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无可救药》向*然

20、第十八章

　　“来，吃饭吧，唐逍，别客气，锦书，招呼好你的朋友。”爷爷的声音在大厅回荡，高高吊在空中的水晶灯似乎受到感应般，“叮叮咚咚”响起来，犹如清脆的歌声，久久不散。温暖和煦的灯光撒下来，把整个大厅照得亮堂堂。这么大的屋子，就两个人住，一定很寂寞吧。
　　餐厅在客厅的另一头。一张长方形的餐桌占据在正中间，铺着洁白的桌布。有钱人的房子是不是都规定用这样的餐桌？
　　我在锦书拉开的位置上坐下，看着满桌精致的菜肴，只是三个人，需要这么多吗？
　　“来，阿忠，你也来坐。”爷爷对着忠伯说道。
　　我被老人的声音吸引，抬头看去。他坐在餐桌一头，那是主坐。傍晚时分的客厅灯光昏暗，加上紧张，我并没有看清锦书爷爷的样子。而这里灯光大好，我细细看去，不禁皱眉。爷爷？说是爷爷，不如说是锦书伯伯，看上去不过五十上下，精神很好，嗓音洪亮，身体结实，眉宇之间，与锦书十分相似。
　　“老爷，这……不太好吧。”忠伯似乎有些为难。
　　“来，坐！没什么好不好的，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早就把你当成一家人了。”
　　“是啊，忠伯，你来坐吧。”锦书起身，在另一边拉开一张座位。忠伯不再说什么，默默坐下。
　　管家就是这样吧，站在主人的背后，默默做着一切，无声无息，却不可或缺。
　　“快吃，天气凉，不赶紧吃就冷了。”爷爷招呼我们，自己却不动筷，只是端起酒杯缓缓喝了一口。深红色的液体，伴着透明的酒杯，迎着灯光，反射出点点光彩。
　　“我收到你父亲的E－mail了。”爷爷晃动着酒杯，忽然说道。
　　“呃？”锦书有一瞬间的出神，但很快恢复过来，“他在哪？”
　　“他没有说。”
　　“爷爷不找他吗？”
　　“找？”老人摇摇头，嘴角泛起淡淡笑意，“他想回来自然就会回来。”
　　锦书沉默，我转头看他，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餐具，我看不到他表情。从桌布下把手伸过去，握住了他的手。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浅笑着让我安心。
　　“吃饭吧。”爷爷放下酒杯，微笑着招呼大家。

　　晚餐结束在长久的沉默中。
　　锦书说，那是他们家吃饭的习惯，今天有我在，爷爷才多说了两句。
　　我一个人回房间休息，锦书被爷爷叫了去，想必是有什么需要交代吧。
　　锦书说，爷爷已经把我当成自己人看了，因为他在餐桌上提起锦书父亲的事，虽然我并不清楚锦书父亲之事在他们家中代表了什么，但直觉上，一切并不简单。
　　我站在窗口，把窗帘拉开向外看去。今夜，只有浅浅月色照耀着整个大地。与城市不同，城市至少还能看见大片大片的灯光，可是，这里……
　　邻居，还是有的吧？
　　“想什么呢？”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熟悉的气息立刻包围了我，我向后靠去，“这么出神，那么大的开门声都没有听到。”
　　“这么大的屋子……”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好似有回声般，让我觉得耳边“嗡嗡”直响，“一定很寂寞吧。”我转过看他。
　　“唐唐，你觉得寂寞？”
　　“嗯……有这样的感觉，这个屋子……这么大，这么空，就爷爷住……他一定觉得很寂寞吧。”
　　“有等待，有信仰，就不会觉得寂寞。”
　　等待？信仰？那是什么？
　　锦书拉我在床边坐下，“这里有爷爷最美好的回忆，他不会觉得寂寞。”
　　“唐唐，其实……”
　　“什么？”我听到他语气中的犹豫，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
　　“我不是爷爷亲生，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就有我了。”
　　“啊？”我一时之间脑袋混乱一团，这是什么情况？爷爷知道吗？或者锦书为什么要告诉我？或者，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呵呵，有些复杂，以后再慢漫告诉你吧。”
　　“可是，我觉得你们长得很像啊……”我说出心底疑惑。
　　“或者，这就是缘分吧。”

　　“爷爷叫你去说了什么？”长久的沉默之后，我忍不住找些话题。
　　“你真的想知道？”他挑眉看了看我。
　　“嗯。”我毫不知危险气息，傻傻点头。
　　“他问我们是否生米已成熟饭，问我何时迎娶你……”
　　“骗人的吧……”我瞪大双眼，不可思议。
　　“哈哈哈哈……”耳边传来锦书夸张的爆笑声，“这你都信啊……”
　　你！我扑上去就是一拳。却被他轻松隔开，更一把抓住我衣襟，我促不及防向前跌去，却正好压在某人身上。“唐唐……”我趴在他身上，身体被紧紧扣住。只能垂下脑袋，听他有力心跳。“爷爷，跟我说了一个故事。”
　　故事？什么故事？
　　“很久以前，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男子，爱上了一个人……”
　　爱情故事？
　　“他们互相爱慕，却因为世俗礼教，道德伦理，犹豫煎熬，饱受痛苦。当他们终于鼓起勇气想追求幸福的时候，却发生了意外。”
　　“意外？”什么意外？我抬眼看锦书，他看着天花板，深黑的眼睛泛出点点光泽。
　　“一场车祸，让一个人成了植物人。”
　　“是谁？”
　　“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呃？”我更加惊讶，这是什么情况？我实在摸不着头脑。
　　“另一个，爱上了他们其中一个的另一个人。而那个人，背负了内疚离开，带着受伤的人出国救治。”
　　“而另一个，就留下……全身心的等待……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回来。”
　　等待？我渐渐闻到一种气息……
　　“锦书……”我撑起上半身，直直看着他。
　　“嗯，我爷爷，是在等待他的爱人回来。他的爱人，是我的继父。而那个受伤的人，”他坐起来，目光严肃而认真，“是你的父亲。”

　　我被灌进眼中的光线弄醒。我睁开眼，天已经大亮。我坐起来，身旁没有人。锦书，去哪了？
　　我洗漱出门。整个大楼静悄悄，毫无声响。我走下楼梯。大厅的另一头，是一扇落地玻璃制成的大门，而此刻正大开着。微风，吹着白沙，缓缓飘起，迎向不知道的未来。
　　我慢步走了过去，外面是一个小花园。两张藤椅，还有个小小的茶几。
　　而此时，一张藤椅上坐了个人。
　　“爷爷。”我唤了一声，走过去在另一张藤椅上坐下。
　　“起了，”爷爷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温暖。“喝杯茶，是吃点心，还是先吃早餐？”
　　“我不饿，就喝茶吧。”我说。
　　“锦书出去了。”
　　“嗯。”我端起茶杯，清香扑鼻而来，我慢慢喝了一口，清甜的苦涩霎时溢满了整个口腔。
　　“锦书，告诉你了吧。”
　　我抬头，看了爷爷一眼，可他却没有看我，只是盯着眼前的景色，似乎在怀念什么。“嗯。”我应着，又喝了一口热茶。
　　“我在锦书这个年龄的时候，领养了一个孩子，他就与我一直住在这里，”我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爷爷脸颊似乎散发了一种光彩，那是，爱的光彩。
　　“我就那么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他。”
　　“他读书很好，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很可爱。”爷爷笑起来，似乎那个人就站在他面前。
　　“可我始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一直努力维持着‘父亲’的角色。”爷爷长长叹了口气。“直到那一天，他告诉我他要结婚了，女方是他的大学同学，那是锦书的母亲。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锦书并不是他的孩子，他结婚只是为了帮助那个女孩。”“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其实他们在办理结婚手续后没有多久就办了离婚手续。锦书出生后，因为跟我长得颇为相似，我和他都格外疼爱这个孩子，但没过几年，他们有一次出差途中发生了车祸，有个人为了救他，受了重伤。”老人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受伤的……是你父亲，唐逍。”
　　我垂下双眼，我无法接受如此混乱局面，这些陈年往事与我何干？我很想站起来，转身离开，可是，双腿却完全不受我控制，我根本站不起来！
　　“孩子，你受苦了。”随着老人这句话，眼泪，终于脱离我控制，不可抑止的纷纷下滑。
　　“然后，锦书的父亲带着你父亲走了，他无法放下这样的内疚和责任，他一直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
　　“你和锦书，会很幸福的，千万不要放手，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互相信任。”

　　“互相信任。”这是最后在我脑中回旋的一句话。而我此刻，正紧紧握着锦书的手，用力之大，把他吓了一跳。
　　“唐唐，你别握那么紧，会痛。”
　　“锦书，”我立刻松手，却被他握住。
　　“我只是要你握轻些，又不是要你放手。”他伸出另一只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锦书……”我脑中一片混乱，我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
　　“我在呢，我在这里。”他的手，温柔的环过我肩膀，我靠在他怀中，觉得温暖而安全。
　　“爷爷，很寂寞吧，我们以后应该常常回来陪他。”
　　“嗯，我们以后就常常回来。”
　　明天就要走了，我还是无法完全消化这样的真相。这对我来说，有着太多的惊讶与难以理解。
　　我的母亲爱上了我的父亲，而我的父亲却不爱她，于是她想尽办法为父亲留下了我这点骨血，并远远走开。或许，她一直都认为父亲在幸福而快乐的生活吧。
　　或许，在她心中，自己爱的人能幸福的生活下去，就比什么都重要了吧。

作者有话说

　　2007/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