插着一直赤金芍药步摇。俞大娘子的盛名，子玠早在闺阁中就已经听闻了，今日第一次见到，还是觉得其真人更胜其名。

　　“一直听得俞师傅的大名，我在娘家时家里也曾遣人去请过大娘子，只是我和妹妹福薄，到今日才有幸见大娘子。”

　　“二少奶奶说笑了，人口中之言哪里就当得真了，我只承蒙太太不弃，让我给几个姑娘一处做伴罢了，正烹茶，二少奶奶也坐下来吃一盅？”

　　“正要讨一杯吃哪。。。。。。”子玠笑着就随着几个姐妹落了座。

　　桌上风炉，火夹，炭挝，碾槽俱全。更有一套汝窑玛瑙釉天青色茶具，玉色温润。茶已两沸，俞大娘子将壶中茶水点入品茗杯，先奉了一杯给二少奶奶，接着是几位小姐。子玠谢领了，杯中香气扑面四溢，清冽中有几分甘甜，子玠上午懒懒的精神也为之一震。押了一口，一条热线，由口中，至于喉头，直至腹中。“好茶啊。。。。。。”子玠由衷赞叹了一声。

　　俞大娘子微微一笑，“烹茶只用心，喝的人便会觉得好了。”

　　“师傅，这又是什么茶？”三姑娘问道，“香甜里还有股子清冷。”

　　“哪是什么好茶，只是湖州红茶而已，若要好茶，日后你们二嫂子得闲，将我收着的好茶一并请姑娘并二少奶奶。”

　　子玠将手中的茶倒水痛快地一饮而尽，心下觉得痛快了许多。门外老妈妈们就来禀报了，内厅中裁衣裳的已准备停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