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香幽迹》北唐清峯

4、莲寻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漆黑的路没有尽头，她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着。忽然前方明亮了起来。一朵莲缓缓地盛放开来。淡淡的粉色闪耀起来。
　　她微笑起来，把手伸向那朵莲。
　　就在她快要触到粉色的花朵时，那朵莲忽然变成了鲜红色，黏黏的液体一滴滴落在地上。滴答，滴答，无数朵妖艳的血花绽开在地上。无数的呻吟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她一下子缩回了手，双肩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似乎可以感觉到有无数双手正向她伸来。鲜红的指甲，滴血的手腕。她昏倒在黑暗中。
　　忽然从哪里晕染开淡淡的微光。
　　微光中的苏曦永远都是温润而美好的。他的微笑如同柔和的春风吹散她心中的慌乱。
　　他朝她伸出手。
　　“来，菱若，拉住我的手。”
　　她怔怔地望着他。
　　“苏…曦。”
　　一场大火突如其来。火光将黑暗一下子湮灭。只有火光。只有炽热的温度。
　　她的脸被映照地通红无比。眼中一片火海。
　　“苏曦，苏曦！”她发疯地呼喊起来。
　　“苏曦，你在哪里？”
　　她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苏曦！”
　　正在为她擦拭冷汗的苏晔的眸光一下子暗淡了下去。他放下手中的手巾，勉强扯出一丝笑来。
　　“怎么样，做噩梦了。”
　　“不，不…”苏菱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我…我看到苏曦了。是…是苏曦！”
　　苏晔拍了拍她的肩，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苦涩。
　　“菱若是梦到他了吗？”
　　“是是苏曦救了我，苏曦呢？”她急急地起身跳下床。
　　“菱若，不要这样。”苏晔紧紧地拽住她的手。
　　苏菱若的泪水一滴滴滚落，她的表情是他从未有看到过的慌张。
　　那样的泪水就仿佛打在了他心里。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你放手！”苏菱若嘶哑着嗓子喊道。
　　“苏曦苏曦。”她的眼中似乎只看得到一个人。
　　苏晔的眸光一下子冷了下来，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子心痛的感觉。
　　“苏菱若！”他从来没有这样子厉色地朝她吼过。
　　“他死了，他死了！早在三年前的那场火中为了救你他死了！”苏晔愤怒的眼中似燃烧起了熊熊的火光让她心惊胆战起来。
　　“他没有，他还活着，是他把我救回来的。”苏菱若痛苦地摇了摇头。
　　“我来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躺在床上，嘴里梦里都只有苏曦一个人！”苏晔忽然冷笑一声。
　　“可是他已经死了，即使我也不愿意相信，但他真的已经死了，菱若。”他的声音柔和了下来，伸手，将泪流满面的女子抱在了怀中。
　　“我知道你忘不了他，你忘不了的。”苏晔喃喃道，抬手拂去女子眼角的泪。
　　“对不起，刚刚我是太生气了。”
　　怀中的女子安静了下来，只是默默地流泪。
　　只是梦吗？梦醒了，便是心碎。昨夜的苏曦只是一场梦吗？不，不会的。
　　“答应我，不要再多想了好吗？”苏晔柔声道。
　　忽然她疯了似地挣开他的怀抱，跑向屋外。
　　“菱若，菱若！”苏晔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是阴沉而压抑的，似乎随时都会有大雨倾盆而下。池内的莲不似往常般有生气，都低低地压下了脑袋。
　　神情落魄的女子跑出了释然居。身后慌张的男子失了神地追来，忽在桥头被人拦住。
　　“二公子，您累了一个晚上还是回府去吧，这件事让属下来吧。”持剑的中年男子微微叩立。
　　“不需要，你多派些人去，如果看到苏三小姐，务必将她带回来。”苏晔冷冷道。
　　“还有万不可伤害到她。”
　　中年的侍者望着那道深蓝色的身影飞似地远去，忍不住叹了口气。
　　“是二公子照顾了三小姐一夜，三小姐怎么可能看到已逝的大公子呢？”
　　幽深的山林中。白衣男子躺在高大的树干之上，闭目养神。
　　“主人，你就那样把那位姑娘扔下了没事吧？”身旁的剑忽的开口。
　　“怎么，你什么时候对这种事也上心了，冷酷的破魂。”君渊淡淡地开口。
　　听出他话中的戏谑，剑忽的闪了闪光。
　　“主人，你别开我玩笑了。我觉得那个姑娘有点怪。”
　　“嗯？”君渊睁开了眼 。
　　“记得她昏倒之前叫你什么？苏曦？”
　　君渊抬指。指尖的光射落一片叶。
　　“我想，这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
　　“我们要解决的是昨夜的那些东西。”君渊的眸光犀利。
　　“妖气很强大，这个镇子真是邪，特别是那些莲。”
　　君渊握紧了破魂剑，利落地从树上跳下。
　　他抬起头望望阴沉的天色。暗云压日。连一丝风也没有。天燥热而沉闷起来。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
　　“看啊，破魂，暴雨将至。”
　　苏菱若不知疲倦地奔跑着，没有人可以阻止的了她对苏曦的疯狂想念。柔长的青丝随着奔跑凌乱不堪地飞扬着。
　　为什么，为什么跑遍了昨夜她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找不到苏曦？为什么，苏曦，为什么你又不见了？如果是梦，又何必让我醒来。如果能和你做一生的梦，我也便知足了。
　　昨夜的你是那样的真实。上扬的眉宇，从容的眼神，精致绝伦的五官。你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苏家大公子。
　　“苏曦。”她的身影狼狈不堪。
　　远方的天际划过一道闪电。天空发出低沉的哀吼声。云朵堆积的愈来愈厚。昏暗的天压了下来，让人窒息。久积的力量再也按捺不住不安分的躁动。倾盆的雨骤然而下。
　　街上行人掩头遮面匆匆地逃离。
　　却有一奋不顾身的桀骜身影。
　　他的衣衫早已湿透，深蓝色的锦袍吸满了水，变得更加浓艳起来，泛起盈亮的水光。
　　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水珠。他的眼中满是浓浓的水雾。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一滴滴滑落。如此狼狈之下，他的面容依旧英朗锐意。
　　“二公子，雨大别找了。”身后随行的侍者们纷纷打起了伞，为他遮挡。
　　“滚，都给我滚！”他一把扔开递来的伞，眸光中的冷冽让人不敢直视。
　　从来没见到过自家的公子有如此生气的时候。下属们望着那个冒雨前行的坚决身影，都纷纷扔下手中的伞，紧随其后。
　　大雨茫茫中，他所有的狂妄傲然被水猛烈地冲刷着，只留下他的脆弱与心痛。
　　被荆棘刮伤的腿渗出鲜红的血在她雪白色的衣裙上晕染开来。衣袖早已被钩破好几个口子，手臂上露出道道刮痕。她感觉不到疼痛。
　　淋漓而下的雨水无情地拍打着她。她的脸上早已模糊一片，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面容苍白得可怕。
　　猛烈的闪电在头顶炸开。昏暗的天在片刻的明亮之后又阴沉了下来。
　　终于她瘦弱的身子再也禁不住雨水肆意的冲击。
　　她轰得倒了下去。跌在一片泥沼之中。飞溅的污泥撒的她满身狼狈不堪。雨势未若。雨滴大颗大颗地落下，泥沼中绽开的水花从未停止。
　　她的笑容动人心魄。
　　下吧，下吧。就在这场雨中让我把泪水流尽。
　　一片白缎停在了眼前。
　　君渊缓缓地蹲下了身子，望着倒在泥沼中的落魄女子。目光中有些诧异有些不忍。
　　“主人？”手边的剑发出轻轻的身音。
　　君渊伸出手将她扶起。
　　有是如此美好的面容。苏菱若微笑了。
　　“苏曦，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君渊被她凄凉的笑容所触动，心底似有某种情愫在暗暗涌动。
　　“姑娘？”他小声开口道。
　　“苏…苏曦，不要…不要再离开我了。”苏菱若疲惫地闭上了眼倒在了他怀中，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望着怀中虚弱的女子，竟不由地怜惜起来。他伸手小心地拥紧。
　　“嗯，我不会再离开了。”
　　苏菱若缓缓闭上眼去，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
　　“啊，主人。”身边的剑闪起光来，有些难以置信。
　　雨哗哗直下打在苏菱若身上打在君渊的肩头。
　　他起身脱下身上的长袍披在了她身上，然后小心将她抱起，在微闪的剑光中向前走去。
　　雨帘，模糊了身影。
　　释然居的木桥前，苏晔冷冷地在雨中伫立着。
　　池中的莲在雨水的敲击下一颤一颤，柔弱地仿佛随时就会折断。阴沉的天色压在莲海之上，再也望不到粉嫩的光彩。
　　挺立的身躯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难以置信的目光落在了向他走来的白衣男子身上。怀中，满身狼狈的苏菱若安然地昏睡着。
　　他，他。苏晔不由得念出两个字。
　　“苏..曦。”
　　“混蛋！”他眼中的愤怒如同熊熊燃烧的怒火。
　　“苏曦，你活着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苏晔往前迈出的步伐缓了下来。只见破魂剑毫不客气地指向了他，带着一丝冰冷的气息。君渊的动作很小，似是怕惊动怀中的女子。
　　“似乎我和你们口中的苏曦很像，但我不是苏曦，我的名字是——君渊。”
　　一模一样的面容，一样长身玉立的身姿，一贯淡定从容的开口。苏晔惊住了。温润如美珏的苏曦，恬淡如清泉的苏曦。这样的男子应当是举世无双的。
　　大雨在这个时候慢慢地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