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樱鬼]花散里》葵因

20、葳蕤声（1）

　　灰蒙蒙的天空落下了第一片雪。
　　千叶在客室搬出矮脚木桌，温了一壶茶，又从柜里掏出好些被褥软垫交予冲田和藤原以御冬寒，寂静的室内传来庭院外路人来回走动的声音，靴子踩入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一颗心也陷入别人的故事中，
　　她伏在桌案上看前天从房间角落里翻出的《源氏物语》，津津有味。

　　藤原手握着瓷茶杯，滚烫的温度却让他觉得安适，他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他还活着，好比说，这灼人的疼痛。

　　纸张哔剥作响，一双修长的手按住了书页，千叶疑惑地抬起眼睛看向冲田，他清俊的五官摆在棱角分明的脸上，多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不羁。笑容里有股说不清的味道，“怎么了？”千叶问。

　　“她回来了哟，日和夫人。”冲田松开手，指缝间溢满了书的旧纸气，上面夹杂着多年的沧桑感，朴实泛黄，她在看《源氏物语》？冲田想，这书中有无数明艳妖娆的女子，却独独少了千叶那一型。

　　哪一型？

　　普通型……

　　冲田扯开薄薄的唇轻笑。

　　“确定么？”千叶立刻欣喜地站起来。

　　冲田指了指耳朵，“还有假？”便看见她趿趿的跑了出去，长发在眼前划出了一道深色的弧度，藤原手边的瓷杯冒出了空旷的白汽，笑容隐约，雾蒙蒙的样子。

　　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永远都是简捷明快。

　　藤原说：“冲田，我的时间不多了。”

　　冲田走到拉门前面，啪的一声，将门拉紧，脸始终没有转过来，他感觉周身绕着一层冷气，不仅仅来自面前门缝的罅隙，还来自心里，“嗯，我看得出。”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藤原释怀地笑了一下，“有刀么？”

　　“……有。”

　　“那就好。”他语气近乎轻快的不可思议，冲田握紧拳头，骨节攥出了突兀的响声，如一头冷水倾盆自头顶淋下来。

　　“头遭遇见你这样的人，一心求死。”

　　对面的藤原挑了挑眉，水色的瞳孔似一汪水，狂风掠过，却半点波澜也无，“不论如何，你曾允诺过我。”

　　“但不是现在。”冲田重新将门拉开一丝缝，企图让寒风阻止迅速升腾的愤怒。
　　一定要他亲自挥刀下手，这样的事，这样的事……

　　“又或许，我会失手杀了千叶，冲田，你能接受么？”藤原自顾自地接下去，“你不能，我知道。”

　　“够了！”连声音也开始变得凛冽起来，冲田摔门离开。
　　这样的事！这样的事！怎么能够轻而易举做得到！

　　他毕竟是有血有肉的人。

　　直到确定脚步声消失在远处，藤原僵直的背脊才缓缓放松下去，柔软的脖颈垂下，张开右手，五指无力地撑住头，“冲田，真是抱歉。”不知何时，掌中的杯子已经被握成了碎片，锋利的边角切割出殷红的图案。
　　竟完全不痛。

　　血沿着皮肤的纹理渐渐滑落……

　　千叶敲了敲日和房间的门，里面的人应了一句，糊纸上的人影就越发清晰，日和穿了一件绛红色的和服与肩上垂落的黑发相衬，格外鲜明。只是稍见清瘦，使得眼角的细纹深刻起来。

　　“您回来了？”千叶顿了一下，“冬天冷，这次应该会多呆些时日再走吧？”

　　“嗯，来，笠舟，进来坐吧，外面风大。”日和招招手，笑容安暖，音色恬淡。千叶站在门口，不觉有一丝微小的恍惚感划过心里，说不出是怎样的情绪，只是那一瞬，仿佛被定格。

　　房间内的东西都摆放的井然有序，不染纤尘，日和的手指一一将它们抚过，对着一旁的千叶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一直都有精心打扫吧？”

　　“嗯……”

　　“这些年，一直让你自己守在这里照顾不同的人，一定很辛苦。”

　　“唔…其实，还好。”脑海里闪过了冲田的脸，英俊而狡黠，“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那冲田总司呢？”日和转过身，坐在千叶的身旁，捋了捋她的鬓角，“是一个怎样的人，与其他人相同吗？”

　　“…”心下也逐渐明了日和想要说些什么，千叶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罢了，”日和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着头，“我总是忘记，都过去了多少年，笠舟你也已经长大了。”

　　千叶弯了弯嘴角，有些腼腆地低下头。

　　“呐，笠舟，我…的故事，你想听听看么？”千叶睁圆了眼睛，这么多年，她是第一次听日和主动提起关于自己的事情，日和握住千叶的手，“只是突然明白，大概这样才算活过。”声调辗转，笑容恻恻，语重而心长。
　　千叶点点头。

　　似乎要从一切的最初开始讲起，是漫长又混沌的羁绊——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