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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生辰 ...

  •   十八阿哥的满月宴和抓周礼,并不如前世的盛大。

      胤褆、胤祉、胤禛心里都有些奇怪。当年十七阿哥三十六年初出生以后,宫里三、四年没有小阿哥出生,皇父于五旬万寿前夕得了这么个老来子,可不就如珠如宝?当时的满月宴和抓周礼,可热闹的紧。

      乾清宫里,康熙看着窗外的半月,脸上没有一丝喜色。

      玄烨也在问康熙,“即使在你的世界里,十八是早夭了的,那也更该对他怜惜,你缘何如此闷闷不乐?而且朕的小六和小十一都闯过了生死大劫,十八未必不能闯过去。”

      康熙摩挲着玉佩,“当年,十八夭亡以后,保成一点悲伤的样子都没有,朕大骂他不友爱兄弟,没几天就下了废太子诏书。”

      夜凉如水,闭上眼,凉风带着寒意,沁人心脾。

      “对亲兄弟,无情无义,有将诸皇子不遗噍类之势!”

      “ 朕未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昼夜戒慎不宁,朕绝不能让这不孝不仁的人为君!”

      “生而克母,伊系亲兄,毫无友爱之意,绝无忠爱君父之念。”

      “狂疾未除,大失人心!”

      “若有奏请皇太子已经改过从善、应当释放者,朕即诛之。”

      保成不可置信的表情还历历在目。

      朕当时怎么那么容易就把这饱含恶意的话语说出口了呢?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哪个又把保成当成了兄弟?儿时和保成那么要好的保清,不也跟自己说“为父分忧,请杀太子“么?就是保成一直关照着的老四,在保成逝后,不还给了一个“密”字么?

      在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里,在这个保成决然赴死的世界里,所有的过去都不曾发生,没有了惊才绝艳满朝赞誉的皇太子,没有了政绩卓著、能让自己放心亲征的监国太子,没有了让自己喜欢不已的皇长孙……

      关于保成的一切都断在了康熙二十四年,就只在那几幅画卷之中,没有入朝、没有大婚、没有监国、没有子嗣……宗亲朝臣提及保成,只一句“先皇太子殿下”,大概也就索额图他们还记得清吧。

      看着你的兄弟们,甚至是前世早夭的弟弟们,鹰击长空,龙腾大海,妻妾成群,儿女满堂,提起你,也仅一句“先太子哥哥”……也就是那个前世请杀你的保清,还年年于你的生辰、死忌、清明、中元,祭奠于你。

      如此喧嚣过后的静夜里,没有了繁琐朝事,没有了欢歌笑语,那些朕说的话,携着满满的恶意,一遍遍地,在朕耳边回响……

      保成,你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一遍一遍,想着这些话呢?

      “你……”玄烨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想着保成了。

      这些年,他们就这个话题谈了不知多少次,都是以沉默结尾。这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两立两废保成的“自己”,愈发的沉默,愈发的深不可测,早先自己还能揣摩出他七、八分心思,现在……

      玄烨不禁苦笑,连自己有时候都摸不清他的心思,自己那些儿子和宗亲朝臣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的很吧……

      &&&&&&&&&&&&

      雍郡王府里。

      胤禛也在沉思。

      前世小十八于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四日卒,然后,皇父挥泪废太子。

      他不禁苦笑,皇父心思愈发莫测,这个时节,自己实在是不想办什么生辰宴。

      但福晋得了嫡子,喜不自胜。这个同时流着爱新觉罗家和佟家血脉的孩子,长得极肖皇父幼时的样子。太后简直视他为心尖尖,甚至下懿旨让雍郡王府进宫办得百日宴,皇父也破例亲自赐名弘晶。

      胤祉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样子,实在让人火起,而兄弟们看着自己的目光,也愈发的莫测。

      当着皇玛嬷和皇父的面,几个兄弟言笑晏晏地说,今年自己的生辰宴一定要大办,既贺自己生辰,又再贺自己和福晋得偿心愿,得了嫡子,皇玛嬷自是高兴,也是说一定要大办,福晋也是应得高兴。

      想着全心全意操持宴席的四福晋,忙得团团转的侧福晋、格格,连几个孩子也是跑前跑后,兴奋地很,他不禁更是头疼。可连皇父当时也是笑着逗着怀里的小孙孙,说老四是得好好办一下,他能怎地?

      不过,现在可以肯定皇父是对弘历不满了。这个孩子,按排行是应该叫弘历的,皇父却没有如常对待,而是亲自给这个孩子起名。自己是知道皇父对佟家的态度的,必是弘历惹皇父不满,所以,皇父不愿流着佟家血脉的孩子,叫那个名字。弘历,你到底做了什么?

      不管胤禛是怎样的满心不愿,他的生辰宴,还是到了。

      诸皇子自是先上朝,然后去处理公务。

      胤禛因着是自己的生辰宴,早早就回府恭候兄弟们和宗亲、朝臣。

      让他没想到的是,最早来的,居然是胤祉。

      他本想把胤祉让进前厅,胤祉却说时辰尚早,不若在花园随意走走。他想想,就把人带进了前院小花园的一座小亭内。小亭位于荷花池畔的假山之上,正好可以俯瞰整个小花园,离周围的回廊、厅堂也有段距离,不用担心他们的谈话被人听到。

      果然,伺候的人一退下,胤祉就看着他浅青绿的常服似笑非笑地说,“四弟,果然是返老还童、朝气蓬勃啊。”

      他不置可否,“三哥可不也是?”

      胤祉嗤了一声。

      胤禛自是知道这人腹诽什么。这位诚亲王,弓马谙熟,骑射在诸皇子中也是能挂得上号的,偏喜欢汉人文士打扮,经常是一身月白长袍,一直到一把年纪都是如此。可自己在人前经常是或灰或黑的衣服,他自是嘲讽自己如今老朽的芯子比前世穿得鲜嫩。极少有人知道,其实自己偏好素淡的衣服。又有点黯然,其实,前世的乌拉那拉氏是知道的。她给自己做的常服,大都是些清浅的颜色,既不失活泼,又不会显得轻佻,那时自己一直以为是绣娘做的,还暗自称许福晋果然会理家,绣娘选得极合自己的心意。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刺绣。这件常服是佟佳氏做的,她看着八福晋做好的袍子,觉得好看,也给自己做了件颜色相似的。自己为了给福晋长脸,今日才选了这件衣服来穿。佟佳氏女红并不出色,这件衣服也是做了好久,刺绣更是修改多次,袖口的刺绣因着特别繁复,仔细看就可以看出修改的痕迹,有几处针脚均匀,甚是娴熟,显不是她的手笔,怕是乌拉那拉氏帮着修饰了下吧。

      胤祉看他摩挲袖口,眼色复杂,以为他是在看衣料,说,“怎么着,想起当年太子爷的好处了?”

      胤禛自是吃惊,因着皇父莫测的态度,他们在一起,极少会提及太子。

      胤祉看他吃惊的样子,也是怔然,蓦地轻笑起来,“看来,咱们的雍郡王一直到现在还没发现啊,还是说,你故做不知呢?”眉梢眼角说不出的讥讽。

      胤禛自不会相让,“三哥何出此言?”

      “难道你就没奇怪为什么现在是郡王了,还没当年做贝勒,甚至是做光头阿哥时候衣料好啊?”

      “当年是太子妃亲赐给福晋的,自是比内务府准备的精良。”

      “那,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太子妃会年年赐衣料给你福晋?”

      胤禛也露出一抹嘲笑,“三哥这是讥讽我今生的福晋没有前世的会谋身么?”比起当年乌拉那拉氏在众妯娌间的左右逢源,佟佳氏是逊色很多。前世那个局面,自己的这些兄弟对着乌拉那拉氏人前人后都是喊四弟妹/四嫂,而不象对自己是人前喊四弟/四哥、人后喊老四。

      胤祉毫不相让,“这倒也是。不过,你真没想过?以太子妃的谨慎,若没有那位的任意妄为,她岂会得罪其他妯娌,单单赐衣料给你福晋?”

      胤禛有些愕然,他怀疑过,但觉得不大可能,太子爷高高在上,岂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他一直当是太子妃和自家福晋投缘,所以才另眼相待。仔细想想,若说乌拉那拉氏是长袖善舞的话,那太子妃的功力只比她高,不比她低。当年上至太皇太后,下至弘字辈的,几乎都对太子妃赞赏有加,以她的谨慎周到,确实是不会如此厚此薄彼。可太子……他实在不能想象桀骜狂狷的太子爷会注意这些琐事。

      胤祉冷笑了一声,却又转了话题,“说起来,当年的皇贵妃也快到选秀的年纪了,怎么着,要不要哥哥去帮你跟皇父说说,求个恩典?”调侃与恶意昭然若揭。

      胤禛现在最是不耐烦他这种态度,说他依旧心怀怨恨吧,于公事他也没半点怠慢,也没前世那种背地下黑手的举动;说他放开过往吧,他的恶意讥讽又是如影随形、无孔不入。冷然道,“不劳三哥费心,胤禛没想过这等事。”

      “哎呀,深情无悔的雍正大帝怎地要弃了心爱之人?皇上和皇贵妃生同衾死同穴、一往情深,不知迷倒了多少深闺佳人,又有多少痴男怨女为着二位的深情感动落泪。而今……”

      见胤禛没有反应,胤祉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吟道:“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陆游《钗头凤》)

      看胤禛依旧沉默不语,再接再励,“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唐婉《钗头凤》)一副满怀寂寥,对别人的相思感同身受的模样。

      胤禛终于说,“三哥,若我没记错的话,相认以后,皇父就说过过往已矣,你我兄弟当以江山社稷为重。”

      胤祉斜倚阑干,倒把胤褆那满不在乎的懒散模样学了个十足,眯着眼睛,似在回味刚刚入喉的茶水滋味,“爱江山,更爱美人啊!”

      “三哥,你曾言乌拉那拉比薄皇后还不如,也没比汉武的废后陈氏好到哪里。确实,前世她几多艰难,我的作为更让她雪上加霜。”他的眼光锐利起来,“但是,她始终是我唯一认可的皇后,我也从没想过让皇贵妃取代她的位子。”一抹冷笑,眼中寒光乍现,“难道三哥认为我是怕史官刀笔、粉饰太平的无能君主么?”

      胤祉默然,这人自是不怕这些的,雍正帝爱惜羽毛,但也从不吝于展示他的铁血手段。

      “雍正帝与皇后、皇贵妃的纠葛已经过去了,不管怎地,她都是与我埋骨一处。这一世,胤禛的嫡福晋是佟佳氏,乌拉那拉是八贝勒的嫡福晋,各归路桥,三哥莫再提旧事了。至于年氏,她只是我的侧福晋的幼妹,三哥也莫再开玩笑!”

      这么些年,他想的很清楚了,不管当年是自己负心薄幸也好,是乌拉那拉所托非人也罢,是阴差阳错也好,是造化弄人也罢,是白首不相离生死相随也好,是碧落黄泉永不相见的怨偶也罢,过去了的,再不可挽回,自己再爱恨纠葛、辗转反侧,也都是付诸流水,与其作茧自缚,不如抛开过往,好好经营这一世,只愿能福祸相依、举案齐眉。

      至于年氏,清脆的歌声似乎一直没有远离,但终归是无缘了。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啊——”(白居易《琵琶行》)

      “三哥,慎言!”一直刻意压制的帝皇威压瞬间释放而出。

      胤祉却似毫不在意,低低一笑,“四弟啊,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不是白说的!”

      然后,两个人俱是沉默,细细啜着那辨不清滋味的茶水。

      隐隐间,前院传来喧哗,有仆从匆匆忙忙向着亭子而来,大概是贵客到了。胤禛说了句三哥自便,离席而去,恍惚间,似乎听见胤祉的低喃,“嫡子啊——”他一顿,旋即头也不回地离去。

      却是五阿哥带着九、十、十一、十二,六阿哥带着十三、十四到了。陆陆续续,客人们接踵而至。

      待到人到的差不多了,十五阿哥领着十六、十七两个小阿哥,胤褆和胤禩压阵,一起到了。

      看着胤禩一袭墨绿青衫,衣服上是自己曾看惯的同色丝线绣出的精美花纹,行动间,才能见隐隐光华流转,心里还是难以自抑地泛起一阵苦涩沧桑,终是,陌路了。

      觥筹交错、笑语喧哗。

      年长的皇子们和宗亲朝臣都在想,快了,快了,那一天,终是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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