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樱鬼]花散里》葵因

11、千鸟眠（1）

　　沉睡在黑暗中，所有聚拢在指缝的光芒，安静地爬上了手臂，宛如藤蔓包住心脏后，撑开了肩膀的裂缝，生长出一束萤火般微弱的花。
　　因为光芒就产生于自己的身体里，所以你看不见。

　　你是我的光源。

　　※

　　头顶落下了一个温暖的手掌，千叶抬起头，勉强自己做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而后残存的温度被周围的冷冷的风迅速稀释掉。

　　“笠舟，歇一歇，天黑了。”女人温和的声音像是迟迟的暮霭，连尾调都是轻轻的。

　　“让我再等等吧。”

　　日和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千叶的性子，从她回来的那天，千叶就一直不眠不休的守着冲田，很多次做好的饭菜动也未动过，人就那么直直地消瘦了下去。
　　她当然看得出千叶对冲田的心意不一般，但是……

　　日和缓缓关上了拉门，站在光线昏暗的庭院里望着门内一动不动的身影，眼神复杂了很久，最终是叹了口气。

　　千叶觉得自己几乎要在这床榻前生根了，时间像是覆着无法承受的重量压在她的背脊，让她透不过气来。
　　他不张开眼，她也同样无法入睡，冲田夺走了她睡眠的能力。

　　八重樱逐渐萧瑟的枝干在沉重夜里送来了扭曲的风声，檐角垂着的纸糊灯笼撞得砰砰作响，明黄色的光团闪闪灭灭，冲田曾吓唬她说，那是地狱里索命妖怪的眼睛。

　　可即便是索命妖怪也没有与你分别能令我害怕。

　　千叶勾起冲田的小指，悠悠的晃荡，他皮肤的温度并没有变，指腹的薄茧还是会让千叶觉得有些发痒，可为什么就是不肯睁开眼睛，宛如故意在对她恶作剧一样，非要等着她哭着认输。

　　有时就连时间也会带着明显的恶意，一点一滴浸透了疲惫的身体。

　　“呐，冲田君我和你说定了，等你醒了，就让我好好的睡一觉，然后，我们一起去看秋夜祭典，那时候金桂也应该开了吧。”

　　“如果你不出声音，就是默认了。”

　　“那么不许反悔，否则要被罚吃一千根针。”

　　声音消散在平面内，并没有过于剧烈的颤抖。千叶没有眼泪，只不过是鼻尖有些红，她想那一定是因为天气开始变冷的缘故，看着镜子里自己平静的面容，没有哭。
　　真的，真的没有哭。

　　※

　　时间如水般拂过冲田英俊舒缓的眉眼，某个金秋的午后，他终于艰难的从梦靥里挣扎出来，因为他在黑暗中记得，千叶在等他醒来。
　　早就约定好的，一起去看祭典。
　　他不想失约。

　　“冲田先生，这一觉睡得可好？”侧过脸，身边跪坐着一个女人，看上去与千鹤父亲的年龄相仿，但她容貌端庄美丽，风韵绰约，优雅的微笑更是令人过目不忘。

　　稍稍愣了片刻，他隐隐猜出了这个女人是谁，或许因为她是鬼族，又或许是他对陌生人天生的警惕，他淡淡地说：“您是日和夫人，对么？”

　　“是的，笠舟她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一直承蒙你照顾她了。”语气谦和得不像他曾遇到过的鬼族。

　　“这话应该我说才是，千叶她很好，被照顾也一直是我。”冲田摇摇头，目光向门外延伸去，很久都没有看见那么高且晴远的蓝天了，半晌他敛住笑意，“能冒昧地问一句，您救下罗刹的目的是什么？”

　　日和起身，长至脚踝的黑发如色泽暗沉的瀑布在脚边大片坠落，仅是旋着脚，便已然生出了万般韵味，这是年轻如千叶无法比拟的从容与稳重，仿佛经过时间淬炼后，练就的容颜姿态，不疾不徐，不轻不迫。
　　冲田知道岁月的确有着这样的力量，会使每个人的眼底都融进沧桑的光。

　　“笠舟在北厢照看藤原，他和你曾经一样，是罗刹。”但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檐下折去了一半的日光，残余的暗影宛如浓厚的重妆覆在日和脸上，她带着语调末尾独有的轻柔，神色不明显，“去看看她吧。”

　　脚步踩在木回廊的搁板上时还带着一些不稳和绵软，冲田放慢了脚步，最后停滞在距离纸门一寸的地方，他被自己的身影固定在这里，动弹不得。门从内侧被拉开，然后在中途就戛然而止，冲田看着千叶的几乎泪盈于睫的眼睛，忽然奇异的放松下来。

　　脚下绵软的触感消失干净，重新降落在了地面。

　　“嘿。”冲田挑了挑眉，眼睛弯出了久违的弧度。

　　光线在千叶的眼底迅速膨胀，在泪水掉下之前反射出了四散逃逸的芒。她捂住自己的嘴，牙齿咬住掌心的肉，一点一点，战战兢兢地哭泣着，眼前是他，苍白又动人的脸，碧色的瞳孔里盛着笑意，他的手依然习惯性的插在腰间，依然喜欢敞着胸前的襟领，就连空气中弥散的药香气也好好的证明，这是他。

　　就像我所相信的那样，只要我一直坚持着，一直等待着，那些眼泪深埋的土壤，终有一天会开出饱满而充实的花朵来。

　　“千叶，”冲田抓了抓自己蓬松的发尖，顿了顿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用另一只睡得麻木的手，缓慢擦拭着千叶的脸颊，“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