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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回·你爱着我,是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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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丘的千岁桥住宅区,由普通的公寓群和高档的别墅群组成,两者之间隔着大大的一个公园。树木青青,草坪上零星的几朵白色的小花,一旁还有着许多儿童玩的简单的游戏设施,也有适合老年人锻炼的各种健身设施。每天清晨的时候都可以看见老人们在那里闲话家常,而黄昏的时候,那里就成了孩子们游乐的天堂。
本田透住的公寓楼正好对着这个公园。
每天下班后她总会泡上一杯热茶,静静地坐在阳台上,看着一个个的玩得不亦乐乎的孩子被各自的家长带回家。而每每看着孩子们互相挥着手道别,看着家长们仔细温柔地擦去孩子额头的汗水时,她总会忍不住的想起自己的童年。
她和她的父母也曾这样手牵着手一起回家。她累的时候,父亲会抱起她继续走,母亲会拿出手巾擦拭自己的微汗。
只是后来父亲去世了,因为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感冒。
当时的她并不是不懂,她只是不想去相信:父亲就这么地走了,丢下她和母亲,没有牵挂的走了。
灵堂后,亲戚们在周围议论着。他们说是因为她们,是因为她们父亲才这么早就走了,是因为她们不懂得照顾父亲。
她甚至还听到他们说,她根本不是父亲的孩子。
——凭什么这样说呢,你们有证据吗?她很想大声质问,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父亲死了,母亲日渐憔悴。
再然后母亲很长时间都不回来,即使回来了,也从不看她一眼,就仿佛她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被漠视的感觉是怎样的,会骗说不在意吗?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我做得不够好?
希望不要离开,希望不要被丢下,所以想象着,追赶着残留在记忆中的父亲的声音,父亲的容貌。于是她得出了答案——就算期待会落空,就算自己是如此滑稽,就算这有多么的愚蠢,也要继续维持着那副样子,将寂寞隐藏起来的那副样子。
她小心地模仿着,小心地想让自己忘记这只是她的模仿,她不敢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她不敢承认自己只是想让母亲留下来,想让母亲不再离开。
这样的她,是个坏人吗?
不,不是的,她只是害怕只剩自己一个人而已。
春去秋又来,人生的时间恍恍惚惚地就过去了三分之一。
近几年,她多了一个新习惯——就是在每年的最后几天里她总会回想起以前,她会想起她的朋友,她的同学,她的同事。她会发觉一年比一年的回忆更多了,拥有的东西也变多了。
最后,她可以自信地告诉自己:她不再会寂寞!
※ ※ ※ ※ ※ ※ ※ ※
到达住宅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本田透不放心若杉凊桦就这么一个人回去,便邀请她去楼上休息一晚等明早再走。
若杉凊桦想了想觉得本田透说得也挺对的。虽然她空手道考到是茶带,但万一碰到高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再说这么晚了草摩由希一定睡了,现在回去打扰到他休息就不好了。
于是,她稍稍欠了欠身,说道:“那就多打扰了!”
一进门就可以知道这里的基本色调是粉红色,柔和的淡雅的粉红色。而这颜色是属于本田透的,她的母亲以及两个亲密好友都曾这样说过:因为胜也是清爽的白色,而今日子是热情的红色,所以为了配合他们,透就是温馨的粉红色了。这话听上去虽感觉像是本田透只是个附带产品,但任谁也无法否认她确实适合这颜色。
若杉凊桦在置身其中后,也不得不承认本田透和粉红色有着难以言语的默契感。不过她还来不及细细观察房间的布置,就听见电话铃声响起。
本田透将若杉凊桦引到浴室门口,对她说:“凊桦小姐先去洗吧!里面好象有一套睡衣挂着……那我先去接电话了,抱歉!”
看着本田透匆匆离开的背影,若杉凊桦不禁地猜想:这个电话会是她所爱的那个叫草摩夹的人打的吗?
接着她想到了一个不解的地方——
她不是很明白,本田透和草摩夹明明已经认识了将近十三年了,为什么在这之前都不曾挑明过各自的感情?这究竟是因为草摩夹太过隐忍,还是因为本田透太过迟钝?又或者说其实草摩夹是对本田透表白过的,而本田透却因为某种不明原因拒绝了他。
明明是两个相爱的人,为什么不曾心领神会,心意相通?
旋开开关,热水一泻而下。
发湿了,身也湿了,所有的一切都淋湿了。袅袅雾气中,若杉凊桦看着镜中的她模糊了双眼,模糊了心灵。
镜中的人一头湿漉的长发紧紧贴着肌肤,原本白皙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色,大大的眼睛蒙着一层水汽,密密的睫毛上还沾着几颗水珠,一眨动便掉落下来消失不见。
谁见到这样的人都会觉得是一种楚楚可怜的美丽。
若杉凊桦蹲下身子,抱紧双臂,拼命不让自己再去想那个模样。
她不断地提醒自己说:“由希爱的就是我,不管我是什么样子,我就是我!”
她不断地暗示自己说:“我是了解由希的,由希也是了解我的,我们彼此心有灵犀!”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若杉凊桦已经冷静了。
在客厅、阳台转了一圈都没看到本田透的人,最后才发现她正在厨房里忙着。过去一看,发现她在准备着吃食,专心致志地都没察觉到边上有人站着。
若杉凊桦在一旁看了一会,有点跃跃欲试,她问:“要帮忙吗?”
“啊?凊桦小姐你洗好了?”
“是的。要帮忙吗?虽然我不太会做这些……”
“不、不用了,就快好了。”本田透说着切下最后一刀,将紫菜卷一个个小心地放好后就端到了客厅里。而没帮上任何忙的若杉凊桦只能悻悻地跟在后面,坐到桌前。
本田透将盘子往若杉凊桦处推了推,说:“吃点吧,刚才一直喝酒对身体不好,所以才做了些……”
“谢谢!”若杉凊桦拿起一个,放入口中,“说真的,我还真的饿了……呜哇!好好吃,可以再要一个吗?”
“不客气,那么我去洗澡了!”
等到本田透出来的时候,夜宵已经被若杉凊桦解决得差不多了。
本田透胡乱地塞了点后就准备休息了。好在那张由草摩紫吴赠送的床够大,不然她还真得费点心思找出其他的被褥。
互相道过晚安后,两人睡下了。
而始终睡不着的若杉凊桦在确定本田透睡熟了之后,悄悄起身打量着这间卧室。很快的,她注意到了书桌旁的架子,那上面放着的正是用笨拙的手法捏的十二生肖与猫的泥塑,而泥塑后面还放着草摩家的全家福。
若杉凊桦拿起那张相片,轻轻地说:“果然那梦是真的呢,有关十二生肖的诅咒!”
然后她看见了那张被放在黑暗的角落的相片,上面有三个人,一个是草摩由希,一个是本田透,而最后一个人若杉凊桦没有印象,但是她猜想那就是草摩夹。
透过照片,若杉凊桦仿佛看见了这样的场景:
夕阳西下,三个高中生,两男一女,手拉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笑语,远离了所有的喧嚣,他们三人就象走在一个旁人绝对无法进入的空间。
再也无法忍受了,若杉凊桦捂住将要脱离控制的呜咽,跪倒在地。
一切都是在六年前发生的。
她和他,始于六年前的那一个星期。
只是那个时候的她对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全都现在的她被遗忘了。而现在的她又从不曾仔仔细细地了解他的过去,和她之间的过去。
所以,现在的她不能确定他是真的爱她,而这种爱是无关愧疚,无关怜惜。
——我不是影子吧?由希,而和我在一起,你是真的幸福吧!
慢慢地闭上眼,思绪停止,一切静的如水,只剩下窗外的雪越飘越大。
※ ※ ※ ※ ※ ※ ※ ※
昨夜的雪,覆盖了整个街市。
而昨夜的绚丽,转成了今晨的洁白,仿佛一切都还刚刚开始。
孩子们忙着在公园里打雪仗,扫雪车忙着将街道中央的雪推到两旁。
本田透醒来的时候时,若杉凊桦已经走了。
她只看见她在桌上留下的一盘不知所以的东西,以及一张字条,上面娟秀地写着:十分感谢本田小姐的款待,这是我亲手做的早餐,虽然不怎么样,但就当作谢礼吧!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以后还会有机会再见!
本田透看着那份杰作——三个被紫菜裹的严严实实的小米饭团、热的好像有点过了头的牛奶以及一个丝毫没有形状而言的煎蛋,似乎是回忆起什么,开心的笑着说:“凊桦小姐还是不善于料理哪!”
吃好早餐没多久,草摩夹照往常一样准时打来电话催促自己出门。只是本田透此刻的心境不同于以往,令她不能好好地与他对话,仓促间就挂了。
雪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一路上,本田透刻意地将脚步放的很慢,她不想这么快就要面对自己所爱的草摩夹。然后她想到这十年自己对草摩夹的依赖撒娇,她就不住地感叹自己的迟钝,明明是那么明显的事实竟然要别人来点醒自己。
——真是笨蛋啊!
想着想着,本田透突然无力的跪坐在街上,无视路人投来的奇异眼光。
过了没多久,她听到一个熟悉声音从头顶传来:“透,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本田透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的脸,惊讶随之而来:“咦!夹,你怎么在这儿?”
草摩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解释说:“刚才打电话时,觉得你好像没什么精神,所以……”
而认识到了自己是爱着他的本田透,总是将他的话自动转化为爱的讯息,脸差点就烧起来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没有啦,那是因为刚睡醒啦,对,就是刚睡醒的关系!”
草摩夹疑惑:“可是你现在……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我还是送你回家,今天就休息一天好了。”
本田透说:“不,不用了!我只是在想些事情而已……”
草摩夹楞了楞,随即大笑起来:“坐在路上想事情,还真是透的风格呢!哈哈……咦!透,你发烧了?脸这么红?”
“我没事的……时间不早了,再不走,就迟到了……”本田透努力地使自己冷静下来,拎起包就要向前走。
“上车吧!”没有时间迟疑,草摩夹就拉着本田透坐上副驾驶座,朝着公司驶去。
本田透看着身旁的草摩夹,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原来他是那样的吸引自己的视线,为什么自己以前就不曾发现呢!是因为由希的光芒吗,还是自己的胆小,害怕失去……
“我脸上有什么吗?让你看得这么出神……”
“咦!抱歉……”本田透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顺口的说出道歉的话来,不过总好过说看你看呆了吧!
“透,今天你很怪呢!是不是想说什么?那就说好了,不管什么我都会听的……是和昨天那个朋友有关?你们聊的不开心吗?”
“没有,我们聊的很好,谈了好多呢!而且……”本田透连忙摇头否认,“她让我知道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草摩夹有点好奇了,让她觉得重要,并且还变得如此娇羞的事,肯定不一般。
“是……公司到了,从现在开始不准谈这事,OK?”本田透快乐地跳下车,想着没有说出口的话:你是最重要的,我最重要的人!
地下停车场那灰暗的空间,使得草摩夹看不清目前透脸上的表情,那是幸福的微笑在红彤彤的脸上展现。
“OK!”锁好车,跟上,草摩夹带溺爱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人,暗暗想:无论何时我都会在你身旁。
本田透边快步走近电梯,伸手按下电梯的按钮,门开了,光线泻了出来,照亮了她的身影和笑容。她朝草摩夹挥着手,说:“夹,快点啊!”
草摩夹快步跑上去,赶在电梯门关闭之前闪了进去,随口问道:“对了,那家伙对聚会说什么了没?”
本田透回答说:“由希吗?他说是现在太忙没时间……等新年的时候再和大家见面。唉,明知道大家想在宴会前聚聚的……”
草摩夹叹了口气说:“这样啊,新年再见吗?说起来……明年是鼠年呢!他不会是要参加宴会献舞吧!”
“对喔!虽说诅咒是解除了,但宴会上的节目还是没变……由希,真的会跳吗?”说实话,本田透还是很盼望看到草摩由希的舞姿,毕竟草摩紫吴曾经那样的赞美过。
“说不定就是为了要跳这个舞而回来的呢!哈哈……真想看呢!”草摩夹很没形象的笑着,顿了一下,想起那天送便当的人影,“不过我最想看的还是他那个神秘的女友……回来这么久,竟然一直瞒着……”
听到女友这个词,本田透的脑海中闪过若杉凊桦的身影。
为什么忘了草摩家的若杉凊桦却独独知道草摩由希?为什么她如此迫切地想知道关于草摩由希的事情?为什么她会在意自己曾是草摩由希喜欢过的人?
——这种种的一切似乎可以联系起来。
六年前草摩由希申请留学的地点是美国,而若杉凊桦正是在美国,这仅仅只是单纯的巧合吗?还是说难道她的男友真的就是草摩由希,所以她才问自己这些?又或者说若杉凊桦是草摩由希女友的好朋友,她为了自己朋友的幸福才来寻问自己?
不、应该不是朋友。
本田透摇了摇头,否定掉后一种可能。
——可是如果真的是凊桦小姐,为什么由希不告诉我们呢!
实在是难以理清自己的思路了,本田透决定了一种简单的方案:利用私人关系直接找草摩由希问个清楚。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从不请假的草摩由希今天竟然翘班了,而且理由不明。
※ ※ ※ ※ ※ ※ ※ ※
若杉凊桦在离开本田透的家后,乘着地铁来到了草摩由希曾就读的高中。
这个时候学校还没有放假,一路上可以看见许多该校的学生拎着书包匆匆越过悠闲的她。校服还是那种海蓝,同色系的领带,搭配在身上显得人是那样的张扬。
看着他们飞奔的身影,若杉凊桦想到了本田透房里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草摩由希也是这样的年纪,他挥着羽毛拍,在学校的操场上,他笑着,畅快地象忘了所有不愉快的事情。
那样的他,在若杉凊桦现有的记忆中不曾出现,她不曾见到过那样开怀大笑、无忧无虑的草摩由希。
在美国的六年,在若杉凊桦面前,草摩由希很少真正的笑过。顶多是被她缠的不能缠了后才稍微牵一下嘴角。
她记得有好几次为了让草摩由希开心的笑,她翻遍了图书馆的幽默笑话,查遍了网络的趣闻趣事,可最后他却只是象征性的笑了几声。
那种笑声就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沉闷闷的可怕。
可是透过他的眼神,若杉凊桦可以感受到一阵阵的浓郁的哀伤。对此她很不舒服,她不喜欢看到草摩由希露出那样的表情。
然后若杉凊桦利用自己失忆,拼命地缠着草摩由希,在他面前装可爱、纯真和无知,她时不时地做出些幼稚搞笑的事只为博他一笑,哪怕就是嘲笑也好。
她对自己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只要他能开心的生活着就好。
——只是真的没关系吗?真的能这样无知的下去吗?
一年又一年,若杉凊桦渐渐恢复了记忆。
六年后的现在,她除了车祸前那几个月的想不起来外,别的都想起了。
而恢复了大多记忆的若杉凊桦不再装了,也不能装了。因为她在草摩由希始终无微不至的陪伴下,爱上了他,只是她不知道这是又一次的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