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风云录——红楼梦前传》翟末

39、沉沉篆缕消玉鼎，恻恻梦冷黄金屋

　　这番话倒是戳中了子玠的心事，这大家大族的当家主母，对这庶出的子女，多少都有几分忌惮。有了成年的子女，那些姨娘们的腰杆多少都硬气了两分，渐次也就生出了淘气。若是依着她们，这一家也就闹得主不主，仆不仆，这一家子，若是正房不强势立不起来，难免不生出些家族崩离，子孙离散的事情。若是主母们和那些姨娘对了口，这名声传出去，一来要被家下人等耻笑，就是传到外头也生出个善妒的名。故而，多少正室也只得做着贤良，但这暗中的勾当是不少的，就如昨儿太太送来的几包避子汤，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各家各户这样的事儿也不算少。如今宫里，几位皇子逐渐长大，也是为着这个，让朝里日渐不安，因而各家对庶出子女的防范也日渐上心。只是若是没过明路，让丫头生下长子嫡孙，这事儿也算王家就此独一份了。也难乖水氏抱怨，这以后，二儿子说亲，也要成一件心事。

　　子玠琢磨着水氏的话中，虽然有抱怨，但也没有一丝要处置那丫头的心，倒是心里也生出了对嫡母的几分敬重，又有两分同情，过了门，当了人家媳妇，子玠更能体会水氏到今日，这个王家的当家主母，确实可称善良了。因而劝着：“母亲也是操心太多，这小娃儿，好不好，只在日后管教，若是太太觉着兄弟管教不好，养在身边严加教养就是，终究是咱们家的第一个孙辈，多管教些，总也应当。况且，如今眼见着二妹妹就要出门了，两个兄弟也要念书，太太跟前眼见着就清净了，有个小娃子在身边，排遣寂寞也好。”

　　水氏和人抱怨了几句，略出了几分气闷，又经子玠一劝，这兴趣也就从老二身上转开了，因指着子玠的肚子问：“你这日子过得如何了，前些天我打发去的人可还得用么？”

　　子玠点点头，“前些日子，家里有些不太平，到底是母亲疼我，把吴妈妈派来照看，如今已是妥当了。”

　　子玠说的含糊，水氏也不愿把这些腌臜放到明面上来说，“好歹你自己警醒这，不要被人算计了去，你们府里的事儿，我也不好说什么，上回我打发张妈妈去你们府上，和亲家太太也说明了，若是我姑娘在贾家有个闪失，我可是能领人打上门去的，虽然贾家是国公府，也没得被他们白欺负了去的道理。”

　　二少奶奶心里长叹一声，嫡母出身显贵，父亲又长期做个闲官，太太仗着出身，出外交接应酬，各家太太没什么利益争执总也让着她几分，几十年下来，养成了这么个天真又霸道的性子，虽说对在她手下讨生活的子女们是件好事，但是对着外头，太太这性子未免就落了下风。若真差了张妈妈去贾家说这话，不但帮不了自己，反倒将自己在贾家的那一层保护给得罪了，只是水氏的初心终究是好，子玠也不好责备：“心里着实感激母亲，只是家里太太待我确实也好，要说这事儿的由来，如今我也说不上来，好在太太也知道，吴妈妈和夏妈妈都是得力的，想来护着女儿平安是能的。”

　　水氏叹了口气，“你们几个，哪个我没有操心，这些天，你大哥的亲事又要下聘，老二又不消停，你妹妹，礼部达了名，眼看着就要送去选看了。”

　　“倒是妹妹，今儿怎么也不在母亲跟前。”子玠心里也着实惦记着妹妹。

　　“这不眼前就要开选了，走不脱，只有认命了。我倒给二丫头请了几个师傅，这横竖要进去了，不如豁着挣个前程。”

　　子玠点点头，看来自己家也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心疼自己姑娘，逐渐看清现实认了命了。“这多年未选了，今年乍然开选，人也多，贾家也有姑娘要选，各家都发愁哪。”
　　水氏忽然满脸神秘：“我听说，今年开选，不是为着宫里头的圣人用人，是里头几位少主子年纪都渐渐大了，要选几个身边人，我琢磨着，你妹妹能选去哪位少主子身边是最好，当个身边人，日后也是稳稳的一位王妃夫人，总比那个去处要强些。”

　　子玠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消息，“如此说来妹妹倒还是有盼头。”

　　水氏笑道：“何止有盼头，好一好，日后还能强似你哪，只是这殿选是上头亲自定的，如今只看你妹子的造化了。”

　　这着实是个好消息，子玠本来归省，多半也想为安慰妹妹而来，如今看来这事儿未尝是个坏事，心里倒安定了不少。母女两个又对着说了些闲话，水氏又问了问子玠在贾家过日子的话，诸事嘱咐一番，母女俩吃了午饭，水氏歇了午觉，子玠才往后头找妹子。

　　才进子玠的院子，就听着一阵琵琶声，子玠朝着几个丫头说，“二姑娘倒真是用功哪，瞧这才用了午饭，就开始用功了。”

　　正是中午太阳正烈的时候，绣楼的窗户都大开着，子玠一进院子，王二姑娘就瞧见了她，辞了先生，搁下琵琶就迎了出来。“姐姐可进来了，一上午我就听说你进府，可师傅总也不放我，怎得现在才来。”

　　子玠戏谑道：“怕碍着你蟾宫折桂，只能在前头服侍了母亲才过来了。”

　　王二姑娘欢喜道：“走走走，我早让丫头在备好了果子茶水。”说着上来扶了子玠，一并问芳穗等几个丫头，“你们几个可要家去，姐姐在我这儿是再妥当没有的，你们也乘便家去走一回，到底难得回来一趟。”几个丫头都跃跃然有欣喜之色，子玠也知道，几个丫头从年下已有半年没得假期了，便也道：“都去吧，晚上倒是都在家吃了饭再回来也使得，横竖咱们今儿不家去的，你们也家里去瞧瞧父母。”

　　几个丫头得了命，送了二少奶奶入房，就散去了。

　　内室里前后窗户大开，垂着湘妃竹的帘子，桌上摆着各色的果盘子，地下摆着一坐大冰山，这冰山一搁，室内顿觉凉爽。显然是候着子玠多时了。

　　子玠指着冰山：“如今你金贵了，屋里头开始搁冰山了。”

　　子珪撅着嘴：“还不是借着你的光，知道你今天回来，昨儿就开始准备。平常我这无屋里，也少用冰。”

　　姊妹二人落座，子玠瞅了瞅二姑娘，“我原来是担心你伤心，前头听了母亲的话，原来都白操心了。”

　　“姐姐取笑我，姐姐是知道我的性子的，如今虽然逃不脱，但这事儿，也不是我所想，横竖日后自有结果。”子珪说得气定神闲。

　　子玠微微一怔，出门子半年多，妹子已是比自己出门子前长大了好些，如今说着自己的前程，气定神闲，似是很有主意的样子，倒让她拿捏不准了。试探道：“才刚母亲和我说了，宫里几位少主子，和你年岁相当，若是去了那儿也是个好去处，寻常还没这个机缘哪。”

　　“这等机缘，我也承受不起，难道这少主身边，就不是天家深宫，远的不说，姐姐就说咱们日常去的北静王府，这里头的女子又有多少是过得好的，远不及平常人家。”说着，伸出手摸了摸子玠的肚子，“像姐姐这样，有个自己的孩儿，一日一日地看着长大，才是真好。”

　　二少奶奶哑然失笑，“贾家有位二姑娘，倒似和你如出一辙的想法，不知道的，倒真以为你们倆拜过把子哪。”

　　子珪一笑：“听说姐姐家的二姑娘，许了个白丁？”

　　二少奶奶笑笑将二姑娘的亲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子珪，又提着三姑娘，最后才点着：“三姑娘许是也要和你一同去选，等过了初选，我请太太接了你去府里盘恒盘恒，也让你们俩认识，日后也有照应。”

　　“还说结识人哪，姐姐可不知道，这些天太太带着我各府赴宴，这回参选的人家，只要有个女儿，莫不和献宝一般，赶着出来给人品评，羞也羞死人了。”

　　这事儿二少奶奶看着太太这些天带着三姑娘各家走动，也是有所耳闻，只是对个中详情，自己倒不曾打听，子玠这么说起来，倒引起了二少奶奶的好奇了：“你就是不爱走动，只是这各家攀比是少不得的，到底都要争个魁首，日后也好荫蔽家族的。这些事儿，只是各位太太的乱猜测，你若不喜欢，不理她们就是。”

　　子珪剥开了一个石榴搁在子玠面前：“姐姐不知道，这一拨待选的当中，只定国公家的小姐是个尖子，人美得就是我这个女子都想多看两眼，这定过公夫人带着，哪家的宴席不去，只为着早早将姑娘的名儿传扬出去，好给自己姑娘长气势哪。”

　　定国公家的小姐，子玠依稀还有些印象，那日到贾家赴宴，众家夫人也赞不绝口。“我倒也瞧见过，确实美貌，要说你们这一拨，的确她是个尖儿。”

　　二姑娘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告诉子玠：“姐姐可知道，为着这位姑娘，北静王府和义忠王府还闹了一场哪？”

　　子玠虽然不大喜欢打听他人私隐，但二姑娘说起来了，也激起了自己的兴趣，睁大了眼睛望着子珪。“我也是听母亲说起，咱们舅母先看上了许家这位姑娘，开春遣了人去许家提亲，可许家拖着也没给回话儿，隔不几天，义忠王府也派了媒人上门，这下许家看着自己家姑娘可是奇货可居了，许太太倒拿捏起来，终是咱们太太家比不上义忠王府的势力，许家的意思是给了义忠王府，把舅母气了个跌倒，谁知道可不这会儿圣旨就下来了，俩家都没捞着。”

　　这新奇的内宅密室，听的子玠一咋舌，“咱们舅母素来尊贵，她看上的姑娘，没到家里，可不要动怒了。”

　　子珪点头：“你可不知道，好几回，舅母就当着众人刺叨义忠王妃，姐姐近日不出门，可是没瞧见哪，莫说是我们不敢听，就是几位太太，听她们对口，也直捂耳朵哪。”

　　“闹得这么厉害了，我怎么在家都没听说。”

　　“姐姐的公爹跟着老王爷出京，家里不也出了好大的事儿，你们太太自然不爱回家和你们叨念这些，如今老王爷落了不是，就是老王妃，都不大出来走动了哪。”

　　子玠是越听越有味，想不到自己闭门养胎，外头出了那么多事儿，“这么说这，如今舅母和老王妃是对了口了。”

　　“何止是两位王妃，我听说，上面要笼络干将，听说是个惯水战的将军，孤身一人在京，舅舅和今上进言，说要将老王爷家十一姑娘许给那位将军，以表老王爷赞同战事的的决心哪。”

　　这话简直如个炸雷，“可是那位横海将军史锐？”子玠脱口而出。

　　子珪好奇看着姐姐，“姐姐知道，那还唬我？”

　　“哪里，前儿这位将军到我们府中来拜访，我还说来的蹊跷，不想他如今如此当红了，可我听说他都三十开外奔四十去了，十一姑娘才十四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