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风云录——红楼梦前传》翟末

14、 动口舌含沙射影，会至亲欲语还休

　　太太和东府大奶奶换了朝服，入了宗祠，等候的众人左昭右穆，站班已定，二少奶奶跟着大少奶奶，站在了西边第三位。太太了东府大奶奶秦氏，两人在供桌旁献贡。

　　大老爷带领众人，焚香扣班，众人随着下拜，宗祠之内，端静肃穆。

　　祭完宗祠，众人随着老爷太太过西府一家团圆，花厅内熏着百花御合香，紫檀花架上摆着盆景，一为罗汉松依着云母石的雪峰孤松，一为沙片石上覆青苔的，六月松古朴严谨，虬曲多姿，仿着峨眉洪椿晓雨，姿态奇绝，如此一一不足。

　　花厅前搁着一株一尺多高的红珊瑚，色泽晶莹，光彩耀目。

　　外头戏台上演着热闹戏问，花厅中设一绿纱撒金百色牡丹富贵花开图，屏内是家下女眷，外面是两府男丁。

　　席上热闹，自然不消说。大少奶奶因身子不爽，告了假未曾进宫朝贺。东府大奶奶秦氏，席间说起了如何在宫中遇着一起进宫朝贺的大少奶奶的娘，一时间倒勾起了大少奶奶的思亲之意，直求着太太：“虽说是太医吩咐静卧，总也想年下回家探望娘亲。”

　　太太面有忧色“若是寻常你身子健旺，家去也是寻常，只是这年下，各处慌乱，又兼拜见亲友，难免劳累。”太太不准，一番话倒把大少奶奶瘦的黄黄的小脸说的更暗淡了几分。

　　秦氏四十开外，高个子，长乎脸儿，高高的颧骨，浓眉大眼，看着很是有精神，有股雷厉风行的劲儿，这和段氏放一块儿，倒显见得是妯娌倆了。

　　秦氏笑着附和太太，“总是婶子爱惜孙子，所以舍不得弟妹舟马劳顿。大妹妹有着孕，回娘家自然是诸多不便，明儿初一，便只二妹妹回得了家，那明天婶子跟前倒也不孤单哪，纵然咱们家大小姐，明儿不得回门，有儿子媳妇在身边也是一样。”

　　二少奶奶听着秦大奶奶一开口便语带机锋，二少爷受杖打，两府谁人不知，明儿自己能否回门，还在两可，太太更是不愿提这事儿，如今敷大嫂子一开口便揭开太太伤口，一层里暗讽着太太管教儿子不利，二层里似乎有代大少奶奶抱怨太太偏心的嫌疑。

　　子玠只装没听见，太太也装糊涂，“二媳妇家里也是离得近，有得便当，也亏这个孩子懂事，受了委屈，也自自在在的，这怎么叫人不爱哪？”

　　完了，二少奶奶恨不得立刻离席而走，太太这话，摆明了车马，二房的破事在她眼里只是小孩子的义气，她与老爷都不追究，二是当着大少奶奶和秦大奶奶的面，分明在说，我就是偏心了，怎么着吧。

　　二少奶奶忽然明白过门一个多月，为何只与秦大奶奶于新婚第二日见过，为何放粥的贪墨事宜，两府的主子不能联手捉贪了。秦大奶奶是长子长媳的宗妇，太太是贾门两府中辈分最高的女眷，这两个放到一起，哪个都沾不着对方的便宜。只是这秦大奶奶脾气忒爽直，这爽直中就带出几分不好了。

　　正当席间冷了场，老妈妈拿着一个手本进来请姑娘奶奶们点戏。太太只淡淡地说“让大奶奶先点吧。”

　　秦氏也不推让，大喇喇接了手本，嘴里兀自说“大节下的，总要瞧个热闹戏文。”就点了一处。

　　众人随着都推让了一番，也都附和着点了两出。

　　丝竹声一起，戏台上演了《虎牢关三英战吕布》，饶是太太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还是脸上带出了淡淡得愠色。
　　秦大奶奶笑呵呵地瞧着戏，嘴里议论着“吕凤先虽是少年英雄，人才也好，只是人只一沾了三姓家奴，别人自然没人待见。可见得刘关张千古人只说忠义，吕布却落了个千古骂名哪。”

　　一席面上众人无一人敢答话，子玠心里虽不十分明白，但也总算咂摸出一点滋味，秦大奶奶这一出《问探》实是意味深长。

　　除夕家宴，内宅女眷的桌上暗潮涌动。太太仿佛是与人置气，非但允了二少奶奶初一回门，派了管家赖诚送回。二少奶奶的回娘家的节礼异常丰厚，除了节礼外为贺二少奶奶的兄长，赐婚了忠顺王爷之妹，另外备办了一份贺礼，礼物皆是珍奇之物，这礼单让子玠自己都觉得太过奢靡。

　　拜见了父亲和嫡母，水氏楼着子玠，直说子玠瘦了。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子玠伺候嫡母小心翼翼，未尝有差错，如今出了阁，家中上下，一言一行都费心思，这可就觉出做姑娘的好了，纵然水氏的体贴中有了几分做作，可是子玠亦觉得贴心顺义，强似在贾府了。

　　用了饭，子玠被子珪拉入她的院子，姐妹两说话。才聊了几句，丫头来报大少爷王子腾想见见妹妹。子珪忙请了大少爷入内。

　　大少爷王子腾，二十上下年纪，面如傅粉，身高七尺，削肩蜂腰，人才了得。子珪明白大哥是特特得来找姐姐说话的，找了个由头，避了出去。

　　兄妹俩终得了机会，坐一起说话。王大少爷慢慢地抿着盖碗里的茶，询问妹妹出嫁后家里的家事。

　　子玠苦笑“也没什么好与不好的说头，二少爷你也是知道的，虽然没有十分人才，对家内还是不错的，夫妻也得相敬如宾。”

　　王大爷满意的笑笑“能夫妻和顺就是最好，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最是和顺。只是虽然是家下过日子，也不比小门小户，贾家也是世袭功勋，内囊里自然事儿是不少。家里各人，也不是人人都能依靠得的。”

　　子玠听得其中大有深意，入家府一月多，很多疑问都在心头，元氏在太太面前的卑微，自己没来由的得了公婆的青眼，二少爷的心似若近若远，两府的面和心不和，秦大奶奶和太太的剑拔弩张一切一切，难道兄长能不入贾府就参透内囊。

　　“家里。。。。。。却是不怎么太平，只求哥哥指点。”

　　王大爷觉着盖碗，看了妹妹一眼“过了年，我也要起身去任上了，此次离了京师，一时半刻料是不能回来的。如今朝上，南疆不甚太平，几位王爷，有要战的，有要和的恐怕还要一会儿。”

　　子玠入醍醐灌顶一般，这些天的谜底迎刃而解，哥哥赐婚了忠顺王爷之妹，日后自然是平步青云的，只是贾家如史家一样，不肯跟着几位王爷蹚这战与不战的浑水，只求明哲保身，故此太太和老爷才对自己施以格外厚爱，二房里丫头的风波不断，太太和老爷是不断地买自己的好，藉此拉经贾王两家的关系，保全了自己二房当家奶奶的地位，就是保全了贾王两家的关系。

　　子玠苦笑了一下“哥哥，府里的事儿我会在心里记着，这外头风波不断，你也断断得要打叠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这为兄的自然知道，为兄在内，也指望妹妹能过得好，我心下也就安心了，只是今天这大年下的，妹夫怎么没和你一道来？”

　　这句话，一下子把自玠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