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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失弱子懿德病危,痛亲孙史氏查案 ...

  •   次日,是东府的家宴。二房中丫头连日跟着服侍贾政的棒伤,新年下都不得假,如今贾政烧退,棒伤也在结痂,众人都愿意跟着去东府听戏,吃酒,子玠的丫鬟们是第一次在贾家过年,对东府里的热闹更是心向往之,家里就只留了懿德,萃锦两个丫头伺候二少爷。一大早,二少奶奶就带着房下的一众丫头去太太房里请太太,大少奶奶身子尚不健旺,还是卧床,向太太告了假,也不去东府,只二少奶奶伺候太太前去。两人汇齐了,三位姑娘,单姨娘,龚姨娘连俞大娘子都乐意去逛逛,一行人一时间出门,坐上车,几个婆子拉着推过了东府大门内,太太下了车。

      秦氏和段氏已经站在仪门内率领家下丫头婆子候着太太了,见着太太,满脸堆着笑地迎上来,“还担心婶子不来哪,今儿大少奶奶下不了床,太太若是也不来,这年下家宴我们妯娌倆可就没意思了。”

      太太笑道,“老二媳妇今年是第一回在家过年,老大媳妇又不能领着,我再不领着,只当咱们家是长辈对小辈是一点儿不心疼哪,这小辈儿知礼,做老辈儿的才能疼她们不是。”

      又来了。

      子玠头皮一阵发麻,太太这话直接就是说明,我才不愿来哪,只不过是二少奶□□一次过门我实在不能不领着来走个过场,来了,也不是给你的脸,我只疼那些顺意乖觉的。太太和敷大嫂子放到一起,就像两只斗鸡,这言来句往,句句如刀,周围的人避之不及。

      二少奶奶悄悄打量众人,单姨娘和龚姨娘许是早料到会有口舌,退在太太身后足有四五步之外,两人仿佛在交谈什么对太太和敷大奶奶的话充耳不闻,二姑娘站在一边规规矩矩,端着笑容,脸上一派往常的憨实。三姑娘走在一边,看插屏边一瓶红檀梅花的盆景,四姑娘在太太身前瞧瞧太太,又瞧瞧敷大奶奶。四姑娘仰着头,拽了拽敷大奶奶的袖子,“嫂子,嫂子,我听丫头们说,年下庄子上敬了一只会念诗的金刚鹦鹉,可是真的么,可让我瞧瞧么?”

      敷大奶奶脸色略略转了一些,仿佛刚才太太的话她也没听清似的,拉了四姑娘的手,口中只道领四姑娘瞧稀罕物,带着四姑娘一马当先望里走。段氏赶忙上前,搀了太太,接了进去。

      正厅上已是戏酒具备,新春家宴,只有两府女眷并贾家几家近支的女眷,倒不消客套,众人落座,先是一群耍百戏的上来暖场,顶缸踢罐,几个姑娘和丫头们看得兴致勃勃。

      子玠举着壶,给太太,嫂子和近支的女眷们安了席,转到了俞大娘子的座上,大娘子欲待起身,被子玠一下按住了,满满地给斟了一杯酒,“大娘子在家里过年,原该请一请大娘子的,可是连日杂事繁多,一时拖住了身子,大娘子见谅,改日若是大娘子得了闲,还请我那儿坐坐哪。”
      俞大娘子欠了欠身,“二奶奶客气了,府上照顾得很周到,昨儿二奶奶还赐了南边的稀奇果子,还没谢二少奶奶哪。”子玠心下知道是方穗几个丫头已经连夜将家里带来的南边果品分送到了各房,只笑着回,“大娘子吃着还好?家兄外放了南省,回来带了这些微物,大娘子若是还吃着好,我那儿还有,给娘子拿来?”

      俞大娘子微微一笑,“很是不必了,尽够了。”说着,眼光望向了正厅的院外,子玠顺着她眼光望出去,外面小跑来一个小丫头,跑得头发也已经掉下一绺,在这花团锦簇的宴席上就显得格格不入了,子玠仔细瞧了瞧,竟然是自己房里的小丫头荷沁!

      荷沁先是找到了太太身边的童妈妈,趴在童妈妈耳边说了两句话,童妈妈脸色微变,匆匆步向了太太,荷沁一下子看到了二少奶奶,立刻走了上来。悄悄地拉着二奶奶,“奶奶快回去看看吧,懿姑娘不好了,早起说身子不爽,伺候了二爷早饭,才出咱们屋子,就倒了下去,如今已经见红了。”

      子玠一惊,想到昨天看到懿德脸色确实有几分发灰,自己原还说是她这几天伺候二少爷连日劳累了,不想到却是胎儿不好。二少奶奶心里暗暗有几分后悔,原是知道懿德有孕的,本该好好安排方穗几个大丫头轮流伺候病人的,倒是让懿德分担得多了,让她如今见了红,一下子,二少奶奶丝毫没有了过节的兴致,恨不能立刻插了翅膀飞回去。

      童妈妈朝二少奶奶招了招手,二少奶奶凑到了太太跟前,太太脸色也沉了下来,“你且回去看看,我让赖妈妈随你一起去,到底是我的孙子,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是”子玠答应着,匆匆带着人离开了。

      二房院中已然乱了,丫头们进进出出,懿德住的东偏房里,两个老妈妈守住了门口,二爷披着外氅,从床上艰难撑起身子,坐在堂屋坐镇,本来脸色就微黄,棒伤刚恢复一点儿,又兼着了急,此刻脸色极为难看,带出了难看的灰败之色。

      子玠进院,没有进上房,直接到了懿德的房里。懿德住着东偏房里面的两间小房,二少奶奶是第一次来,外间是小小的一个炕,对面窗下放着一张书桌,桌上歙砚湖笔色色俱全,一张未画完的泼墨残荷秋霁图,用绢子覆着。医家已是到了,婆子们在懿德床前竖起了屏风,医生已是请过脉了,已被人请去了抱厦中请方子。何妈妈指挥着丫头们,丫头们端着盆,里面飘着血沫子,子玠望见了一盆盆血水,心下明白,这孩子肯定是没有的了。

      何妈妈看到二少奶奶进屋,赶了上去,“二奶奶,这可怎么好,伺候了爷早饭,懿姑娘生生地一头栽在上房门口,抬回房已是见了红。”子玠急急地问,“大夫怎么说?”

      何妈妈抹了一下眼泪,“大夫还能怎么说,这孩子肯定是没了的,只是这大人看着也不好,血出了忒多,大夫开了方子,打发人出去抓了药,这胎儿还有些没下来,还要两贴子药才能干净哪,只是这大人看着也不好哪。”

      子玠心里自责更深了,看着懿德在床上躺着,脸上黄如金纸,昨天和懿德打照面的时候,还以为她是胖了,子玠现在才看清楚,她分明是浮肿,不但脸肿的厉害,连垂在外面的手的手指头,也肿的根根指节粗大。

      虽然听小丫头报着懿德不好,但看到了人,二少奶奶还是着实大吃了一惊,这皮色灰白颓败,比寻常小月来得更重,人竟有了几分要下世的光景。

      “把大夫叫来上房,让他上房回话。何妈妈,懿德这样子恐怕是要不好了,你也去外头告诉一声,赖妈妈,烦你去东府,把咱们这儿的情形如实地告诉太太,务必一字不虚!”二少奶奶吩咐了众人,又看了看床上的懿德,终是不忍。

      进了堂屋,二少爷批衣坐在上首,身上虽然棒伤未愈,但听着东偏房的呼号声高低起伏,焦躁之下也忍不住在堂屋里来回走动。二少奶奶进门,二少爷就急急赶着上来问,“你进屋去瞧了,到底是个什么情状?”子玠瞟了他一眼,此刻对懿德的挂念,二少爷倒是实实在在挂在脸上了。

      “我传了大夫,听大夫怎么说吧,我瞧着。。。。。。不很好哪。。。。。”

      “我问了,大夫说孩子肯定是没有的了,只是大人。。。。。。”

      正说话间,外头带着大夫进了堂屋,大夫行了礼,二奶奶问道,“先生只照直说,我们姨娘可有没有救,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即便是小月,怎地大人会这般光景?”

      二少爷在一旁,也吼道,“你这个庸医,怎么吃了你两副药,人倒成了这个光景,反到更不好了,若人有个闪失,我把你绑去衙门,拆你的门头!”
      二奶奶看了贾二爷一眼,他已然红了眼珠,额上青筋都爆了出来,子玠瞧情形实在不像话,示意丫头,把二爷拉回了座上。

      这是个四十多岁外头请来的大夫,此刻见了二房中的人仰马翻已经先有了些慌乱,又经两个主子这么一吼,吓得已是慌了神,“爷,奶奶容禀,贵府这位姨娘的病委实不轻,若说是身子弱养不了胎的小月还好说,我诊了脉,脉相滞泽,这实在是中了毒,才落的胎,和医家无干哪,爷和奶奶不信,只管再找大夫来,我若有一句谎话,请爷和奶奶只管拆我招牌!”

      只这一句话,在堂屋里平地响了个炸雷,二少爷和二少奶奶都倒吸一口冷气,这二房中,虽说新婚的小夫妻,不愉快的事儿不少,只是这懿德中毒落胎,这种深宅内门的腌臜事儿,如今出在了身边,两人还是惊着了。前些天才出了慧征的事儿,如今不几天,竟然让懿德在自己眼皮子地下被人下了毒,落了胎,子玠这个二少奶奶,日后在府里不说脸面扫地,至少在太太跟前是抬不起头来的了,甚至于更有恶毒的不免揣度自己这二房少奶奶,有无染指。

      “你能断定是中了毒的么”二少奶奶缓缓问话,语气出奇的平静。

      “是,小人愿意用小人的招牌做担保。”

      “什么毒?”

      “这不好说,或是日常饮食,或是香饼烛饵,一撰一食都有可能。”

      子玠点点头,转头向芳穗,“你听见了?你去,赶上微蕊,将这话回了太太,只请太太的示下,说我要请日常家里看病的张太医来家。”

      芳穗领命而去,二少爷瞪着大夫,“这毒如此凶险,人怎地就一下成了这幅光景,到底有救没救?”

      大夫瞧着二少爷双目喷血,很是害怕,颤着声道:“回爷的话,这人显是并非一下子如此光景,这位姑娘中毒已深,毒已经侵入血中,可见接触这毒物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而她自己知道不好也有些时日了,至于为何不言,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听了这话,两人都呆了一呆,连日来,二房风波不断,懿德自己知道不好,只是强撑着不来言明。二少奶奶回忆起懿德第一回来拜见时的光彩照人,和她第二次来伺候自己时的一下子神色黯淡,心下明白,许是那是,她已经着了人的道,被人下了毒。自己还只说她见了二少爷和自己夫妻和顺,收敛了锋芒了,原来这一下子人黯淡了,却是中毒所致!如此说来,懿德刚随着二少爷回二房就被人下了毒,或者说,她随着二少爷在外书房的时候已经被人下了毒!

      二少奶奶望了一眼二少爷,他低着头,紧抿着嘴唇,也在思索着大夫的话。

      两人正沉默间,外头小丫头来报“太太来了”。

      太太脸色铁青,带着赖妈妈,童妈妈,王妈妈等一众管事妈妈,众人涌进了小院,子玠和二少爷想要施礼,太太一甩袖子,恨恨道,“不必!”

      大夫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与太太,太太的面色愈加难看,不时拿眼睛望望子玠的脸色,二少奶奶面上一片坦然,心想自己这个二少奶奶本就当的冤枉,当初太太将这个婚前有了孕的妾侍强压着自己的头塞给了自己,只是这府内腌臜事儿多,太太恐怕也没想到,有人会给懿德下毒。想到这儿,子玠反而抬起眼迎着太太的目光,一脸坦然地望向了她,二少奶奶倒也很想看看,自己婆婆,贾门这位当家的贵妇,如何裁夺这件事儿给满府的人看,自己一个过门才一月的新媳妇,无论如何没有将这治家不严的罪名按在自己头上的道理!

      太太和子玠目光一接,旋即又收了回去,面无表情,交代众人,“查,待张太医来了,细细地查,谁与我的孙儿过不去,我断不与她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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