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风云录——红楼梦前传》翟末

9、领母命新妇主事，伤孕事元楠延医

　　太太只一声二少奶奶要看大帐，真真做实了二少奶奶出面管家协理荣国府的事。只这一件才过门一个月的子玠就在腊月里的荣国府转开了磨盘。

　　先是每日赖妈妈等老妈妈见了太太后，事无巨细再来二房的小院回一遍话，二房小院本来就狭窄，赖妈妈，账房的，人事的，厨房的，庄子下的，外头专管与亲戚家差事的妈妈们往小堂屋一站，人就把小屋填了个严严实实。闹得二爷也不得睡，倒去和太太抱怨了几回，太太只得将家下内厅东侧的三间抱厦指给了子玠当日常起居议事的处所，一并将子玠陪嫁的夏妈妈，邱妈妈升成了管事妈妈，拨给人手，二房里起居照应，仍是托付给了奶嬷嬷何妈妈。

　　仙蕙和芫芷还是小丫头的时候曾伺候过几位少爷书房里的茶水，很是认得几个字。仙蕙倒每日成了子玠的女相公，几人先是将几百人口都认了一遍，过了一遍人口册子。芫芷到底年少伶俐，凡是家里人口，见过之后，再没有认错的，半月后谁人名字叫什么，当的什么值竟能一一道来。

　　因是年下，菜果厨房，年赏节赏，亲戚们年礼往来，定下各家吃年酒的日子，庄子上收的粮食，野物拨入内宅的数登记造册，姑娘奶奶们裁新衣裳，丫头婆子小子们裁新衣裳，家下人年下的赏钱，各房如何添加腊月里的例钱。。。。。。一件一件，忙的子玠竟然每日顶着星星出门披着月亮回院子。又兼怕自己出了风头大少奶奶不受用，每日还必定一天两回的往大少奶奶院子里跑，请教她的主意。大少奶奶先只说不受用，那日放完粥后，先恹恹了两日，不几日竟吃进什么吐什么，太太急得请了四五位大夫，有说是孕的，也有说不是的，急得太太连骂了管家赖荣，直说不中用，一个好大夫也找不来。后义忠王府知道了此时，特拨了宫中太医院的院士栾太医来请脉，说定了腊月二十二过府，故此一大早，子玠吩咐了家里专管人手调配的郝妈妈，撤换了大少奶奶外院中的丫头，都以不足十岁的小厮们补了，内宅一路上拉上了帷幔，大少奶奶房里只留了绿隐，暖乡两个大丫头并几个老妈妈。

　　二少奶奶赔着元氏坐在帷幕内，元氏又是早饭未动，只半月的功夫，就蜡黄了一张脸，唇色也见惨白，裹着厚厚的貂氅，更见瘦得厉害。

　　子玠不由得心疼大少奶奶，平日只她在，妯娌陪伴着，无论给太太请安，还是处理家事，都觉不孤单，如今她只这么一病，仿佛身边少了什么似的。

　　子玠捧了一碗奶酥酪，“嫂子，真个早饭也什么都不吃，这是我丫头芳穗拿手的奶酥，您试一口，我极爱吃这个，嫂子不定也能吃得下哪。”

　　可子玠刚把碗递过炕桌，闻了味道，元氏脸色一变，没得就干呕了起来。几个丫鬟又手忙脚乱，又是漱口又是捶肩。元氏歉然得望着子玠：“二妹妹，看来我是没福的了，这股子奶味，倒更想吐了。”子玠忙宽解，“嫂子真是多心，这府里头谁不是盼着嫂子多吃一口，身子健旺些，今儿个这个太医是嫂子王府荐来的，想必是有手段的，若坐实了如前头两位太医所言是喜脉，太太可不知怎么欢喜哪。”“哎，子嗣的事，谁又说得准。。。。。。”

　　两人正说着，门外的妈妈就来报，栾太医到了。地下已经放了一张案子和太师椅，丫头们扶着大少奶奶坐到了帷帐前，大少奶奶将腕子伸出了帷帐，外间的丫鬟将外面一层的珠帘撩了起来。栾太医才四十上下年纪，身边陪着三少爷贾放。大少爷是承嗣长子，二少爷是国子监贡生，两人都以外务为要，并不过问内宅事。三少爷虽然年方弱冠，却是处处谨慎。连日子玠料理家下事物，外头请医延药，各家亲戚请安送节礼都是三少爷出面。

　　栾大夫细细搭着脉，半盏茶的功夫，就让药童撤了脉枕，呵呵笑着向三少爷拱手：“恭喜，恭喜，尊嫂并不是什么病，是有喜了，只是日子不长，一月又余的样子，有孕之后许是经历了什么辛劳，脉相极不好，我只开了方子，从今日起只卧床静养为宜，万不可再劳动了，且过了这几个月再瞧吧。”
　　子玠在帘内听了这话，也是满心欢喜，掐指细细一算，元氏受孕时候，正是自己婚礼前夕，这么看来大嫂着实是为了自己的婚礼累虚了身子。子玠不禁满心歉意，亲自下地扶元氏归了座。

　　三少爷声音也带着欢喜：“太医可瞧的实了，若实了，我这就去回太太，我们太太不知怎么欢喜哪，先生且稍待，我们太太许是还有话问先生哪。”

　　元氏也喜上眉梢，虽然前面有两个大夫说是喜，可也有说不准的，如今栾太医一出声，这身孕是千真万确的了。元氏的喜悦也能流露了出来。

　　几个丫头一起跪倒，“恭喜大少奶奶，贺喜大少奶奶。”

　　因着喜事，元氏的精神也更健旺了些，声音也有了力气，“起来，都起来，回头都去绿隐那里领赏。”

　　子玠听着外头还有声响，朗声叫住了医家：“先生留步，我家大少奶奶如今害喜的厉害，大夫可有什么法子么？”

　　外头先生正在等着药童拾掇药箱子，听了这话，微微朝着帘内躬了躬，“回奶奶的，大少奶奶受孕，血聚宫胞，循冲脉上逆而冲胃，故脾胃虚弱，胃失和降，胎气逆冲胃腑，只以苏叶一钱，黄连六分，陈皮一钱五分，姜半夏，竹茹个三钱入药。平时起居，化鲜芦根为茶，常常服用就好。待太太问过话，我子开了方子来，大奶奶照方吃药，静养为佳，切勿动气动怒。”

　　“栾先生”大少奶奶也开口了，“家里差你前来，伯母可有什么吩咐，若先生这就回王府去，还烦先生一并也告诉我娘一声。”

　　栾太医确实素来与义忠王府相厚，想来姑娘的时候也是这位栾太医瞧的病，故比起子玠，对大夫倒多了几分熟络。

　　“六小姐吩咐，我自然跑一趟，只六小姐身子实在羸弱，自己只善加保养为宜。”

　　“多多地谢过太医，只是过些日子，还烦请你给过来瞧瞧才好。”大少奶奶不放心又格外嘱咐了一句。

　　正说话间，三少爷已给太太送了信折了回来，一进门，就嚷嚷，“太医可留步了，我们太太知道欢喜地不行，我大哥也得了信，要不太太一起细细地问太医话哪。太医请跟我来。”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外男退出，众人撤了大少奶奶屋子的帷幔，丫头们也纷纷出来。众人欢天喜地，一拨拨地赶着给大少奶奶贺喜。闹腾了半日，子玠陪着吃了饭，太太屋里的老妈妈便来唤二少奶奶。

　　此时太太的屋里早已铺陈成了一个杂货铺，太太穿着家常的衣裳，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开楼门找东西。地下人参，鹿茸，海里鲨，阿胶，花胶，金丝燕，满满地放着一溜，太太犹自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一会儿是嫌人参性热，孕妇不宜吃，一会儿又是花胶陈了，亏待了她的孙儿。

　　子玠不禁掩口而笑，跨进了太太的正厅，“给太太请安”子玠飘然下拜。

　　太太朝她招了招手，“你来瞧瞧，这两尊观音是哪一尊给你大嫂子，你可挑好了，回头剩下的一尊，可就是你的。你今天来的巧，可是让你先挑了。”

　　子玠走上前一看，两个丫鬟捧着的一个是碾玉蓝田白玉像，脚踩碧波，宝相庄严，另一尊，是金丝楠木雕千手观音像，嵌着佛珠五宝，光华璀璨。“两个都好，太太让我选一个，可真是为难我了。”子玠笑着推辞。

　　“那就把这个碾玉白玉像给老大媳妇，你可别舍不得。”太太说着，让管事童妈妈将这一件也加入了给大少奶奶的赏赐里。

　　“咱们太太真是疼大少奶奶啊，可把家下的体己都翻了出来哪，这些个，大少奶奶得吃到多早晚哪。”童妈妈跟着凑趣。

　　太太很是受用“老大媳妇过门两年多了，如今一朝有喜，可不是大好事，这可是咱们家长孙哪。。。。。。”

　　此言一出，屋子里不由有了一股诡异的安静。二房懿德有孕两月有余，家下人等人人皆知，眼看着长孙可能就出自庶出的妾侍，如今大少奶奶怀孕，太太自动将二房的懿德给抹掉了，可见对这个通房不待见到什么程度。

　　太太身边的几个大丫头，宝络，宝绮，宝纹都是懿德从小一起长大的，听了这话脸上也浮起了一丝兔死狐悲的不忍。

　　“咳”子玠也不知该跟着附和太太还是该提醒太太尚有一个懿德在“大夫说，嫂子的身子不是很健旺，要好好养胎哪。”

　　“我回头要好好吩咐她的管事妈妈，今儿起早上请安，老大媳妇不必每日早起，只晚上请安出来走动走动，家里年下忙年，你可支撑起来。亲戚请年酒，若你大嫂子能不去，你只应付了咱们娘们去，就是回王府，想不想动弹，你也问准了你大嫂子再给义忠王府准信。”

　　“是，嫂子怀孕，是要给老王爷那儿送信哪，咱们备什么礼也请太太一并示下。”子玠提醒。“这事儿交给老大，让他亲自给他老泰山，老丈母干子去磕了头，庄子上进了年列，让老三挑了最好的备办一份礼物，挑得了，你瞧着礼单再给添减，只求好看，万万不可失了礼数。”

　　“是”子玠恭恭敬敬领了命，忽然太太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指着那一盘手指粗的人参，“你房里的懿德，也是有身子的了，这些参搁了有三年了，配不上你大嫂子，你只给懿德吧，好不好也是咱们家的种。”这是太太第一次和二少奶奶谈起懿德的孩子，虽然子玠心里也为这个在自己毫不知情情况下就分走了自己丈夫的女子有不满，可此刻，太太神态言语中的不屑和轻蔑，是那么赤裸裸的像针一般扎了过来。子玠的心里对懿德多了几分恻隐，她此刻怀着的才是贾府的长孙，只是一个通房的孩子，在家中家长眼中，似乎并不必一条狗儿，一只猫儿来的贵重。正在胡思乱想中，赖妈妈匆匆跑了进来，

　　“太太，史家舅太太来了，已经进了大门，在轿马厅下轿子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