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江南》waterprint

13、离止（下）

　　佐为的草屋依山而建，屋后不远处是一片平坦的山坡。那里的篙草总有一人多高，一条极小的山溪从其间流过。秀英独自一人在那儿练剑。从早晨佐为背着药篓上山，到傍晚屋顶升起袅袅炊烟。那时候的夕阳照得篙草一片金红，山溪流水晶莹剔透。

　　而光，总是在佐为离开后就消失不见，到了晚上才灰头土脸的出现 ，手里拿着形状奇怪，色彩鲜艳的鸟蛋，野果。有很长时间，光对于秀英来说是个无法了解的存在。初次见面时光眼中那种冷漠的神情在以后的日子里再也没有出现，他似乎和普通的九岁男孩一样顽劣，任性和贪玩。

　　只是从未见他练剑的秀英却一次也赢不了他，离剑在光的手中犹如拥有生命般地进退自如。秀英为了超越光而痛下苦功，怎么也赶不上那相差愈远的距离。人和人之间真是不公平，秀英坐在山坡上看夕阳时常这么想。

　　某个清晨，秀英像往常一样来到后山坡。他小心地拨开沾着露水的篙草向前走，冷不防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有人吃痛地喊了起来，吓得秀英飞快的退到了两丈开外。草丛中坐起睡眼朦胧的光，握着被踩的手。

　　“你搞什么鬼？”光抱怨地瞪着秀英。“光哥哥……”秀英张口结舌，“你怎么会在这里？”“睡觉。”光说的理所当然，翻了个身又躺了下去。“在这里睡要着凉的呀，回屋里睡吧！”“那种地方睡不着。”光蒙着头闷闷地说。“光哥哥你又做梦了吗？”秀英小心翼翼地问。没有回答。“很可怕吗？”“记得不太清楚，”光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可能是吧，好像有火光，还有血。”

　　秀英打了个寒战，一时说不出话来。“倒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光反问道。“练剑！”光看着秀英的剑，剑身狭长而灰暗，青钢中夹杂着一丝丝冰纹，和自己的离那种夺目的光芒完全不同。“佐为说这把剑叫止，是什么意思？”“师父说是什么天什么国的文字的发音，意思是扫除妄念，专心一境，这是什么意思？”“梵文吗？我也不清楚。”“那，光哥哥的离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光拍了拍自己的剑，“是明亮，是和我的名字一样的意思。”

　　“你，是来找光的吗？”踏入细雨镇所听见的第一句话，使秀英彻彻底底放下了悬着的心。他几乎想要好好的大哭一场，为了这一切艰难跋涉终于结束了。

　　“嗯。”他小声应到。

　　“好可爱的孩子。”少年身边那个美丽的女孩朝着秀英明媚微笑，“是光的弟弟吗？”“啊，恩……”秀英模糊地应着。眼前的少年若有所思地望着雨幕，纤长的手指捋过滴着雨水的发丝。“你们能带我去找他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好啊……”少女刚开口，就被少年打断了：“我带你去吧。”奈濑转过头哭笑不得地看着亮，后者的眼睛在雨中说不出的清澈温暖。“谢谢，我叫秀英。”“不用谢，”亮笑得人畜无害。“我叫亮，是光的同伴。那么，问路加领路费一共二十两，看在你是光的弟弟打个折扣十八两可以吗？”“啊？”没等秀英反应过来，亮已经拉着他迅速消失在奈濑的眼前……

　　“对不起，”奈濑觉得冷汗正不停的从背上冒出，“不是我不帮你，在细雨镇，敢挡亮财路的，除了光外找不到第二个啊。”

　　踏入茶楼的那一刻，秀英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才好。光前额的金发，在第一时间跳入他的视线，他长高了很多，脸也变得瘦削而清俊，但秀英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正在为了抢饺子和周围的人打成一团的少年和记忆中那个男孩联系在一起。

　　亮看了看狼吞虎咽的光，又看了看身边发愣的小男孩。秀英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幻灭”二字，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他安抚地拍了拍秀英的背，把他径直拉到了光的面前。

　　“光哥哥……”迎着光惊异的目光，他小声说道。

　　“你……”光欲言又止，他用茫然的目光瞪着秀英老半天，眼神温和了起来。终于，他把手放在秀英的头上，微笑着说：“小弟弟，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 “……”

　　茶馆里一片死寂。秀英在那一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五雷轰顶，他茫然失措，难以置信的望着光，突然间有种溺水的人失去了浮木的感觉。

　　“你是白痴吗？”亮在一旁无力地说，与此同时，周围的三四只拳头同时打在了光的头上。光捂着头爆发出一阵令人发指，无耻之至的笑声：“哈哈哈--我……哈……秀英你的表情……哈哈，实在是……”“光哥哥是大笨蛋！！！”意识到被耍的秀英大声喊道。无尽的委屈涌上心头，他号啕大哭起来。

　　“喂，不会吧……”光慌了神，笨手笨脚地晃着秀英，“你别哭啊，别哭，我开个玩笑而已拉……谁叫你几年不见一点都没长高……啊！我不是说你矮啊！……靠，你别哭啦……”

　　“怎么办？”光看看周围的人，大家的表情都在说你自作自受。他偏了偏头，露出一个灿烂微笑：“那，虽然觉得有点丢脸，不过还是要介绍一下——这个家伙是我师弟，洪秀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