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风云录——红楼梦前传》翟末

22、慈母心凯风寒泉，顽劣子浑金璞玉

　　虽然夜已深了，但太太院子里灯火通明，太太身边几位管事妈妈聚集。见二少爷，二少奶奶进来了，众人纷纷请安，太太见了二人方遣散了众家管事。

　　二少爷棒疮昨日崩开，今天虽然好些，但一天劳碌下来，此刻也见精神委顿了下去。太太未见这个儿子本是有几分气，可是一见二少爷半死不活的凄惨，倒把气心下去了几分，见他进来虽然语气仍十分不悦，但口气里对儿子的关心却是藏也藏不住。

　　“你这个惹祸的根苗，只差你父亲拿棒子管教你，今天可换过了药，张太医的药可吃了么？”

　　二少爷老老实实答道，“都用过了，媳妇一回来就催着吃，丫头们服侍也很尽心？”

　　“恩”太太瞥了二少奶奶一眼，眼神里也有三分满意，二少奶奶倒不好意思，其实自己打到家，还没提过二爷用药的一句话，确实是自己粗心了，二少爷此刻是睁着眼说胡话哪。

　　太太让两人坐了，把屋子里的人都遣了出去，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三人。

　　小夫妻俩看着太太，心中无数个问号，可是太太似乎并不急于揭开瓶盖，她慢慢地拿着盅子，揭了盖碗喝了口茶，似乎是在打理思路，半响，才开口

　　“昨儿押起来的那些丫头，我一一都审了。这会儿，是让你们来领这些奴才回去，这些奴才还是好奴才了”边说边抬眼看着二少爷，有些怒气，“你抬举的好丫头，那个慧征勾引主子，还谋害主家，下毒的事儿，已经有了凶手，我做主，让把慧征远远的卖了。”

　　夫妻二人对望了一眼，果然！刚才两夫妻说话，言谈间，就说慧征虽然被冤枉，但太太也不会就此轻纵了，果然，太太一并连这下毒的罪名都扣在了这个丫头的头上。难道太太真的就这么轻饶了这个谋害自己亲孙的凶手，还纵着她在二房中为非作歹么？身边有这么一个主，二房今后的日子还要过是不要过了？

　　“你们两个也算是成家了，这房里人如何管束，总要自己学着些，这事儿是一件件没了头的时候，我也一把年纪了，哪天我闭了眼，看还跟着你们操这闲心不能，什么事儿，你们自个儿如今都得学着料理。”太太瞧着二少奶奶语有所向。

　　子玠被太太看得不自在了，好么，太太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直接扔回了二房，看来太太是存着心要看看自己的道行，把这凶手又扔回了二房让自己查。处置了慧征，维护了二爷的体面，给了老爷交代，三者给自己这个媳妇出了气，倒把真正的难题留给了自己这个新媳妇。

　　太太又指着二少爷，“说到底，都是你这个孽障闹的，书念不得，给你捐了功名，倒给了你淘气的名头，在国子监中日日打着飞的胡闹，照我瞧，你那个学里，是学不出什么好来的，今儿在王府中，王妃娘娘说老王爷出了正月要去南边办事，你爹爹也要随行，我思量着，你和老三，也跟着去，学习学习办事，若真到时候伤好不了或是你爹爹瞧着你实在生气，你也给我开了春先在我身边办家里的事儿去。你和你媳妇，一个在府里办事，一个管家外的事儿，我不指望你能自己立业开疆，但求你少挨你父亲两顿打，他也是知奔五十去的人了，你也让他多活两日，”又用手指着子玠，“就是你这个媳妇，人家嫁了你，不图你能封妻荫子，难道是该跟着你日日提心吊胆，替你受委屈的么？”

　　太太这一番话说的重，说到后来语气愤愤不已，二少爷也被太太训得头越说越低。子玠慌得站了起来，太太平静了一下，又示意二少奶奶归座。
　　二少爷低着头，老老实实回答，“但凭母亲吩咐，儿子一切照办。”

　　太太停了好一会儿，转头对子玠，“老二媳妇，这些天你受委屈了，都是这个逆子不成材，老爷和我都觉得对不住你爹妈，如今老大媳妇是有身孕了，我身边人手不多，等你房中安定了，你就跟着我管府里的事儿，这一家人过日子，说容易也容易，把心眼放正就好，说难也难，磕磕碰碰总是难免，若没有个心胸，要把日子过好也难。一切都是这个逆子，你是他媳妇，日后只日日提点，我瞧着老二虽然拙，但也不是个蠢得说不通的，两个人齐心协力，才能把日子过上来哪。”一番话，倒有了几分推心置腹。

　　二少奶奶诚惶诚恐点头答应，心里也有了三分感动。

　　屋子外面，童妈妈进来，捧着一个箱子，搁在了太太的手边。而后，童妈妈就退在了太太的身边，太太揭开了箱子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五十两一封的一箱子银子。

　　太太望向二少奶奶，“你们如今也是成家，算是一房人了，二小子素来是只知道花钱不知道攒的，这儿有两千两现银，你们收去，当做二房日常开销，再不用过个年，去动老二媳妇的嫁妆银子。”子玠知道，何妈妈是把年下自己拿嫁妆银子打发赏钱的事儿告诉了太太了。太太指着二少爷，“我可明白告诉你在先，这银子，是给你媳妇过日子的，你少打主意，我还和你父亲商量，开了年把家里一些田产，铺子划给二房当私房，你大哥他们是怎么着，我自然也不委屈了你们，只是你这个媳妇不比你大嫂，是个不会撒娇喊冤来卖乖的，这些天，你做的事儿，桩桩件件，你自己也知道，你若觉得你自己对得住你媳妇，那你这媳妇跟着你可就算白瞎了这一世了。”

　　二少爷是真有的愧意，除了低着头答应着太太，并不辩驳一句。二少奶奶愈发被婆婆说动了心思，虽然二少爷荒唐，但这公婆是难得的明白，自己这些天的委屈，被人知道心疼，就觉得这些委屈也淡了几分，二少奶奶恍惚觉得，似乎嫁来这家，的确是个好归宿。

　　想开口谢太太，但又不知如何谢起，只能跟着二少爷给太太施礼，领教训。

　　太太又问子玠“那个丫头，可能得命了，若是不能，乘着没咽气，总也早些让人拉出去，你们新婚燕尔，没得让一个下人死在你们新婚的小院子里，着实晦气。”

　　二少奶奶看着太太口气平淡的几句话，心里从刚才的温暖感动，一下又寒了下来。懿德刚小产，这还是贾家的子嗣，如今没有用途，太太就要将濒死的一个苦命人扔出去。

　　二少爷噗通就跪了下来，给太太磕了个头，“母亲，今儿张太医说了，这丫头只要好生调养是能保住命的，此刻断断不能将她打发出去，儿子已经对不起她，对不起二少奶奶，这生生要了人命的事儿，是断不能行得。只当太太为儿子积阴鸷，让她留在二房中吧。”说着直挺挺的给太太磕了三个头，跪在地上，趴着连头都不抬

　　太太皱了皱眉，侧脸看看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慌忙也跟着跪下，“母亲，今儿下午张太医却是诊了脉，说懿姑娘命是能保住的，这二房风波不断，总是媳妇这个二房奶奶办事不利，求太太也看着媳妇的脸，把懿德留在二房，媳妇日后，对这些丫头一定严加管束，不让母亲操心。”

　　太太似乎是犹豫，瞧着地下跪着的儿子媳妇，沉吟了好一阵，才示意童妈妈把两人搀起来。

　　“既这么着，你们自己看着办，只是，二房中人，从今而后都要谨言慎行，如果再闹出什么不名誉的事，”说着用眼狠狠剜了一眼趴在地上的二少爷，“若还有什么不名誉的事，二房的事儿，我就亲自处置！”

　　二少爷，二少奶奶夫妻二人一起叩头谢了太太，而后，太太吩咐童妈妈让释放二房的丫鬟婆子，随夫妻二人一起归房。

　　屋外下着小雪，一行人默默无语地走在偌大的府里，二少爷身上有伤，由一个丫鬟架着，走的分外吃力。后面的何妈妈等仆妇刚挨了一天的审问，个个只累得剩了一口气，如一群斗败的残兵败将，走在这新年寒冷的西府之中。

　　这一年的新春佳节，大少奶奶因害喜卧床，二房中两个病人，府中惯例的家宴倒不及往年热闹，就是外头的应酬，太太也并不强求两个媳妇陪同，只和东府大奶奶，到各家赴宴，但都只略坐了坐就回来，各家中关于老千岁年后南疆宣抚的消息越来越多，二十二日，圣旨到贾家，着落了贾老爷伴驾，三月初七出京。自从接了圣旨，家里就忙碌了起来，太太是忙着打点老爷出门的行装，老爷已经有七八年不曾出门，如今年纪也大了，这日常用度，出门跟从的仆人，细心与否，照顾是否妥帖，老成的嫌人不机灵，机灵的有嫌经验不够，一时间，家里为老爷出门的事宜忙得不可开交。

　　太太有心让二少爷出门跟随老爷办事，可是从年前打了二少爷，老爷的气还未消，见了二少爷，不是一言不发，就是挑几个错处说一顿，倒不好将遣他跟着老爷出门了。有兼二少爷棒伤冬天好的慢，最后家里定了三少爷贾放，跟了老爷出门。安插停当，都已经进了二月。

　　这一个多月，二房中人个个战战兢兢，连何妈妈诸事都陪了三分小心，几个丫头更是唬得再没有一点攀高枝的意思，若二少奶奶不在房里，连正房立都不愿立，二少爷身边，仿佛被孙悟空画上了个圈，写着妖魔勿近，否则性命堪舆。

　　二少爷和懿德也渐次好了起来，懿德得了性命，只是神色呆呆，往往在窗下书桌边一坐一下午，众人怜她丧子，也拿好话劝慰她几句。这一天，害喜好久的大少奶奶起身走动，带着一众下人来探望二少奶奶和懿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