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樱鬼]花散里》葵因

19、浮世绘（2）

　　不仅是冲田，千叶也怔在原地。冲田这才注意到了小贩那张激动且带着微微紧张的脸。“我是山泽，山泽楠，您还记得么？曾在新选组里待过一阵子。”

　　是他……

　　千叶拽了拽冲田的衣袖，觉得能有一个人与冲田相识，是非常好的事情，然而冲田似乎不是这样想的，他打量了山泽一会儿，礼貌而淡泊地摇摇头，“我想，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冲田总司。”

　　“怎么会…明明就是冲田队长，一模一样，无论是容貌还是声音。”

　　“也许只是音容相似罢了，”手中的面具像烙铁般沉重而滚烫，“何况，新选组已随幕府消亡，世人皆知。”千叶看不见冲田的表情，他过长的刘海儿遮住了眼睛，褐色的发尖反射出清浅的火光，身上的阴影一块明一块暗，衔接在一起，拼凑出了暖绒绒的寂寞，“我从未见过冲田总司，又怎么可能会是他。”

　　不愿提起的东西有两个，一个是肺痨，一个便是新选组。
　　一个代表着生命，一个代表着荣誉。只是二者，在世人眼里，都已经满目疮痍。
　　千叶紧紧闭上了眼睛。

　　“可是！”小贩还想再争辩些什么。

　　“抱歉，你真的认错人了。”冲田扬了扬手中的面具，问千叶，“还要买么？”

　　没有，什么悲伤的表情也没有，碧色的瞳孔里是一片云淡风轻，他盛极的容颜于静寂的花下浮沉，千叶想，这就是冲田总司，这才是冲田总司阿。

　　“不买了。”她忽然笑起来，紧紧握住了冲田的掌心，像是握住了全世界。

　　你只字不提的往事，不要紧；你鲜血淋漓的曾经，也没关系；因为无论你是冲田总司也好，是路人行人也好，无论是什么都好……

　　你一直一直都是在我身边，最耀眼的存在。

　　※

　　藤原身体中有一块东西呼啦一下就消失了。
　　他身旁是温和而陌生的笑靥。她被唤作春乙，但也只是千百个春乙里与自己毫不相关的那一个。他在汲汲寻找的妹妹，并不是眼前这个已为人[和谐]妻的女子。

　　轮廓清晰，眉眼动人，却没有一丁点儿与春乙相似的痕迹。
　　那个属于他的妹妹，一别经年，终将远离。

　　藤原向女子点了点头，礼貌地微笑，“初次见面。”

　　可谁说这样就不好？
　　这样也好吧。自己这副模样如何去见她？即使见到了，也只能远远的，默默的看着她，他宁愿相信，春乙在另一个他目所不及的地方，可以安稳的快乐着，已经揭过了失去哥哥的痛苦，从此再没人能打扰她的生活。
　　谁也不能，他也不能。

　　心中解不开的那个结，或许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因为那结从没存在过，所以他才会始终解不开。
　　就是如此简单又无奈的事实，不是么？

　　※

　　不大的酒肆，有腌鱼的香味，还有清酒的辛辣，店门口摆了一株翠绿的盆栽，让屋内看上去多了一分清新洁净。冲田提出进去坐坐，千叶打量着他，最后点头应允，酒有时候的确是好东西，她知道。

　　“千叶会喝酒么？”他把玩着小瓷瓶，里面酒香正浓，热气顺着光滑的口壁冒出来，浊白的雾气闻着便醉人。

　　“不太会。”她老实答道。

　　“是……么。”他斟满了一小碟，却还是推倒千叶面前，“不喝也可以，你就把它摆在这儿吧，不然，我一个人喝酒的话，容易醉。”

　　一个人喝酒，是一件非常寂寞的事情，他不想让自己这样觉得。
　　因为，冲田总司，从来都不会觉得寂寞，也不会难过。

　　“冲田君……”那是一阵阵心痛，搅的千叶不得安宁。

　　“山泽楠，我记得他。”他抿了一口酒，露出了细白的牙齿，无谓的笑，“新选组里，每一个人我都记得清楚呐。”
　　怎么可能忘记？

　　“那为什么不肯承认呢，明明是令人愉快的事。”

　　“愉快……么？”碟子中的清酒映出冲田疲惫的双眼，碧绿依然。
　　这般境地下的重逢，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承认自己是冲田总司又能如何？
　　结果还是一样的无能为力吧，在别人眼里，冲田总司死了也许是比苟活更可以接受的结局，若可以让世人铭记新选组留下的传奇，他的死亡又有何妨。所有人战死沙场，至少能让诚字旗飞扬地悲壮。

　　无论寿命是长还是短，我所能做的事，实在是少之又少。
　　他记得，他曾在拒绝松本医生让他离开新选组去养病的建议时这样说道。

　　“的确是少之又少啊，”冲田闭着眼，他没醉，沉重的往事一如桎梏般压在心头，不是说遗忘就能轻易遗忘得了的。
　　都是刻骨铭心。

　　千叶把冲田的小碟再次斟满，指腹裹着缱绻的温热。

　　最后一碟了。

　　再次睁眼时，千叶惊讶的看见了冲田眼中闪出奇异的光泽，明晃晃的悬在眼底，像是泪水，又像是灯火，他的笑容宛如薄樱。

　　原木窗棂的糊纸被夜风吹的飒飒作响，天空还残留着剔透的流光，然，纵使一路繁花照眼，细流琤瑽，没有了最重要的人陪在身旁，一切的美景只能徒增感伤，千叶轻轻将手覆盖在他微凉的手背上。

　　“知道么千叶？即使它被时代不容，我也从没后悔过。”
　　——新选组是你此生不覆的信仰。

　　“嗯，我知道。”
　　——而你却是我拼命守护的坚强。

　　“真的？”
　　——我就在这里。

　　“真的。”
　　——请不要怀疑。

　　“那么，”他回握住她的手，“便是太好了。”
　　——是啊，你能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