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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渊和缘镜现端倪 落月台夜半失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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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和殿拂晓
雕刻着莲花云纹的栋梁根根静立,梁椽纵横勾连,曲折环绕,莲花云纹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仿佛下一刻便会脱离了这禁锢的雕梁巨柱。云顶彩绘着祥云奔腾,飞天重莲。透过根根立柱,在殿宇的最深处,隐约可见蓝色曼丽鲛绡在烛火下轻轻摇曳,透过一线窗缘而入的暗风吹得室内的烛火明明灭灭,凭空多了一份神秘。这正是举行祭祀占卜的渊和殿。
一瞬间,朔风乍起,“啪嗒”一声,原本仅留有一线的窗子被大力推开,北风呼啸而入,鲛绡薄纱猛然间随风鼓荡,盈亏相较,这蓝色薄纱后的景象乍现即隐,电光石火间,亦可看见鲛绡背后正是那渊和缘镜。这缘镜称镜而非镜,乃是一块五尺见方的光滑大圆石。圆石色泽灰白,晶莹剔透而又朦胧梦幻,似有烟雾缭绕,真真切切虚虚实实,放佛仅用肉眼便可看清这圆石内部,但一眨眼所见之景已与片刻之前大相径庭。此圆石采自昆仑山一洞天之中,昆仑终年积雪不化阴寒异常,圆石也便带上了阴冷,寒气逼人。这缘镜终年雾蒙蒙阴寒寒看不真切,此刻却镜面清亮,清晰的映出立在它面前的三人,纤毫毕现。
这三人正是那秦王秦景棠,圣女风祁与硕王爷。此三人目光一致,均望向殿中那方缘镜。
“阿祁,可以开始了!”秦景棠说道,打破一室宁静。这三人本是一同长大,私下相处便直呼名字,倒也不顾及彼此的身份。
圣女风祁缓步走上前去,神情肃穆,内心虔诚庄重。素手取下发间样式简单的斜月玉簪,长发便垂泄下来,铺陈在莹白的衣衫上,随风飞舞,这一黑一白的极致对比,竟衬得圣女仿似谪仙!圣女风祁就着手上的斜月簪,灌上内力轻轻一挑,殷红的鲜血顺着白玉羊脂腕流下来,滴滴答答落在缘镜之上,缘镜所映之象瞬息万变。伴随着缘镜的剧烈抖动,圣女风祁腕间的鲜血似被一个无形的细管引导般,与缘镜连成一线,形成一幅诡异的画面——缘镜在吸食圣女的鲜血!
再观缘镜本身,通体泛寒更加晶莹润泽,灰白的色泽仿佛被稀释掉,缘镜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抖动片刻之后慢慢平息,境内云烟缭绕翻腾,一时难辨景象。不消片刻,云霞渐稀,缘镜中的景象便一一展现。
千里白雪皑皑,冰川大山,都在悄然融化,河流解冻,大水冲刷而至淹没房宇屋舍,飞禽走兽哀鸣嘶嚎,百姓流离失所,这镜中所现之景正似人间地狱。画面一转,镜中显现一洞天,入得洞天,四周一片冰晶世界,洞中有一池子,池水沸腾,靠近池子边的冰雪开始消融!
风祁脸色苍白,身子微晃,站立不住,便要倒下,硕王爷上前一步扶将起来,下意识便出声,“阿祁……”硕王爷自踏入虹霞山后便一直静默不语,此刻方才开口,语气里满含柔情关切。这硕王爷自幼性子顽劣,玩世不恭,却生的一颗七窍琉璃心,自是文成武德,却也做过许多任性妄为的事,直至那一年风祁的离开,才使硕王爷在一夜之间成长起来!
“我没事!”风祁勉强站立起来,委婉的拒绝了硕王爷的搀扶,圣女此时虽然脸色苍白,眼睛却是晶亮的,原来方才看到缘镜中的景象,心内慈悲,不禁落下泪来!“吾王景堂,闵承天恩,馨德载道,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降大难于我秦邦,吾王当以血肉之躯护万民之躯,以圣人之仁感万民之心。驱邪佞,树良德,晓其以死生大义,感其以七情之义。”
秦景棠神情肃穆,圣女接着说道,“血噬现,天下必乱。祸患将之,无所避之。近日来我连日梦到万物哀鸣,百鬼哭叫,自知世间百物皆惧战祸!人亦尤之!然缘镜所现之象较之战祸,更令我秦民大惶!秦民世代居住于这冰雪天地中,若一日冰消雪融,自当无所避!”
“圣女”,听罢一席话,秦景棠全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冲至四肢,拳头不知何时已然紧握,根根筋骨虬劲跳起,一日为国君当一天为万民之父,其子罹难,父焉忍睹?“那洞天又有何预示?”
“那洞天中所藏之物正是冰原之魄!火焰鸟倾巢出动便是因为冰魄震动,此番冰魄震动竟然比史书上记载过两百年前的还要厉害!”
“那冰魄缘何震动?”秦景棠问道。
“冰魄乃万冰之源,据记载数百年前有大圣人误入洞天,恍惚中看到神迹,携冰魄一角而出。那一角冰魄两百年前曾出现过一次,便是炆朝灭国,繁朝建都,此后,便隐匿无踪。此番冰魄震动,怕是那一角冰魄再现!”
“如此说来,找到那一角冰魄便可救我秦民于水火?”
“应当如此!”圣女面色凝重,内心忧苦。
“既如此,冰魄我们自当去寻!你不必担心,我知你心内慈悲,不忍赌苍生罹难。我必不会让你失望。”硕王爷这期间虽然一言未发,但心内思虑万千,一时诸多感慨悲戚竟无从发作。家国生死面前,一切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瞧她脸色越来越差,又犟着强装坚强,原以为可以淡忘的感情,再见到那人,仿佛原先做的努力都白费了,居然连那人的一颦一笑都没有忘记。始终不忍卒睹!
“阿祁,你便放心!”秦景棠应和道,言毕又皱起眉头,“只是这茫茫山川,到哪里去寻冰魄才是正道?”
同于一殿之中的秦牧听的真切,那小月儿并不知圣女将会客于渊和殿,加上渊和殿除了祭祀占卜之时无人出入,便将秦牧偷偷藏身于渊和殿。甫一安顿妥当,才想起要去请秦王,嘱咐秦牧小心藏身后便风风火火离去了。
谁知小月儿刚走不久,秦牧便听到开门的声音,紧接着走进来两位姑子,秦牧着实惊吓不小,反应过来之后就调整气息,放慢呼吸,加之身在暗处,不曾被发现。这两个小姑子便是圣女跟服侍的巫女,二人均不懂武功,自是听不出殿内还有第三人的气息。秦景棠与硕王爷虽是当世之高手,内息心法也属上乘,竟亦没有发现秦牧的存在,却是血噬之象盘桓心中,一时竟大意了!
秦牧听到三人所言,心内大惊,想不到秦国竟面临着如此巨难!又想到自己一天之内失去三位至亲,活着不过一具行首走肉,心内百感交集,呼吸便加重了。这一放松,便立刻被硕王爷发现。
只一个当口,硕王爷身影迅疾如电,凌厉似风,只见这渊和殿中烛火忽地扯成一线,眼看就要熄灭,秦牧只觉眼前跟着一黑,一个眨眼,所处之地已与藏身之处大不相同,再抬眼望向那三人,皆一径看向他。硕王爷仍是淡淡的立在一侧,恍若一直这样站了良久,并未离开一般,唯余烛火晃了晃。
这三人皆是秦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秦牧此刻一应见全了,却并未露出任何惶恐胆怯之象。秦牧打量着眼前这三人,皆是一表人才风流雅致,圣女冰清玉洁艳光逼人,如雪后初霁,万物荧光之态;眼前身披红色大麾的大抵即是秦王秦景棠,眉宇间却有王者威严之气;然而最让秦牧震惊或者说迫于压力的却是身披黑色大麾的那位,这人此刻静默不语立在一旁,浑身却散发着一股子噬人的气场,逼人不敢直视,身材挺拔健美,容颜漂亮,却生出庄严之态,不敢亵渎。
这三人心中也变化万千,看眼前这人虽形容糟糕,但一双眼睛透着精神。见惯了唯唯诺诺的宫奴与诚惶诚恐的官员百姓,看这人眼中全无一丝恐惧,倒也好奇。然秦景棠与硕王爷二人并不知秦牧心如死灰,将死之人自是无忧无怖,见到上神恐怕都不带胆怯的。
风祁却一眼看出这人浑身散发的死气。双眼虽晶亮,却满含肃杀颓败之气,似鼓着一把劲儿,待到劲儿泄了,人命便跟着散了。“蝼蚁尚且偷生,浮游朝生暮死亦不自弃,你却一心寻死。人命难道如此浅薄?”圣女果然宅心仁厚,并未追究这人藏匿之责,倒关心起其心中积郁。
秦牧闻言却是一惊,料不到圣女会出此言,本以为会被收押监牢或就地灭口,毕竟自己听到了可以称得上是惊天秘密的事情。短暂的惊讶之后,秦牧索性心一横,取出怀里的玉牌呈给圣女,将家人惨死之事合盘讲出,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的亲人全离我而去,活着又有何乐趣?”
“是了,哀莫大于心死。我是理解的。然家国即母,如今母国罹难,覆巢之下,难有完卵,你堂堂男子却想着苟且寻死,我虽是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却也曾想过一日战场拼杀,誓死卫国。风祁虽见识浅薄,却也明白战场才是一个男子最骄傲的葬身之处,何为死而无憾,死得其所!”
秦牧并非不懂大义之人,也晓得家国在先之理。此刻内心升腾出对圣女深深的敬意,想不到圣女看着娇弱,骨子里却是如此大义凛然,巾帼不让须眉,着实让自己这个九尺男儿汗颜。秦牧张口欲言,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女子惊恐的尖叫,“着火啦!”
四人脸色皆是一变,还是硕王爷最先反应过来,身影一闪已移步门边,推开门,便看到落月台方向火龙飞舞,如□□红莲盛世绽放。已近黎明,天色微微有些发白,这一幅景象恰似旭日西升,说不出的诡异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