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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虹霞山雪燃千里,圣女殿小童思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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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霞山夜半
万籁俱静,天地间只有雪花飘落的簌簌声。星空较之刚才更加暗淡,月亮星子都晕出一层毛毛的辉光,似乎再过一刻便会消失一般。紧裹于毛毡中的男子,在这清冷寂寥朔风呼啸的夜中,无声挣扎,心死如灰,渐渐的便融入一个人的世界中,将周遭万物化为虚空。
男子半晌不动,手脚冰冷发麻,耳边却隐约传来“嚯嚯”的声音,起初那声音微若蚊蚋,恍若幻觉,渐渐的越来越响,由远及近,似轰鸣的闷雷自天边轰隆隆而至,裹夹着巨大的浪潮,连身边的空气都开始因着“嚯嚯”的声响而微微发颤,男子本欲不加理会,晓得自己现今这情形不过是死人披着一张活人皮,待当亲手血刃那贼人,便是去地府与亲人相聚之日。
然而那声响愈加肃亮,正是发自头顶,厚重的毛毡之中甚至透露出微弱的红色光线,男子此时才意识到大事发生,猛的从毛毡中探出头来,便惊异的忘记呼吸。
但见三尺之上的夜空,熊熊烈火燃烧,火焰冲天而起,直从圣女殿一路蔓延至虹霞山山脚,红光竟将男子周身照的亮如白昼。男子被这景象震撼,一时竟忘记了身处险境。起初只是一线,似红丝般从虹霞山与天幕交接处拉扯出来,又似硕大无朋的眼眸微睁,从眼里射出嗜血的红光,热浪奔涌激流,看上去像天幕划开一个血口。那红光蔓延,逼退四周的冷蓝与漆黑,渐渐覆盖整个虹霞山。远远望去,恰似虹霞山燃烧起来,烈焰焚天。耳边“嚯嚯”声响彻鼓膜。可等男子仔细看去,这哪里是什么火光,原是数千数万只火焰鸟振翅齐飞,哗哗然长嘶鸣叫。这等旷世奇景,男子也只是曾在幼时听闻过,难道传言是真的?
锦澜殿夜半
“这是……血噬!”秦景棠反应过来,脸色忽的大变,锦澜殿中硕王爷亦是一震。秦景棠大步上前推开紫檀雕龙戏凤门,冲四周沉声发话,“来人,摆驾圣女殿!”言罢从四方快步跑出宫奴内侍,一时间锦澜殿内人影憧憧,忙而不乱,众人见此等奇景,皆心内惶然,行动起来便越发谨慎,伶俐的宫女迅速将烈焰大麾递上,倾身低垂颔首为秦王托起长长繁复的衣摆。
这血噬上一次出现的时候还是在前朝炆朝,据此已有两百余年,当时秦国仅仅只是炆朝流放重犯的蛮夷小城,自那之后,两年间炆朝覆灭,之后更是长达十年的混战。混战中繁朝先祖繁朔带领兰,刘,青,白,独孤,玄,秦,康,霜,蓝,谢十一大将军推翻暴君,抵御外敌,建立繁朝,史称始帝,定都繁都。并将权利分封给当初的十一大将,遂建十一城,彩凤城,琉璃城,青将城,白铁城,孤桓城,玄城,秦城,康城,双蛟城,蓝玉城,缁城。这便是之后藩王割据的前身。
而如今血噬再现,难道……
“十九叔,便与本王一同去罢!”秦景棠端好仪态,阔步前行,离去前又不轻不重的说到,“我知道你那誓言,再不踏入虹霞山半步,但阿祁近来很不好,怕是撑不了多久!”声音不大,刚好飘到锦澜殿中男子的耳中。
硕王爷听到一惊,眉头便蹙了起来。正如秦景棠所言,自硕王爷那青梅竹马风祁担任秦国圣女之后,硕王爷曾一度颓然萧索,罔若离魂,失意之后便发誓再也不踏入虹霞山一步。只是这半年来为了扫清自己的阴霾,便撤了阿祁身边的探子,想将这念想断个干净。
圣女殿夜半落月台
此刻站于落月台上的女子素衣黑发,长身玉立,清雅端庄,如瀑长发在朔风中飞舞,脸庞在红光的映衬下多了些娇艳的颜色,眼眸中光华瞬息万变。正是秦国圣女风祁。
这女子颜色漂亮,身姿卓绝,只是当下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沉重。圣女殿位于虹霞山山巅之上,这高台更是圣女殿最高之处,自可谓离天最近的地方,那三尺之上的奇景便更加渗人。天幕一片通红,数千数万只火焰鸟腾空飞翔,燃着一般,越来越多。莫须片刻,便如流弹一般纷纷掉落,越来越多的火焰鸟冲到高出,再奋力砸下,义无反顾,乐此不疲。不消时间风祁身边便落下数只火焰鸟的尸体,噼噼啪啪,似巨大的雨点打落。
这一片虹霞山片刻之前还是银装素裹,白雪在黑夜下冰冷沉寂,这会儿子雪地上便多了烧焦的火焰鸟尸体,仿如这才沉寂安和不久的世间,刹那间风起云涌,江山变色。
“姑子,夜露风寒,当心着凉。”侍奉的巫女恭敬的托着狐裘立在一侧。圣女这月余身体益发虚弱,药石罔效,终是思虑过度,忧劳所致。
“可有去请秦王到我殿中一叙?”风祁声音清泠端庄,态度从容肃穆。接过巫女手上的狐裘披在身上,立时便温暖很多。
“巫奴已遣人请过秦王。”
“你且打发人收拾落月台,随我先去渊和殿候着。”渊和殿是位于圣女殿左侧的偏殿,内奉的是秦国先祖,用于祭祀占卜。内有缘境一面,圣人可窥天意。
圣女甫一刚动,一时气血乱窜,一股腥甜直袭喉头,堪堪便吐出一口鲜血。一旁的巫女脸色大变,连忙扶将过去。巫女心内一阵唏嘘,这圣女日夜忧劳,积郁成疾,身子越发虚弱,如今扶着圣女才晓得这圣女轻若无骨,也不知可以撑到何时。
而秦君景棠此刻正在赶往圣女殿的路上。
且说那位夜宿虹霞山的青年,窥到这惊天异象,反应过来便冲着山顶飞奔而去,这虹霞山常年积雪,无木无障,唯一可避身之处便是山顶的圣女殿,虽知圣女殿素来禁止男子踏足,但秦民若是如此这般遵纪守法,也便称不上狞悍一词形容。饶是一路狂奔,还是避之不及,身上好几处被砸落的火焰鸟击中,登时站立不稳,滚落而下,撞到凸起的山石,就听得一声清脆的“咔嚓”声。男子试图站起来,才发现左腿骨折。这冰天雪地中,加一条伤腿,断骨若是不尽早接上,还勉力行走的话,迟早会落下残疾,男子可也顾不了这么多,现下这情形可谓绝望之极。眼看着圣女殿近在眼前,可是每前行一步都带来锥心的痛,男子索性扔掉身上沉重的大麾,一步步爬向圣女殿。
再说那位被巫女遣去请秦王的巫奴小月儿,这小月儿原是秦国边城一户人家的女子,二八年华,生性伶俐好动,最是受不住清规戒律。因家境贫寒便被父亲送进硕王府,又辗转被硕王爷安排到圣女殿,月余便汇报一次圣女的情况,自半年前王府里传来话,今后不必再向王府回话。这批驻留在圣女殿内的巫女便无人看管,因此,小月儿曾多次萌生离开的念头,或者再回到硕王府也是顶顶不错的。
这小月儿此番去传话,手里提着一盏琉璃鸢尾灯笼,灯笼晕出黄黄的光线投射到雪地上,触目可见火焰鸟烧焦的尸体,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小月儿面目清秀,心思活跃,此刻想起曾在硕王府的岁月,便不免连带想起硕王爷,自是一阵春心荡漾,心旌摇曳。正兀自遐想间猛然瞥见前方雪地上一团黑影正缓缓蠕动,当下惊呼出声,身上的袄子一凉,居然生生吓出一身冷汗。那黑影想必觉察到动静,便抬起头来。小月儿待到镇静下来,定静细看去,正对上那人抬起的脸,月色蒙蒙,烛火昏暗,一时无法看清,但轮廓大致分辨得出。看清那原来是一男子,小月儿瞬间松了口气,提着灯笼便三两步走过去,蹲下来,借着烛光看清那人的长相。除去乱糟糟的头发跟冒着青茬的胡子,这男子长相倒也刚毅。那男子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小月儿。
“呀,你险些吓死我了!”小月儿开口便嗔怒道,口气颇像是对待熟悉的友人,全然没有骄矜的小女儿之态,“你怎么会在这圣女殿外?”
这青年正是上圣女殿探查那一片银牌来历,方才受伤的那位。见这小姑子态度和善,不像是心机城府之人,或可一用,便回到,“我本是虹霞山山脚下的猎户,今日追踪一冰熊至此,不料遭火鸟袭击,摔断了一条腿。本欲来圣女殿寻求庇护。还请小姑子施予援手。”这男子现在虽身形狼狈,衣衫褴褛,但一开口声音却洪亮低沉,磁性沙哑。小月儿自此全然忘记去请秦王的事,一门心思计划着这人或可带自己离开。好在那秦王一行人本欲前往圣女殿,算得上阴差阳错。
“既如此,我倒是可以帮你,不过你应当知道这圣女殿向来是禁止男子入内的。我倒可以从偏门偷偷放你进去,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小姑子但说无妨!”
“待你伤养好,便带我走罢!”这清规森严的圣女殿,小月儿早都不想呆了。此刻见这男子长相身材也还算不错,四肢称得上强劲有力,或下山后跟了这人,或另做打算,都算不错的计较。
“这……”男子犹豫,并不知倒小姑子心里的计划,这小姑子开口便要与人私奔,着实惊吓到男子了。倒不知该应不该应,加之家中逢遭巨变,本欲报仇之后追随一家老小而去,便道,“我家中已有妻小。”言下之意便是委婉的拒绝了。
“你倒有甚好计较的!我还赖上你不成。”小月儿脸色微变,听闻这男子原已有婚配,略有些不悦,“我若不管你,你擎等着冻死在这里罢!”男子听闻这话,再一考虑到自己现今的处境,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便多谢小姑子了!”
“称我小月儿便罢,你叫什么?”
“秦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