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风云录——红楼梦前传》翟末

15、 王鲸卿禅说夫妇，贾二郎巧评家事

　　这一楞之间，王大少爷已经瞧出了几分端倪，虽然并不能详知妹妹夫妻之间有什么隔阂，但是妹妹出嫁月余，这新婚的小两口，情分淡淡地是瞒不了人的。

　　二少奶奶不愿将家中情况一一细说，但也不愿拿谎话敷衍兄长。倒是低着头，玩弄着手中茶盖碗，一时之间兄妹两个对坐，倒是有了瞬间的冷场和尴尬，但也于这无声之间，千言万语已是了然了。

　　“哥哥年下可要拜访忠顺王府么，亲事可是准了的么？”二少奶奶将话头转到了王大爷的亲事上来，虽然是今上赐婚，但哥哥总是要上门先给王府女眷们相看相看姑爷的，京城里的老礼，虽是赐婚，场面仍是要走得周周到到的。

　　王大爷略微蹙了蹙眉头，“婚事是十分的准了的，忠顺王爷也只五个亲妹子，四个已发嫁，只剩下老幺，母亲说七八年前也见过一面，只说很好，初三日，父亲与我一起去王府拜望。”

　　二少奶奶不禁失笑，新媳妇未过门，王老爷倒平白受起了拿捏。按理说娶的是王爷的妹子，父亲本能拿出些家长的款儿，可王爷是君，父亲是臣，虽然是皇上赐婚两家，但也断没有平白卖了忠顺王爷一辈，拿出亲翁的款来的道理，倒要父亲亲自带着大哥至王府拜年，君臣之纲，总也要胜过父子伦常。想来这位嫂子过了门，连王太太的日子都未必那么顺意。

　　“那两家可议论了婚期了么？”二少奶奶面上并不流露出心事，倒关心起王大少爷的婚期。“我原只告了半个月的假，本该你婚事一完就起身回任上去的，这赐婚一事一下来，是吏部的堂官额外给了假办谢恩，纳彩，纳吉等事宜，怕是不出正月就是要回任上去的，怕是你新嫂子也要送到任上去才能完婚哪。”

　　二少奶奶心里暖暖地，哥哥为了自己的婚礼，千里迢迢，远奔归家，可见对自己这个亲妹妹的重视，如今纵然是自己的婚事，也只是打算将新娘接到任上草草完事，哥哥对自己的重视却是不能详尽，只在心里罢了。想着，不禁声音低低，带了几分哽咽，
　　“这么大的事，我只在夫家，却不能为哥哥出一点力，真是。。。。。真是。。。。。。哥哥真是白疼我了。。。。。。”

　　王大爷朗然失笑，“妹子，你这个傻丫头，你刚出门，难道要才花轿抬出去的新妇抛下公婆丈夫，来家主持哥哥下聘的事儿？况且家中母亲主事儿，诸事妥帖，你才当了几天新媳妇，倒要给兄长张罗起媳妇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几个娃的娘，如此老练深沉哪。”

　　一句话说得二少奶奶脸红到粉颈，狠狠地跺了跺脚，又轻轻啐了哥哥一口。“我倒是真心，你倒在我的话里找乐儿，明儿嫂子进了门，我可瞧着你们和和美美，夫唱妇随，一辈子两人不红脸才好哪，两人可别乌眼鸡似，现在我的眼里，让我搭半个眼角都瞧不上。”

　　王大爷收起了笑容，望了望急得有些烦乱的妹妹，“妹妹，这婚事虽说是父母做的主，可是日子却是自己一天一天过起来的。爱不重不生娑婆，念不专不生极乐，各人姻缘都是各人造化际会，因执着意念才来到这婆娑世界，故都身受其苦，'爱欲荣华不可常保，皆当别离，无可乐者' ，妹妹素日心中，要我说凡是不必太过执着，只尽心力，顺其自然就好。此时之乐，何尝不是彼处之苦，反之亦然。”

　　王大爷之这几句话，确似戳到的二少奶奶的痛楚，心底有夫妻相处之间的委屈，只是不方便将私房话告诉大哥，大哥却似料到了一般，将自己身受苦楚的原有和解脱之法点了出来，既是安慰又是好谋划。

　　两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一会儿前头来人请了，却是太太命姐妹两出来吃茶，太太的正厅小暖阁中已经摆上了点心，还有冬季等闲不得见得荔枝等水果。饶是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在太太身边也费心思，可倒如今，子玠很是有些出阁姑奶奶的归属感了，对娘家的感情倒是更深了一层。封姨娘也在太太屋里，几次想和子玠说话，可周围人多总没凑着机会，一来二去，反倒引起了太太的注意，姨娘一时倒也不再敢上前了。

　　姊妹两人进了屋，太太满脸是笑容，三少爷子醮只有八岁，看了子玠进门，也朝子玠扑了过去，一脑袋扎进子玠怀里。“大姐，我可想你了。”姊壮弟弱，子玠自小在嫡母身边伺候，这个弟弟，可以说从婴儿时期起就是这个姊姊护着长大的，不见月余，却是是惦念得紧。

　　拉着子醮的手，给母亲施了礼，和子珪一起坐了下来。老妈妈给两个姑娘端上了一盅凤凰奶糊，水氏略有些伤感“大姑娘，多多地用些，才一月多，你的小脸儿就见着尖了。”水氏夫人的话，仿佛也说出了封姨娘的心声，眼光灼灼地望着子玠。

　　“在那儿，无时无刻不想着咱们家这些南方的吃食哪，以后等闲还吃不上哪”话中也带上了淡淡的伤感。

　　“在家日子还得过么，公公婆婆待着还好么？”太太水氏问。

　　“都好，婆婆待我是极好的，才过门，倒让我学着料理了家事，虽说现在只是看着老妈妈们料理，婆婆已是允我学习了。”

　　“哦，”水氏疑惑了一句，这倒是很出她的意外，虽然狐疑但也不便问得太细，只回头望着封姨娘，“我们大姑娘聪明，婆婆跟前到很得青眼，以后只怕要越发出息了哪。”这话，是太太体贴封姨娘，让她放心的意思。

　　封姨娘赶上前凑趣“还不是太太您这些年辛劳将姑娘教得极好，平时在家时都有跟着太太听事，想来在婆家也不会太露乖了。”

　　“大姐，你以后也要这么久才回来一次么，我可好久好久没见你了，你今天带着我睡好不好？”子醮靠着二少奶奶的膀子，诞着脸，子玠把手里的奶糊塞了一勺到子醮嘴里，“你若念书念得和大哥一样好，大姐就常常回来瞧你，若是闲了，还接你去大姐家去好不好？”

　　子醮嘟了嘟嘴，“那就算了，在学堂先生就天天念叨，怎么大姐如今也和先生一样。”说着，不乐意了，一屁股坐了桌旁的绣墩上，挑了个荔枝，往嘴里塞。

　　“年前贾家来送年礼，说是姑爷染了风寒，到底是个什么情形，重是不重？”

　　哎呦，又来了。子玠脑袋又大了一圈，她虽对贾二少的被打心里不痛快，可在要在娘家说这事儿，是断断不能的。又得编瞎话了。

　　好不容易支应着把水氏应付了过去，子玠可是搜肠刮肚，把能编的慌都编了，家里刚好来人接，二少奶奶如获大赦，就辞了出来。回到家，太太略问了几句王家人好，就吩咐了送二少奶奶的回房。

　　二少爷正在屋里等着二奶奶用饭，进屋子的时候，几个丫头正在摆饭，二少奶奶换了衣裳，进了西配房。懿德等几个丫头纷纷敛衽为礼，只几天不见，懿德倒是胖了不少，腰肢虽不见粗笨，但脸上不知是肿了还是胖了，倒圆了一些。

　　二少爷正歪着看书，恢复了几天，虽然身上伤口还没好，但烧退了，到底是年轻，在床上也是待不住，闲的无事，倒在床头搬来几个书本子。“二爷今儿好些了没”，子玠在二少爷对头落了座，虽然病得重，可这回贾老爷动了气，从二爷烧退了后，连大夫都不准再进二房了，这老子管教儿子，倒是真也下得了狠手，倒把子玠弄得心里过意不去了，对二少爷冷不下脸来了。

　　“好了许多，伤口痒痒得不行，想是快好了。”说着又在床上扭了扭，稍稍伸展了一下，微蕊给二少爷批起了衣裳，他依着炕桌和二奶奶对头坐了，新年第一天，晚膳格外丰盛，二少爷身上有伤，新年里倒不能动酒，子玠给盛上一万汤，二爷笑着接过。

　　“今儿个回去，家里都见了么？岳父，岳母可都好”二少爷边喝边问。
　　“都好，二爷挂心了。”二少奶奶淡淡地回道，从出了慧征的事，二少爷从来不曾给过二少奶奶交代，如今话题都到了嘴边，二少奶奶倒有心看这位二少爷如何把这句话饶过去，沉吟着，瞧着二少爷。二少爷仿佛诸事不知，把眼前的这碗汤倒喝得吸溜吸溜得出声，平添了几分少年无赖样。二少奶奶心底暗暗探了口气，这丈夫，看着学究摸样，书生风骨，其实装聋作哑地耍无赖才是他第一等的本事。“明儿东府里要请吃年酒了吧，今年是你第一年在家里过年，我倒不能陪你，先给二奶奶陪个礼，待我明儿好了，还要给你行个大礼，你受了我才心安哪。。。。。。明儿东府那儿你也给我向大嫂子，二嫂子请个罪，只说我明儿好了，还到东府给哥哥嫂子磕头，一并谢大哥哥的救命之恩哪。”
　　“二爷自然好生养着，二爷的话，我自然带到。”这倒是出事之后二少爷第一次给二少奶奶赔礼，虽说话不算至成，但总也好歹把子玠在二房中摔得粉碎的颜面找补了一点回来。
　　“东府里大嫂子，好玩笑，只怕明日被二嫂子刺叨两句是少不了的了。。。。。。”子玠想到除夕在花厅中的贺岁酒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二少爷猛地一怔，忽然又像是想起了是么似的，笑着对二少奶奶发问：“大嫂子可是又难为咱们太太了？昨儿家宴，大嫂子又说了什么？”
　　二少奶奶把昨天除夕家宴的事儿略说了一遍，说得二少爷哈哈大笑，“这个大嫂子，还是这么沉不住气，你只别理她就是。”看子玠还是满眼的不解，二少爷索性解释，“咱们东西两府，自然以太太位份为尊，辈分最长，可这之外，东府是宗房长子，敷大嫂子是贾家宗妇，两家国公府，是连在一块儿的，内宅中两个拿主意的，自然是冷水进油锅，沸反盈天了。你是二房媳妇，自然只当不知道，横竖既不用咱们当家，也饿不着咱们。”
　　二少奶奶听得认真，看来这位二爷还不是诸事糊涂，瞧着太太和敷大嫂子的的事儿就很明白，自己以后怕是还要多多向丈夫讨教哪。想着，心想倒起了几分感激，夹了一筷子菜给二少爷，“二爷倒是解了我的疑惑了，明儿我在府里办事，也知道个轻重。。。。。。”“办什么事儿，太太让你管家，你倒真当个棒槌抱在怀里了？”二少爷吃了口菜，笑眯眯地看着二少奶奶，倒把王氏看得窘了。
　　是啊，自己连府中人事都没瞧清楚，还要在府里办事，二爷笑话自己，也是自然。“太太吩咐我两回，让赖妈妈管家时带着我，我虽然笨，知道我原不配办事，二爷也别这么笑话我，横竖我把事儿办砸了，丢的也是二爷的脸。”子玠话里倒带出了两分气来，
　　二爷挑了块鱼，搁到嘴里，悠悠然，“我才不怕丢脸不丢脸的哪，就是怕你出了力，落一身埋怨回头回来掉金豆子，这鱼不错，你也尝尝。。。。。。。”说着给二少奶奶夹了一筷菜。
　　夫妻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到也吃了一顿安乐饭。饭罢，二少奶奶亲自给二少爷换了药，两人各自回房安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