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鬼》煤*

62、第六十章 子午城

　　沐澜三人并未在东海久留，毕竟，魔界和妖界已经寻到他的踪迹，这里已经不甚太平，相信很快其它界的有心之人也会有所行动，于是休养一日后，他们不得已离开家，朝着子午城去了。

　　子午城，坐落在西南峡谷之下的一处鲜先天日的神秘之城。

　　传说这里曾居住着苗疆一族的后裔，擅长蛊毒，以及各种怪异离奇的秘术，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住在子午城的人全都消失不见，外界对此纷纷猜测。当然，子午城最出名的，便是它位于阴阳交界处，是人界与鬼界最近的地方，有人便猜或许那些人，都已经进入鬼界也不一定。

　　还未抵达子午城，悬崖底下的瘴气毒烟就淹没了眼前的道路，四处都充斥着生人勿进的气氛。

　　“为什么我们要到这里？”哈斯捂着口鼻，尽管到来之前服用了一些避毒的药物，可是这里的毒瘴还是刺激得他后脑隐隐作痛。

　　“不想来可以回去。”沐澜冷冷的回道，甚至没回头看他一眼。

　　执意跟着沐澜过来的哈斯，自然不会放弃，虽说他不明白沐澜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于是隐忍着强烈的令人不适的毒瘴，他继续缓缓地跟在红鬼和沐澜身后。

　　红鬼天生无畏，所以瘴气与他无害，而沐澜不同，他现在的肉身是个不折不扣的人，而且身体极其脆弱，就算跟哈斯一样吃了避毒草药，也不能像正常人似的毫无状况。

　　按理说他半分都不能接触这些毒瘴之气，然而他现在却像没事人一样。

　　这并不是偶然。

　　落在沐澜肩头的云动了动触角，自从进入这里之后，它从未离开过沐澜。

　　云的原身是鬼，在这个与鬼界相交的地方，它的自身鬼力可以稍稍替沐澜抵御一些伤害，但是并不能完全抵挡，所以沐澜的身体每况愈下，但他还是坚持自己走下去。

　　沐澜之所以会来这个地方，自然有他的理由。

　　子午城，鬼之入口，他很熟悉这里。

　　当年，他还与敖小花是一体的时候，为了攻入鬼界，一夜之间将子午城夷为平地，弹指间，整个城内的人畜统统化为乌有，火光映射在眼前，似乎历历在目，火光与血色漫天，四处逃亡尖叫的声音。

　　这些，深深印刻在记忆当中，却不是恐惧。

　　兴奋，摧毁的兴奋。

　　微微弯唇，沐澜停在被毒气笼罩的泥沼前，面前残破的断壁，像是战利品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本能的喜欢这样的场景，就好像未出生前，那些不断夹杂在自己意识当中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

　　破坏，毁灭，带着最深沉的恨，然后形成了自己。

　　魔核的源头，其实不过是恨意，沐澜很清楚，却任由这股天生的恨意继续下去，因为他无所谓，也并不需要任何理由抗拒。

　　而且，知晓感情的他，大概更能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沐澜，我们到这里究竟做什么？”哈斯再一次忍不住问道。

　　“找一样东西。”

　　惨白的嘴唇，轻轻的回复着，目光却一直望向子午城内最深处，那隐没在荒芜的某个地方。

　　对于沐澜这种近乎于满足的病态面容，红鬼却从心底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他不想让沐澜过去，可是他无法忽略那道向往的目光。

　　可是，他害怕。

　　紧紧跟在他的身后，红鬼好几次想伸手，可是总缩了回去。

　　最后一次，是沐澜轻轻抓住了他的，越来越苍白的面容，简直就像快死一样，而沐澜却如此温柔地抓住了他的手，微微扣紧，说道：“抓着我，就不会害怕了吧。”

　　红鬼沉眉，咬着嘴唇，心里不是滋味。

　　被他抓紧之后，心里一样的恐惧却原来越深，他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像是反射性的，只好抓紧了他的手。

　　三个人穿过乱石杂木堆满的荒凉大街，毒瘴的气味依旧浓重。

　　他们停在中心，而这时候，一直停在沐澜肩头的云却动了动触角，他们回头，不知何时开始，竟有一名白衣少年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少年双眼被布紧紧包扎着，手脚全是可怕的疤痕。

　　哈斯对此震惊，不由喊道：“是谁！”

　　然而对方却静得好像一丝气息都不存在似的，他立在原地，然后又静静地消失不见。

　　“怎么消失了？”哈斯摇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前方。

　　“鬼本就是无形之物，突然消失出现是为平常。”

　　沐澜解释着，而哈斯却吓得瞪大了双眼，他抖着唇，颤声问：“你、你说……鬼？”

　　沐澜点头：“人界与鬼界的交界处，自然游魂众多。”

　　大概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看见鬼，阴森森的空气令他更加毛骨悚然，哈斯身子缩了缩，往沐澜和红鬼那边凑近了些，他挠挠头说：“我听我们那边的人说过这玩意儿，据说比沙漠里的妖魔还要可怕，我们还是走近些吧。”

　　轻轻回头，沐澜说：“无形之鬼，就算要害人，也必须得获得肉身才行，这里除了我们并无他人，所以你不必惊慌。”

　　闻言，哈斯抚胸喘了口气：“那就好。”

　　沐澜笑了笑，红鬼却轻皱起眉。

　　“小花骗人。”红鬼小声地说。

　　沐澜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只是抓紧红鬼的手，静静的前行。可每走一步，周围的鬼魂便越来越多，他们都没离开，而像是嗅到食物一样，越聚越多，沐澜依旧平静的前行着，虽然他的脸色越来越差。

　　直到前路全被那些灰青色的影子挡住，三人才止住了脚步。

　　左右杂草丛生，一双手血淋淋的腐烂的手从脚边伸起，像树枝一样交错，沐澜却无视这些景象，而紧紧盯着站在鬼群中，那若隐若现的白衣影子，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那个影子一愣，很快消失踪影。

　　剩下的鬼开始龇牙咧嘴，尖甲獠牙，想要冲沐澜袭来，而对于四周觊觎沐澜力量的视线，红鬼难以忍受，挥手扬起一把业火。业火不同于普通的火焰，可以将三魂七魄烧灼殆尽，所以那些鬼魂吓了一跳，却还有不怕死的继续上前，于是红鬼毫不犹豫地挥火而过，将其烧得一干二净。

　　其余的再不敢造次，只得接连消失。

　　“谢谢你，小红。”沐澜说，然后轻声对肩头的云轻声道，“带我们去找他。”

　　云立即煽动翅膀，会意，从沐澜肩头飞起，然而失去庇护的沐澜顿时被毒气入侵，身子微微颤抖，可他却依旧坚持着，跟在云的身后。红鬼早就注意到沐澜的状况，所以他死死贴着沐澜，希望能替他抵挡一些毒气。

　　忍着剧痛继续前行，沐澜从未放弃。

　　他找到“他”，拿到那样东西，然后巩固自己的生命，为此，他绝对不能放弃。

　　只可惜对方是鬼，无影无形，无声无息，无色无味，幸好得以借由云的鬼力，他们才很快找到那个白影留下的痕迹，只不过，并没有找到他本人，那人鬼力太过强大，沐澜不怪云。

　　是一个巨大的地洞口。

　　从里面散发出的更为浓重的毒瘴之气还未接近就已经教人头晕目眩，哈斯开始难受地蹲在地上呕吐，沐澜见状，将云缓缓放在哈斯的肩头，说道：“你跟云且在这里等我们。”

　　见沐澜把那虫子给了自己，哈斯连忙跳起来，摆手拒绝：“不不不，我要跟你们下去……”

　　“下去送死么。”沐澜冷道，“里面的毒瘴之气何止百倍千倍，你若执意送死，我也不拦你。”

　　说完转身就走，不带片刻停留。

　　哈斯怔住，好一会儿才明白沐澜是为自己好，立马追上前两步道：“那我不跟你下去，你带着这虫子，没有庇护你也会死的。”

　　“管好你自己再说吧。”不理会哈斯，沐澜率先走进毒瘴密布的地洞。

　　红鬼望了望哈斯，想想说道：“你要听小花的话。”然后也冲了进去，留下哈斯和云。

　　迎面而来的，是更加浓烈的毒瘴。

　　地洞里一片漆黑，就算擎着阴火，也难以望全周遭，只知道里面的道路并不复杂，仅有一条狭窄的通道，也不知走了过久，迎面的空气开始渐渐变得冰冷起来，再前行一炷香时间，空气变成刺骨的寒冷。

　　周遭依旧毒气逼人，两个人小心翼翼前行，发现前面是一座冰封的石室。

　　石室中心有一块巨大的冰块，借着阴火凑近一看，寒光之下，冰块里面竟然有一个人，更令沐澜感到惊讶的是，被冰封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及千年前突然神秘消失以致妖界大乱，被魔界入侵的妖王，玄都。

　　拥有敖小花记忆的自己，自然认识玄都。

　　想不到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相见？

　　被冰封在这里，究竟是谁的杰作。

　　沐澜毫无感情地掠过玄都的面容，转向四周，发现这是个封闭的空间，他要找的人并不在里面，所以他不再做多余的调查，准备反身归去，可是红鬼却想带走玄都。

　　“为何。”沐澜沉声，尽管他的体内已经被毒气咬得剧痛难忍。

　　“因为是小花认识的人……”红鬼盯着沐澜。

　　是敖小花认识的人？

　　冷冷的，再一次将目光扫视在玄都的脸上，沐澜说：“那便带出去吧。”

　　点点头，红鬼立即放出火焰，融掉冰块，而里面的人却仍是紧闭双眼，红鬼将其背起，两个人迅速地往原路折回。

　　而洞口之外，等待着的一人一虫也没闲着。

　　或许是看红鬼进入地洞，那些原本消失了的鬼魂竟再一次出现，哈斯紧握匕首时刻戒备，然而那些鬼一点都不害怕他手里的利刃，反而嘲笑似的攻击而来，无端端出现的枯骨和残肢扼住了他的喉咙，那把匕首被恶鬼凌空玩弄着，最后对准了哈斯的眉心，狠狠扎下。

　　正在此时，云幻化成鬼身，整个扑过去，使得那把匕首扎歪。

　　哈斯扭动着身体，跳起身，岂料自己已经被四面夹击，如此境地下，原本的害怕早已成为气愤，他不由得转过头，狠狠瞪了那鬼一眼，谁知周围的鬼居然像是被震慑了灵魂似的，一个两个渐渐往后退。

　　就连云也被威慑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哈斯不疑有他，连忙拾起掉地的匕首，喘着粗气。

　　好一会儿，云才飘回来，歪着脑袋，傻似的说：“……灰色……可怕……”

　　灰色可怕？难道是自己的眼睛？

　　稍稍理解云话里的意思，于是哈斯不再问，开始猛地向四周瞪眼，果不其然，那些鬼很怕他的目光。

　　久久僵持不下，那些鬼虽然不再攻击，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见状，哈斯开始主动出击赶鬼，它们果真怕哈斯，大部分都被吓跑，除了从一开始就一直站在最后面的，那个身着白衣，蒙着双目的鬼，他一点都不害怕哈斯。

　　“快走、快走！不然让你好看！”哈斯驱赶着。

　　白衣鬼仍不走，也没攻击。

　　于是哈斯大胆上前，对着那鬼瞪眼，大声道：“快走开！”

　　可是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那鬼竟然阴森森地笑了，指甲猛地划向哈斯，幸好他反应够快，不过脸上还是被划了三道血痕，直直流血。

　　流血……？

　　这只鬼有实体？！

　　震惊不已的哈斯看着迅速冲向自己的白影，而云立即飞到哈斯前面，可是却被那鬼一挥，几乎整个散去。

　　“虫子！”哈斯大叫。

　　“还有心情顾别人，肮脏的魔族后裔。”几乎是在自己耳边发出的幽暗空洞的声音，不一会儿，哈斯感到肩头一阵剧痛，原来是又被那白影抓到了肩膀，他立即反身攻击，却发现身边的白影只是个幻影？

　　那么实体如何而来？！

　　正当哈斯疑惑，细长的指甲再次袭来，而这次的攻击，却是他的喉咙。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黑剑挡在了自己面前，挡住了那个人的攻击，哈斯瞪大双眼，心里不由兴奋起来，他认得这把剑，是沐澜的无煞。

　　白影鬼跳到几步开外，舔了舔指甲，望向这边。

　　沐澜笑着从哈斯身后出现，接过无煞，抬头，望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眯了眯眼，沐澜说道：“原来如此。”

　　没有多余废话，他走上前去，轻笑着说：“真是很久没有见到的脸呢，真令人怀念……”

　　白影鬼不言不语，但是已经紧皱了眉头。

　　“只可惜，”沐澜笑了笑，“只可惜再相似的脸，你也不会是他，你终究不过是个赝品。”

　　明显感到对方身体一震。

　　“小花没事吧？”红鬼跟上，将背上的玄都放在地上。

　　然而，就在红鬼放下玄都的时候，白影鬼竟开始变得暴躁无比，他明明蒙住双眼，却转向玄都的位置，发疯似的朝红鬼攻了过来，但是沐澜先一步挡住，巨大的力量使得他口吐鲜血，而脸上挂着的，却是笑容，他抬手桎梏住白影，反手扎进眼前白影的左眼，狠狠将其眼球抽出，连带着血丝的金色眼球就在自己手中，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白影痛苦地蹲在地上，捂着自己空洞的左眼，他的身体开始渐渐变得干瘪，变成跟其它鬼一样的腐败与不堪。

　　“真是可悲的家伙。”沐澜望着那颗眼珠子，淡淡地说，“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的眼珠。”

　　随即，一口吞下。

作者有话说

　　吃眼睛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