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江南》waterprint

6、杀机

　　亮悠闲地坐在镇口新建的石桥上，玩弄着一枚金币。桥下河水缓缓流过，天空明净，微风呢喃。金币被一次次抛上蓝天，在秋日的阳光下划过耀眼的光芒，让亮的心一瞬间温暖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恋这样的感觉，也许只是贪图那转瞬即逝的抚慰罢了。

　　平八爷爷坐在大柳树下的酸梅汤摊子边，极有兴致又语无伦次地回忆他年轻时的逸事。亮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头，嘴角弯成一个温和的弧度。

　　“后来，我就对那帮后生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平八爷爷的喋喋不休毫无征兆的停了。“后来怎样啊，爷爷？”亮有些奇怪地转过头，也愣住了。

　　通向镇口的小路上，走来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随着那人的一步步接近，逼人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烈，亮的手心不由渗出了冷汗。

　　“你叫亮？”黑衣人的斗篷下传来冷酷而苍老的声音，“有何见教？”亮低声说。那声音极其陌生，他努力在头脑中搜寻着来人的身份。“去年今日，京城时雨，阁下可有印象？”那声音变得如刀锋般尖利。亮打了个冷战，眼角瞥见来人腰间一把黑铁色的大扇子，他突然明白大麻烦来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呢，”他望了望已经吓的说不出话来得平八爷爷，跳下了桥栏。“要找麻烦就跟来吧”

　　秋日的午后分外宁静，镇外的树林黄叶纷飞，似乎听得见落叶亲吻大地的叹息声。

　　“想不到后面还跟着一只老鼠，”黑衣人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亮转过头去，看到后面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家伙。“诶，被发现了呢，”光满不在乎地说“作为这里唯一的捕快，我有义务维护镇子的安全。”“这是我和这小子的私人恩怨，无关的人最好滚开！”冰冷地语气中带了些不满。“呃......”光为难地说：“说实在的，我跟前面那个家伙是有一点小小的关系。”“你是他朋友？”黑衣人怪笑道“也好，多个收尸的。”“算不上朋友，”光连忙纠正道，“真的算不上，只不过，有人要杀他的时候，得先过我这一关。”“哈哈哈哈哈哈......”黑衣人狂笑：“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傻子！”“傻人自有傻人的作为。”光亦很欠扁地笑着，缓缓抽出了剑。

　　剑光如水，在寂静的大气中微微低吟着。“知道拿剑对着我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小鬼。”黑衣人一字一顿地说。头上的斗笠被拿下之后，一张布满刀疤苍老的脸出现在光亮的眼前，凌厉的眼神几乎能把人的皮肤割破。

　　“你莫非是那个传说中一夜尽扫京城四剑的座间？”光有些觉得晕乎了。他气急败坏地对亮喊道：“你这家伙什么时候瞒着我惹下这么大的梁子？！”“去年的今天，他唯一的宝贝徒弟把京城张裁缝家的女儿先奸后杀，在奸尸时被我撞见了，我就替天行了次道。”看亮厌恶的表情似乎连提都不想提那回事。“我不记得你有做白工的习惯......”光几乎为之气结。“其实也不算，”亮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值，“你知道，我原本以为那家伙是纨绔子弟来的，没想到那小子身上一文不名......”“......”光已经无语问苍天了，刚想问现在说不认识他还来不来得及时，一片黑铁色的光幕已经严严实实罩向了他们。

　　寂静被一片金铁交错和破空声打得粉碎，寒光过后，三条交错的人影立地分开。座间缓缓合上扇子，有些惊骇的望着眼前这两个看似单薄的少年，刚才交手所留下的一丝血痕在亮白皙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纠缠的银丝在他纤长的指间闪着冷艳的弧光。

　　“断肠丝......”座间喃喃道：“你和塔矢家有什么关系？”

　　亮的神色有一瞬间似乎变了变。“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微微笑道“要替你的宝贝徒弟报仇，不认真打可不行哦，大叔。”

　　强烈的杀气充斥在林间，冷汗从光亮的手心渗。即使是出生入死多次的他们，也无法忽视这种强势的压迫。双方就这样僵持着，一动不动。一片落叶悄然飘向他们中间，突然被暗中冲突不止的剑气撕成碎片，四下飞散。

　　碎叶迷漫中，光的剑幻化出一片辉煌的白光，直取座间空门。亮的银丝在同一时刻扬起，封住了座间所有的退路。座间冷哼一声，堪堪闭开光的杀着，铁扇直打光的眉心，扬手间，银丝缠住了铁扇，在亮还未反应过来时，座间已顺势把扇子挥开，划向毫无防备的亮。

　　“小心啊！！”光大喊，鲜血瞬时间染红了亮的衣服，光慌了神，长剑闪着银光直攻向座间的要害，招招尽是同归于尽的意思。

　　“......”亮无力地靠在树上，伤口流出的血已经把手染红了，却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喘息着，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扇子上喂了毒......”即刻滑坐在地上。无奈地轻咳着，他努力睁大已经开始模糊的眼睛。

　　“亮！！！”光瞥见亮的样子，一瞬间分了神，再反应过来时，铁扇已到了眼前。情急之下，他一个闪身不由自主把手中的剑送向了座间的门面。

　　惨叫声回响在树林上空，光惊魂未定望去，只见座间瘫坐在地上，一只眼睛流血不止，另一只则流露出无比惊恐的目光。

　　“这......这一招.....”望着眼前因痛苦和惊恐什么也说不出的座间，再看看同是一脸惊异的亮，光意识到自己刚才使出的是佐为自创的杀招。微微慌神，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座间。

　　“不要……在这里……杀……”亮虚弱的声音让光一震，回头对上亮焦急的目光，他倒吸了一口气。“前辈，”他望向斗志全无的座间，“这样纠缠下去是没有尽头的，何况本是令徒自己的过错，你是江湖上的前辈，冒犯你不是我们的本意，我也不想在这里杀人，请你留下解药后离开吧。”

　　座间咬着牙扔下一个瓶子后，随即离开了。

　　亮艰难地呼吸着，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生命在随着伤口的血渐渐流逝。身体渐渐变轻，知觉却无比敏锐。我是要死了，他想。冥冥中某处他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黑色的发丝在风中摇曳。他想喊等等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泪水大颗大颗的滴下来，消失在虚空中。接着眼前出现了一片金色，一如那个晚上初见时灼伤了他的眼睛。然后他听见光有些焦急的声音，清清楚楚的说：“你要是敢不醒过来，你的债我就不还了！”

　　亮奋力睁开了眼睛，“做梦……”他艰难地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还有……别那么使劲晃我……”

　　几阵雨后，秋更深了，天气已变得清冷起来。光坐在大柳树下的石凳上，听着平八爷爷滔滔不绝的唠叨，时不时地向桥上望去。伤好之后的亮更瘦了，他仍是喜欢坐在桥上，玩着他那不算刺激的游戏，墨色长发在秋风中微微飞扬。

　　金币又一次稳稳落回亮的手中，他转头望向光，却看到那小子慌乱地转过头去，额发在树阴中闪着点点碎金。

　　“对了，还有一次啊，有一个人......”平八爷爷仍在继续他年轻时那长长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