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观风月（上）》岩上

6、第 6 章

　　“人生无根蒂，
　　飘如陌上尘。
　　分散逐风转，
　　此已非常身。”

　　已是入夜了。
　　天羽神侍里歌舞声声，琴隐微低着头，双手轻抚着古筝，身边是书情、璞怜、泊玉，手持心爱的乐器，伴着琴嫣华艳的舞姿。
　　整个院内，乐声交织着溶入月光中，分分散散的，落在每一个角落。
　　“书情，这箫上的结还是淡蓝色的那个呢！”泊玉随书情一道回房时说，书情抬手沿着箫，轻滑至那如天空般湛蓝的结上，很幸福地一笑。这是她过五岁生日时娘送给她的。只是那时，娘给她挂在了腰间。
　　四人一路说笑着走进了卧房，灯熄了，只剩下透过窗子溢进的月光。
　　夜总是很短暂的，天羽神侍似乎是这洛阳城最早热闹起来的地方。
　　璞怜怀抱着琵琶，开始了演奏，这琵琶声虽不曾重击人的心灵，但却不难让人有那“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的感觉。
　　“这位小姑娘，今晚要不要到我府上为我奏上几曲？”一个颇像戴官帽的□□的人叫道。
　　书情、琴隐停了下来，看着璞怜。
　　“如果大人听得不够尽兴，又看得起璞怜的话，璞怜可以在这献丑给大人您弹上一曲。”璞怜轻声说到。
　　“在这？既是这天羽神侍小小的一个侍女，莫是还守着你那‘清白之身’？不怕笑死人啊！”众人之中，有一个人拍着桌子狂笑道，也许是喝多了些吧，身子也有些不听使唤地晃动着。
　　“秦……非？真是你？“璞怜站起身喃喃地问道。
　　“是啊，多年不见，怜大小姐，你原来是消失到这天羽神侍来了？”
　　不远处，琴嫣、飞雪被几个人拥着，匆匆走向后房，闻到一阵骚动。看向此处，只是一眼，便继续向前走了。
　　璞怜不相信的看着那人，恍惚中向前掺了一步，手无意的滑过琴弦，发出一声低哑的嘶鸣。璞怜仿佛被振醒了一般停住脚步，向众人微行了一礼，逃一般的离开了。仓促中，脚步不由得凌乱了起来。
　　跌跌撞撞的走进房内，瘫靠在门上，无力的滑了下来，泪似颗颗珍珠，洒在地上，宛若岁月无言的剪影。
　　“长大了，要做我的新娘哦。”
　　秦非是这样说过的。还是十岁的时候，对自己如此信誓旦旦的说过的。十岁的少年，在夕阳的光线中，染上淡淡的晕。自己就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青梅竹马。看着从小就护着自己、疼着自己的秦非，那一声“好”字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又怎么会想到呢，自己如此平淡的幸福有一天也会被击得灰飞烟灭。
　　三年以后，伊利入侵，铁骑扫荡了家乡。只来得及看清掀起的滚滚尘埃，娘就遮住了我的双眼。
　　“奶娘，带怜儿走，快，从后门走！”
　　爹的声音第一次惊慌失措，原本柔和的声线沙哑，声声犹如破弦。
　　记忆混浊不清。只记得视野里一片茫茫的黑，被拽得跌跌撞撞。耳边一直吵嚷，很多很多声音。嘈杂中，听到好多人在叫我：姜怜、姜怜、姜怜。
　　爹的声音、娘的声音、秦非的声音。
　　最后、却都归于寂静。
　　万籁无声。
　　而我，一个人在黑暗中泪流满面。
　　唯一逃过浩劫的奶娘带着我投奔洛阳的表哥，可是却没有找到人。于是奶娘把我卖进了天羽神侍，换了十两银子。
　　她离开得头也不回。
　　我给自己改名为璞怜，希望自己仍是块不曾被污染的玉，或许这样很可笑吧。与秦非，也以为是永别了。
　　然后就过了七年。
　　秦非竟然又出现在我眼前了，可是那真的是他吗？会护着我宠着我的秦非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
　　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
　　眼泪一直无声地淌着，视野朦胧。
　　“长大了，要做我的新娘哦。”
　　好。
　　“长大了，要做我的新娘哦。”
　　好啊。
　　“长大了，要做我的新娘哦。”
　　真的好啊，我真的想做你的新娘啊。可是，你却不要我了呀……
　　门外，是泊玉他们的拍门声。我下意识的摇头。摇头。
　　然后琴声传了进来，书情的萧、泊玉的二胡、琴隐的古筝。琴声交融，弹的是那首“送汪伦”。可是，差了一点啊，差了什么呢？
　　我听到琴隐的声音。她说：
　　“如果自己都选择独自抚平伤口，痛苦的爱、绝望的流泪，那。我们都不复存在于你的世界了。”
　　我忽然呜咽出声。
　　那琴声里，少了我的琵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