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笛》秋月无恒

7、兄弟

　　那王义自从找了两个奴隶来协管崽子事物，便整天呆在营帐里，很少踏及他认为的腌臜不洁之地。士族清贵，在这样的没落贵族身上仍旧残存着。

　　他在之前两天还曾去视察，发现无言他们将崽子们管得井井有条的，虽然觉得对崽子们太过仁慈，但一想能少惹事使他烦心也是好的，便放任不管了，让手下人看着他们，自己便逍遥作乐，喝酒吟诗。

　　风沙呼呼地吹着，漫天的黄沙，崽子们还在劳作着。

　　“郦国这里，很少会有这么大的风沙。”殷无言看着远方。

　　邱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个方向，是嵪阳。

　　他难得的不再用那种油滑的口气说话：“想家了？还是在想人？”

　　殷无言微微抿了嘴唇：“我没有家。”

　　邱离笑了，那双细长的眼，眯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狐狸：“那就是在想人啦，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还想我隔壁的那个小姑娘呢，我被发配到西戎的时候，她还小，但是已经出落的楚楚动人了，直说长大之后会嫁给我呢！”

　　殷无言略略摇头，走到了一边，黄沙下夕阳里，竟现出几分孤寂哀伤来了。

　　许久，他说：“我只是在想，人生中有些路，是不是走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邱离正要离去，听到这个停了脚步，他没有转头：“依我看来，没必要回头。”

　　殷无言听了，竟愣住了。

　　远方的荆雀殿已经初具雏形，雄伟高大的殿身，有着飞翘的檐角。

　　正在沉思之中，他听见背后有人在弱弱的唤他：“殷大人……”他回过头去，还没站稳，便差点被一团飞扑而来的东西砸翻在地，伴随着少年尖尖的嗓音：“无言哥哥~~！！”

　　殷无言摸了摸额头，抬眼看去：“小裕华，你怎么又来了？”

　　他摸了摸他的额头，将视线转到另一个怯懦的人身上，那是一个略大的少年，正用着一种谨慎又感激的目光看着他，见他看来，马上便呵斥抱着无言的小兄弟：“快些下来，多么无礼！”

　　殷无言失笑：“裕民，你不必要这么小心，还有，我也不是什么大人。”

　　裕民上前将缠着无言的小兄弟抱下来，那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长得很是眉清目秀，可惜脸上有着很长的一条鞭子打的伤疤。他很瘦，脸上也找不出几块肉来，显得眼睛格外的大。虽然明显营养不良的样子，但是他很爱笑，一笑起来便很活泼，大眼睛也扑闪扑闪的。

　　殷无言在心里想：“裕民把他保护的真好，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裕民将目光转到殷无言身上，道：“要不是大人，我这小兄弟就要生病死了，大人是救命恩人，我对您尊敬些也是应当的。”

　　对殷无言来说，这只是他职权范围内的举手之劳，他不可能帮得上所有的崽子们，对于他们的苦难，同样身处其中的殷无言也无能为力，只能在很小范围的部分里，帮上些微的忙。

　　裕华笑着拉住殷无言的手：“我知道无言哥哥最疼我了！”

　　殷无言笑了，他看着裕华，宠溺的说：“那是自然。”这话说完，他突然觉得一阵恍惚。在那泛着黄的久远的过去，似乎有个人，强硬的拉着他的手，说：“你只能这样对我！”他那时笑着说的，也是这样一句。

　　这样一想，小裕华可比那人可爱懂事多了。在那一刹那，他突然觉得心口一疼。

　　裕民拉住弟弟，他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要保护天真的弟弟的他，在这惨无人道的崽子营里，已经学会了防备和小心。

　　远处传来鞭子的抽打，两兄弟都悚然一惊，不敢再耽搁，向殷无言施了个礼，便离开了，离开前，小裕华还笑嘻嘻的向他做了一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