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风云录——红楼梦前传》翟末

13、 发私房挨度年关，开宗祠祭祖荣宁

　　虽然早就知道作为二房二少爷名下艰难，但是看到二房细账的时候二少奶奶还是目瞪口呆。二少爷虽然名下每月有些许进项，太太赏赐的也多，可是抵不住有一位指缝里跑黄河的爷。或会朋友，或请东道，或来往人情，或急公近义，二少爷的细帐上五花八门。搜囊翻底，账上余钱，也不过一百五六十之数。

　　世族大家，各房虽吃穿用度都是出自官中，真正决定各房家常日子的，还是各房的私蓄。虽不说私下置地买房，各人手头的现钱都是少不得的。未出阁时，在家兄弟姐妹也说一两句家常过日子的话，体己只在多少，数目不拘。而今手头上像二少爷如此，爪干毛净，囊空箱瘦，连新家过年的赏钱都打发不出来的，可算了独一份了。

　　二少奶奶将细帐簿子摊在桌上，面色阴晴不定。何妈妈唬地连出气声都细了几分。

　　“二少爷的细帐是年年如此，还是今年因着办喜事开销更大，尽了囊袋？”二奶奶抬眼望着何妈妈。

　　何妈妈谄道：“往年少爷没有家室，若有一时短了，少爷猴着太太，摸索点上手，总能对付。今年咱们房里是立了家室的，少爷又病着，恐怕今年这事儿，也是难办。”

　　原来是马援不为守财虏，刘宠一钱归清江。洒脱倒是洒脱，倒也是嫡子的好处。只是如今，自己成了二房少奶奶，断没有太太再跟着发付这本烂帐的道理。若说是向太太抱怨，虽然过得去眼前的关，一来难免落个理家不利的口实，二来二少爷刚挨了老爷的打，太太虽说明面上不抱怨自己，毕竟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太太到底是不是责怪自己还在未知之间。

　　眼下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自己的陪嫁了。

　　子玠出阁，嫡母水氏很是大方，不但陪送了家下日常的用具，衣裳首饰，京中王家的五间铺子，近郊的一百亩水田，现银五千两二少奶奶上轿时都给押了箱。这份嫁妆贾府自然是知道的，王家是心疼姑娘的意思，故把姑娘一辈子的吃穿用度都陪送了过来，倒还亏了有了这么一份丰厚的嫁妆，不然眼下这个坎就眼见着过不得了。

　　合上了帐簿子，子玠用手指轻轻敲打了账皮，何妈妈和几个丫鬟都静静地不出声，何妈妈是怕二奶奶动了肝火，斥责自己这些年的管家不利，几个丫头，本就为自家小姐抱屈，如今见了二房的账本，更是对这个地儿搭个眼角儿的瞧不上。四人中，仙蕙素来最是内敛，如今也只偏着头，远远瞅着外间的丫头们铺成窗下的炕褥。

　　约有半盏茶的功夫，子玠发话，问方穗，“咱们身边现银有多少，眼下就是年关，怕是拿着银票没处找兑，有现银才是最好。”

　　芳穗回道，“现银倒是不多，五百两之数，只是过门时，家里陪的那一百两金锞子都在，若银子真不够数，家里几位少爷小姐的荷包里，使些金锞子，只怕还使得的。”

　　子玠点点头，“既是这样，倒也不用再现兑银子出来”说着，转头向何妈妈，“让芳穗和妈妈一起做了细帐来，妈妈往芳穗那里去支银子，赶着这今、明两日就要把这一项放出去，咱们房里的人，有告假的你们两人也要一并安排妥当。”

　　何妈妈和芳穗领了命下去，芫芷上来，气呼呼地给二少奶奶换茶，瓷碗相碰，发出了金属声。“芫芷，你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这要只在房里还好，若是被外头的丫头看到，只说咱们王家，是没规矩的野人哪，咱们屋里，事情一件一件，你再张狂得不成样子，咱们还要不要在这个府里过活了？”子玠也有几分生了气。

　　芫芷嘟着嘴，小嘴儿翻道：“笑话我们？我瞧这个房里的事才是件件稀罕，先是撵了慧征，懿德又成了姨娘，如今竟是连这个房头都要姑娘的体己来贴补，什么世家大族，倒不如人家夫妻挣命过活。。。。。。”

　　“住口”子玠真的动了怒，也不知是这几日积累的怒气爆发了出来，还是芫芷的话赤裸裸地刺了她的痛处，“你只管嘴上快活，若是这话被人听去，还以为我纵得你蔑视家主了哪，你芳穗姐姐不在，你自己下去，去你姐姐那里领罚，微蕊，你传我的话，只说芫芷做事粗陋，罚她去外间，和丫头们负责洒扫半月，你们两个，一个也不准给她说情。”子玠见微蕊和仙蕙有要求情的意思，索性先出言把两人的话也给堵了回去。

　　芫芷满腹委屈，见自己家小姐真动了气，也不由得心虚了几分，虽然眼眶里含着金豆子打转，还是乖乖地退了出去。

　　仙蕙随着芫芷出了屋子，一会儿端着一碟子柑橘，搁在了子玠面前，剥了一个，塞到了二少奶奶手里，“小姐何必真动气，连日劳累，还不气坏了身子，今儿个已经是腊月二十五了，这几日咱们家许就要打发人来给小姐请安了，真格的，这个年姑爷定是不能和姑娘一起回门的了，这才是咱们眼下最大的难处哪。”

　　一言提醒了梦中人，小夫妻新成婚，姑爷不能陪着回门，必然引起家里人猜疑。这事儿怎么和外头说，实是要请过了太太和老爷的示下才能行。

　　子玠点点头，“回头这事儿是要请太太的示下的，只是咱们自己心里要有个成算，带着去的丫头，切切不可就这事儿透露半句，嘴要紧。”

　　“是”，两个丫头一道应了。主仆三人正在说话，小丫头门外回道“奶奶，饭摆得了，二少爷请您西边儿一起用饭。”

　　“知道了”二少奶奶听了这话，让两个丫头伺候着换了衣裳，过西边儿来吃饭。

　　二少爷虽然醒了，但终究挨了这么一顿打，人总是蔫蔫。本就是带着几分文人的消瘦落拓，又兼这几日没有收拾胡子，倒添了腮下的一把胡茬，望着就跟个几顿没吃的学究一般。
　　见二少奶奶进了屋，从床上挣扎起来来，冲着子玠笑了笑“这几日，劳动二奶奶了。。。。。”

　　二少奶奶强打精神，勉强挤出笑容，“二爷好了就好。”

　　“我知道二少奶奶大度，那日为了我在父亲跟前，跪着不起，我虽然挨着打，二奶奶的心意我是知道的，今儿这儿先谢了，日后自然不忘二奶奶的恩情。”

　　子玠微嗔，这翻话可算是触了她的心肝了。自己受着委屈替他着想，这位二爷，还嬉皮笑脸地要谢自己，这事儿，有一回免不了还有第二回，难不成以后这还要成了列不成，自己不刺到他两句，恐怕二爷也难有悔意。

　　“二爷自然不必谢我，二爷是二房的当家人，只有二爷立得起来，咱们二房才有奔头。老爷捶二爷，也是望璞成玉的意思，怎么捶打，我一个妇道，自然只有劝的，只是这张脸还好，老爷尚能听进一两句，若是日后太太老爷真瞧不上我，我说不上话了，那也没法”

　　这一番话，既是埋怨二爷走外路，也是提醒二房终究还是指望着他的，二少爷这个二房当家人如果继续这般在府上胡闹，没脸的不止是他自己，连带自己这个二房媳妇，也是一起跟着丢脸的。若真有两口子都失了老爷太太欢心的时候，二房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二少爷终究是个聪明人，吃了媳妇一顿抱怨，只能腆着脸稀和着，并不抬杠。夫妻两人别别扭扭地吃了一餐饭，各人安置了。

　　转眼就是三十，二少爷养了几日，精神健旺了不少，虽说还下不了床，但说话已经有了力气，脸上也见了红润。二少奶奶一早伺候太太和东府大嫂子进宫朝贺，太太出了门，又忙不迭的回来打点二少爷的早饭。事儿还未罢，大少奶奶那儿已经来人请，要和二少奶奶一并过宁府候东西两府的主子从宫中回来，准备祭祖。二少爷也催促，说头一回祭祖，宁可早了侯着，不可失了礼数。

　　宁国府中此时从大门到正堂，一路大门大开，贾敬，贾赦，贾放，贾敖，贾珍几位荣宁二府的少爷，外房中的贾代儒，贾代善，贾敢，贾敞等爷儿门都在宁府候着两府的四位主子回府。

　　宁府的西边是贾氏宗祠，二少奶奶王子玠是第一次祭拜贾家宗祠。但见五间敞屋，香烟缭绕，沸鼎锦帷，进了院子，两旁翠柏环立，一条白石甬路，直通正屋。抬头一块金匾，上书“星辉辅弼”。

　　二少奶奶在家听王老爷说起，贾家兄弟，当年跟随太祖征战，谋有安民，功有救驾。太祖对兄弟二人格外青眼，贾家兄弟同封了国公，这番功勋，可说是独一无二。

　　这匾额楹联无不是御笔亲提，可见得贾府富贵，势如滔天。

　　正思量着，只听外面报道：“老爷，太太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