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樱鬼]花散里》葵因

10、朔月像（2）

　　千叶脚踩着波浪般嶙峋的青灰色瓦片，小心翼翼地向房顶移动，冲田站起身朝着她走去，如履平地，“小心点儿。”他的声音充满了动人的磁性。

　　他向她伸出手，她握住，他牵着她缓慢移动，手大到可以将千叶的手全部包裹在掌心里。

　　“看你走那几步的样子，还真是……”他想了想，却找不到什么形容词描述，顿了好一会儿，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英俊的眉眼轻轻浮动在光线里，延长至耳廓后的褐发。

　　然后，他们轻轻地坐了下来，屋顶的木梁上因岁月久远的缘故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仔细看，上面还有一些微微开张的深色裂纹，参差不齐地延伸出去。

　　“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回去看你人不在，吓了我一跳。”千叶支着下巴，对冲田说，但是眼前的男人仍是一副‘你等我笑一会儿’的表情。

　　“啊喂，我说，你先不要笑啊。”忽然气结的语气。

　　“嗯？你刚刚说了什…嘿…你看，”他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指向刚刚千叶走过的来路，“猫。”

　　一只花色幼猫姿态优雅地走在屋脊上，毛茸茸的尾巴打了一个圈，将遥远平静的落日环绕在柔软的身体里，毛茸茸地泛着橘光，真实的仿佛触手可及。
　　幼猫十分惬意喵了一声。待它走近，千叶突然“唔！”的叫了一声，然后迅速转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冲田的眼睛。

　　“怎么了？”冲田歪了歪头，好奇的表情像可爱的小孩子。

　　“你们俩，眼睛。”千叶有点语无伦次，双手在半空中挥了几下，指了指猫，又指了指他。

　　冲田把千叶乱晃的手握住，因为眼睛有点花。

　　幼猫并不怕人，它抖了抖身上的短毛，在冲田身边绕了圈之后蹭蹭他的膝盖就贴着他的身体躺下来安心晒夕阳了，一双碧色的眼珠骨碌碌地转着，善意打量着冲田和千叶。

　　“喵~~”似乎舒适的不知如何是好。

　　“是不是很像，是不是？”用小肘捅了捅冲田，千叶低声道，“你们的眼睛很像吧？”

　　“猫眼睛是绿色的，不奇怪。”

　　“但你的眼睛也是绿色的。”

　　“…所以？”

　　“没了啊……”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冲田伸出手揉了揉千叶的头发，安静地看着一旁的猫。

　　真的很像么？
　　不过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呐，冲田君，入秋的话，金桂就要开了呢。”千叶这么说着用手指着长街两侧缓慢行走的人们，“到时候会有祭典，很多很多的人，比京都的樱花祭还要有趣哦。”

　　“难道还有金桂祭这种东西？你们这里的人还真会自娱自乐。”冲田温和地揶揄她，拾起手边微微破碎的青瓦朝着院落里挺立的八重樱抛去，瓦片没入树冠中，扯掉了几片逐渐松散的绿叶，伴随着哗啦哗啦的清脆摩挲声，让人不由得联想它们很快凋零的模样。“好像…我只认识樱花……”他满脸遗憾地叹着。

　　“哪有？不是还认得刺槐么？”

　　“也对，”他还挺骄傲地恍然大悟一番,看着冲田俊美无俦的面容,千叶哑然失笑。

　　继而他又一脸认真的问：“金桂什么样？”

　　“嗯……”她的掌心向内侧弯成一个半拢的弧，两两相对，从头顶一直括下来，一边比划一边努力地用语言描述她脑袋里那片灿若金光的盛大花境，“很大，非常大，树冠上面密密匝匝全是花朵，颜色特别明亮，比太阳明亮一些，还有，嗯……叶片很绿好像一碰就可以滴出水的那种绿。”

　　冲田撇着头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果然自己的脑袋不擅长生成这种落日余晖，花香十里的画面，不过她要是让自己想象一下刀光剑影，血溅百步的场景那还真是绰绰有余。不自觉便笑出了声音，当然他并不打算把这些想法告诉千叶，否则难保她不会一脚把自己踹下去。

　　“怎么样？想出了没有？”千叶一脸期待地等着冲田的回答，黑色的瞳孔里撒着夕阳张开的网。

　　“完全没有哦。”他坏笑着答道，“比太阳还明亮？太夸张了。”

　　“真的，没骗你，到时候你看见了就会相信的，真的是比太阳还要明亮！”

　　“我不信哦。”

　　“眼见为实！”

　　“唔，我就拭目以待了……”

　　暮霭裹着秋意凉凉地席卷过来，长风过时冲田总是错觉那眼前一片迷蒙的金光是被吹到自己身旁的，风缠绕着光，光渗透着风，成群的飞鸟沿着低空掠去，循着温暖的海潮徙向另一个春暖花开的彼岸，它们是幸运的，永远追着春天的气息飞翔，不必经历凋落的苍白，不必经历冰雪的皑皑，只要追着那一道天光就没有到不了的地方。

　　可是，尽管如此依然没有任何妄图想要把季节留存下来的想法，而是那般虔诚的感谢命运，让他从生存走向了生活。
　　第一次可以如此平静地目送时光流转，心中听得见飒飒秋声。

　　“阿嚏——”

　　不知何时幼猫已经离开，天幕昏昏欲睡的微光疲惫地支撑着眼帘，身旁的少女双手抱膝揉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千叶，谢谢你能让我如此平静。

　　冲田把手伸向她，笑容里蹦出了无数细小的碎光，那双碧眸弯出了世上最最动人的形状。他深邃的眼瞳，却令她心脏上掠过一阵清晰的钝痛。

　　“快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好。”

　　走下最后一级石阶，冲田看见世界忽然变得迟钝起来，天空低垂地开始摇摇欲坠，鳞次的屋顶上所有笔直的线条失去了张力，而千叶在一旁说了什么也变得不再清晰，身体失去平衡，周遭的温度愈发寒冷。
　　秋天还真说来就来呢。

　　冲田淡淡地笑了，用即将失去知觉的手晃了少女细长的指尖，示意别担心。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刹那，他想说——

　　——呐，千叶，我有点儿舍不得你。

　　窒息的夜色沉沉压下来。
　　他终究没能再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