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忌霞殇/鹤舟X月藏锋]花未失期》花边粽

2、第 3-4 章

　　3、
　　一句吾还在，重重扣在心上，竟逼仄得眼前一片氤氲。忌霞殇略有失神地看着月藏锋动作，半晌才想起自己应该回应，低声道：“多谢。”
　　这种时候还想照顾别人的心情，真正是照顾人成了习惯。月藏锋摇摇头，将一杯热茶塞进他手里，合拢那冰凉的手指握住茶杯。
　　“若要在此看雪，吾陪你。”
　　流风回雪，似无声之笔，于天地间书写满篇凄然。飞舞的白沫捉不住留不下，扬手接一捧，转眼便飘飞而去。如辞别人间的灵魂，孤独远行。
　　恍惚想起少年时，领着一群半大孩子在逸踪嬉戏。燕无书爱捉弄人，常把路乘烟气得跳脚。小珊瑚长大了虽温柔娴静，那时候却最调皮，满屋满院地乱跑，偶尔失脚跌了，痛得鼻子眼睛都皱起来，却强忍着不哭。
　　过往记忆历历清晰，却已零落一地碎片，再拼捡不成。
　　“忌霞殇。”
　　温热的手掌覆在手背上，将人从幻象拉回现实。“逝者已矣，不要想太多。”
　　忌霞殇转目，隔着一张石桌，月藏锋沉静地望着他。黑色瞳仁如沉凝的墨，融了太多深刻情绪，不需再做何表示，便成安抚的力量。
　　“……是啊。吾不应沉湎于过去。”
　　必须诛灭鬼觉神知，除却师门遗憾。宿敌鳌天出世迫在眉睫，他也必须早做打算。悲痛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他所能做，只有看向前方。
　　强行扭转心念间，像是要寻求支持，不自觉地反握住那只手。发觉白眉间微有怔然，忌霞殇一惊，猝然松开。
　　“……多谢你了，吾会尽快收拾心情，担起吾之责任。”
　　月藏锋顿了一下，也将手收回：“对吾，何必说谢。”
　　两下忽而觉得别扭起来。忌霞殇欲言又止，侧头望向亭外飘雪。月藏锋默默顾了一会儿茶炉，也察觉这种状态诡异，却一时厘不清缘由。
　　为何，会明明胸中涌动万千情绪，却觉得无论如何表达都不适宜？
　　静默片时，忌霞殇先转了新的话题：“好友，你在苦境逗留许久，当真不打算再回中阴界？”
　　“唔。”宙王将他贬黜的理由，似是误会他与缯玄应之女缯鸣夏有情。听闻宙王已将缯氏女娶入宫中，既然如此，他回去更要碍眼。
　　然而身为中阴界之人，月藏锋很清楚，如果宙王真的召他回去，他不可能违令。
　　“忌霞殇，如果有吾可以帮手之处，尽管向吾说明。”若终有一日要回中阴界，他希望可以趁着这时，为友人尽一份心力。
　　郑重的神情伴随的是殷殷关怀，忌霞殇凝视他一刻，忽而拉开视线：“好。”

　　一夜未眠，天终破晓。
　　下了一夜的雪渐渐停歇，留下白茫茫世界。屋檐庭院，回廊小径，五色均被掩埋，也似埋葬了一场过往。
　　忌霞殇将桌上的碎玉捡起，细心收好，再重新拿起羽扇。见他眉间伤痛浅淡下去，归于无迹，月藏锋却有种怪异的感觉，总觉得这比之前失控的状态，更加让人想要关心。
　　伤痕如不是好得太快，便是太善于掩藏。
　　可惜，每个人都有无形的界限，不能轻易逾越，于是月藏锋最后只是道：“回去么？”
　　忌霞殇点头：“这一夜委屈好友了。”
　　“并无。”
　　月藏锋边说边要站起。忌霞殇发觉他昨夜随便扎的头发已有些乱了，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先一步起身，以扇按住他肩：“头发散了。”
　　月藏锋怔了一下，感到那人走到身后，双手已经拢住发丝，便没动。任由他以扇柄做梳，将头发打通了，重新理顺，然后挽起。
　　忌霞殇对他的发型竟十分熟悉，横挑竖结，三两下弄好，只差头冠，直接戴上就成。
　　月藏锋叹气：“好友……”
　　大师兄真是可怕的习惯。
　　这句话并未出口，因为就连他都觉得，实在过于感伤。

　　4、
　　月藏锋闲来无事，在白石山麟脚下开了家字铺，为附近的乡里乡亲写信题字。报酬随意，白送也可。若是中阴界的文人墨客，知晓这里的百姓拿几棵萝卜就能换御笔侯的一副字，真不知要怎样捶胸顿足了。
　　月藏锋低头写罢一名老妇要寄给他儿子的家信，仔细折好了，递出去。这时听人道：“求一副对联，字嘛，就写‘年年如意，月月平安’好了。”
　　听惯了的温润声音，月藏锋一抬头，便见红袍白袷的友人摇着羽扇立在案前，笑望自己。
　　“好友。”月藏锋这才注意到天色已是正午，看他身后，果然已没人再排队。便道：“写这幅字何用？”
　　“对联，自是贴在门上的。”忌霞殇微笑道，“好友不知么，苦境的新年要到了。”
　　月藏锋在此住了大半年，对苦境习俗有所了解。知道元日是一年中辞旧迎新的重要日子，民间有贴对联包饺子等习俗。难怪这些天不少百姓都请他题写对联。不过……“只写这八字，是否太简单？”以忌霞殇之文采，断不至于如此简陋吧。
　　“拙便是巧，繁文缛辞反而不能准确传达心意啊。”
　　“恩……”月藏锋应了一声，提笔蘸饱了墨汁，在纸上淋漓而行。
　　忌霞殇侧身让出光线，羽扇合在胸前观看他写字。月藏锋无论做何事都细致认真，简单的八个字写得一丝不苟，料来是连着那份节日祝愿的心情，也一并写入其中了。
　　提罢搁笔，等墨迹干了，便揭起来递过。忌霞殇伸手来接，不想腕脉忽然被那人按住。
　　微微怔了下，料来不及撤手，便放松了任他探查。口中道：“已经寻医治愈，不碍事了。”
　　“是鬼觉神知，或是鳌天？”
　　“好友……”
　　“这股气劲，诡异中带有阴毒，是鬼觉神知。但前番吾等依你计策，以冰封之法将他封印，莫非……”
　　羽扇忽然贴在唇上，截住后面的话。
　　“月藏锋，再过三日，便是除夕。吾这些天都不外出，便将白石山麟布置一下，一同过年吧？”
　　是错觉么，这动作竟颇有些……暧昧。月藏锋静默一刻，道：“好。”

　　接下来的数日，忌霞殇果然未曾出门，在白石山麟做起了家务。
　　清理杂草，修理被野鹿撞坏的院篱。打扫房间，将摆件拿出来擦拭干净。忌霞殇做什么事都从容不迫，从容不迫地沿梯子爬上房顶，换房檐上被雨打坏的瓦片，手里还没忘了拿扇子，得空摇两下。月藏锋则在下面，背着觉剑，架着大扫帚扫地。
　　“月藏锋。”
　　“恩？”
　　房顶上的逸踪大师兄却没了下文，半晌方笑道：“只是想说，好友你以狂草的笔法扫地，着实浪费了……”
　　“……”
　　接下来便是做年菜，包饺子。
　　擀面皮和包饺子都是需要技术的活计，饶是月藏锋这种聪明人，一时半会也学不会，于是便在一旁拌馅。一边想……忌霞殇是怎么能拿着那把扇子捏饺子褶的？@_@
　　除夕之夜，摆上几碟小菜，煮一锅饺子。这种苦境食物咬在嘴里软软滑滑，然后吃到了月藏锋这些天卖字换来的萝卜味道。
　　月藏锋又发现桌上竟有一小瓶酒。
　　“忌霞殇，吾记得你不饮酒。”
　　“吾确实不擅长。”忌霞殇道，“但今日是除夕，何妨小酌。”
　　推开窗，冬夜特有的清冷空气涌了满屋。向外看是一天繁星，半壁山影。偶有烟火划破夜空，如花朵绽放，倒是添了几分节日的喜庆。
　　浅浅倒了两杯酒，两人持杯轻碰，各自饮尽。月藏锋有些好笑地看着忌霞殇眉头皱成个疙瘩，以扇子掩口半天才咽下去。探手按住他酒杯：“刚刚伤愈不宜饮酒，麦饮了。”
　　忌霞殇很听劝，第二杯便果然只给月藏锋斟了。一边道：“月藏锋，你有何愿望？”
　　“恩？”
　　“据说新年许下的愿望，会有神佛帮忙实现。”忌霞殇悠然摇扇。
　　愿望吗。月藏锋暗暗检点内心，很快出口：“希望天下清宁，众人平安。”
　　“哈，好友你可真是给神佛出了个好大的难题。”
　　也是啊，那就换个小一点的吧。“那么，吾希望可以年年与好友一同度过苦境之除夕。”
　　“……”
　　忌霞殇手里的扇子停顿了足有数息，大约是完全没想到月藏锋会如此说。在他发怔的时候，月藏锋倒一派坦然，反来追问道：“忌霞殇你之愿望呢？”
　　“吾……”
　　本应当说吾心亦然，本也确实有相同的愿望。但重重叠叠的顾虑逼压心头，将真情牢牢困锁。下意识地扇掩半面，躲闪着白眉下纯正认真的目光，道：“吾之心愿，诛灭鬼觉神知与鳌天。”
　　月藏锋低头，借夹饺子的动作悄悄掩去眸中失望。“事在人为，吾相信你可以成功。”
　　“月藏锋……”
　　不知何时那人来到身边，衣袖间淡淡香气都清晰可闻。入眼是肩前垂落的两缕黑发，落在绣纹精致的红袍上，对比鲜明而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