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艾流苏》柚宸

22、离开

　　秋去冬来，呆在医院久了人难免变得呆板，对日子的流逝也变得不那么敏感了，要不是路边商店橱窗悄然挂起的圣诞装饰，艾凌还真没留意圣诞节即将来临。
　　她停住脚步，看了眼商店，许多家长带着孩子来买圣诞礼物，微黄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一种暖洋洋的感觉油然而生。外国极其重视圣诞节，觉得迈过了圣诞即是踏入了新的一年，在德国呆了这么些年，艾凌早已熟悉着这一切的氛围。
　　本来按照惯例圣诞前后都会放假，但作为医生休息本来就是件说不定的事情。艾凌查过值班表，24号那天她没有门诊，只是下午要回学校听一个讲座。
　　前些日子跟苏靖通电话，他说大概圣诞前后能挪出一个星期时间飞来跟她过圣诞节，这个消息让她足足兴奋了好些日子，谁知昨天又突然接到他的消息说老板突然有讲学要苏靖作助手，事已至此艾凌也不能耍小脾气，只好叹声可惜作罢。
　　平安夜那天傍晚，艾凌从医院回家，在路上买了个蛋糕，还有些饼干，往年都是她和苏楠陪着房东老太太一起过，但是今年老太太被女婿接走了，说是女儿生了小外孙想让老人家见见，苏楠则是要上班，只能呆在医院里。
　　“好吧，今年我就一个人过吧！”艾凌在心里泄气地想。
　　天空飘着小雪片，如柳絮一般，艾凌裹着厚厚的风衣，穿着雪地靴，并没有撑伞，脚下的积雪并不厚，但踩上去还是会吱呀作响。她左手挎着自己的包，右手拎着蛋糕和饼干，推开院子的大门时，一个颀长的身影即映入她的眼帘。
　　那个穿着褐色皮衣的男生听见声响转身，微笑着走近艾凌的身边，自然地接过艾凌手中的蛋糕，还不忘打趣地说了句。
　　“你种的小番茄都进了自己肚子里吧？”
　　艾凌呆立良久，缓过神来的那一刹那，下意识就扑到男生的怀里。
　　“苏靖，你这个骗子，不是说了不能过来的吗？”
　　话语中隐约带上了哭音，苏靖心想这下惊喜变成惊吓可要怎么办？
　　“嗯!我是来突击检查的!许教授一听我要来德国见你，怎么可能还要我陪着去讲学，他很阔气地给了我两个星期假，让我好好陪你过圣诞节！”
　　“噗嗤……”艾凌瞬间破涕为笑，搂着苏靖的腰不肯撒手。
　　“外面冷，进了屋我随你怎么抱都成……”
　　……
　　苏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细细地打量着艾凌生活的地方，艾凌从厨房里端出一杯热茶，递给他，顺手将他脱了放在沙发上的大衣挂了起来。
　　“过来”，苏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艾凌便走到他的身边坐下。
　　“我们去超市好不好，买点食材，我给你做圣诞大餐！”艾凌把头靠在苏靖的肩膀上，手里把玩着他左手中指上戴着的一圈细细的铂金戒指，那是他们的订婚戒指。
　　“我刚才就在想，今晚我们两个人不会只吃这么个蛋糕填肚子吧。”
　　……
　　超市里的顾客并不多，这么个时候，不是呆在家里吃圣诞大餐，就是到餐厅里聚会去了。两个人推着购物车悠闲地逛着，不一会儿就买好了所需的食材。
　　拎着食材回家，路上比他们去时多了很多人，夜幕渐暗，华灯初上，街道上有些人潮拥挤，苏靖左手提着食材，腾出右手来牵艾凌的左手，两个人慢慢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你知道吗？”艾凌抬眼看了下苏靖的侧脸，“刚刚在超市这一幕，是我幻想了很久的场景。”
　　“嗯？”
　　“相爱的人牵着手，细声讨论着今晚家里到底要做什么菜，女生想着要向心爱的人展示自己的好厨艺，男生的眼里则是溢满宠溺，这样的场景，光是想想就觉得温馨。”
　　“呵呵，我看是有人恨嫁了！”
　　艾凌笑着捶了他一下，苏靖豪迈地笑着逃开……
　　……
　　吃过晚饭之后，苏靖在厨房里洗着碗，艾凌躲在他背后，一会儿咯吱他这里一下，一会儿又挠他那里一下，闹个不停，像个小孩子一样。苏靖速战速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住正准备往外逃跑的她，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艾凌躲在他怀里“咯咯”地笑个不停，挣扎着要逃开他的禁锢，无奈他就是不放手。
　　“好久没见过你这么个幼稚的样子了，早知道你会那么高兴，我应该早点来才是。”
　　“现在也不是太迟啊！”艾凌用食指戳着他的胸口。
　　苏靖从冰箱顶上取下一个盒子，里面装了两个粉嫩嫩的红苹果，艾凌一看见就欣喜地接了过去，急急地拆开。
　　“你怎么还知道要买这个，我都忘了！”
　　“不是说平安夜都要吃苹果的么？”
　　“看来这几年你没读傻啊，还记得这个。”
　　苏靖把下巴搁在艾凌的头顶上，闻着她发间的馨香，顿觉身心一阵放松。
　　“这个周末你不要排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海德堡，我有个同学也在那里留学，我们过去看下他。”
　　“嗯，好呀。”

　　苏靖原是想开车过去，车子都已经跟苏楠借好了，但在艾凌的坚持下，俩人还是选择搭乘火车。德国对驾照的要求特别严格，虽然苏靖在读本科时已经考了驾照，但毕竟是中国的，安全起见还是选择火车比较稳妥。歌德曾经说过——我的心遗失在了海德堡，这也是艾凌下了火车之后的对海德堡的第一印象。苏靖的同学开车到火车站去接他们，沿途经过沿海公路，一片片红砖瓦房与墨黑色的礁堡相映，勾勒出一幅绝美的海景。
　　“在德国这么些年，我以为柏林的海已经够美的了，没想到海德堡的海也如此迷人。”艾凌说。
　　“夏天的时候这里还会有很多游客来游泳和潜水，说起来还有不少的hot girls！”苏靖的同学介绍说。
　　苏靖装作吃惊的样子，然后就被艾凌拧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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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逛了一圈海德堡大学，吃过晚餐之后就分别了。苏靖拉着艾凌上了出租车，用德语讲了一个地名，车子就缓缓驶了出去。
　　艾凌不解：“我们今晚不回去吗？”
　　“不回，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可我们都没带行李啊。”
　　“我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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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小时之后，出租车停在了海边的一处度假村，这正是他们前不久经过的那种红砖瓦的小房子，带着典型的哥特式建筑的特征，房子外面还有一圈黑铁围成的旋转楼梯。艾凌跟在苏靖身后上了楼，只见他从裤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啪”一声就把那扇刷了红漆的木门打开了。
　　“你是什么时候打算好了的？”艾凌进了屋之后才发现这房子并不大，开放式设计，除了几张沙发，一个茶几和一个橱柜围成的客厅之外，就只剩一个衣橱，还有一张双人床。东西虽然不多，但是却足够温馨。
　　“来德国之前就订好的。”苏靖搂过艾凌，脸颊贴着她颈部的曲线，“我们得装得亲密一点，我可是跟房主说谎，说我们是新婚的夫妻，来这里度蜜月，他才肯把房子租给我的。”
　　艾凌盯着苏靖的眼睛，果不其然，一如既往的闪烁着狡黠的光亮。
　　“不觉得这里很像一个场景？”
　　艾凌环视了一下四周——“飞屋环游记？”
　　苏靖赞赏地打了一个响指。
　　“人家是美国郊外的小木屋，你这里明明就是红砖瓦房，开着窗还对着无敌海景，哪有一点相似的地方？”艾凌没好气地说。
　　“的确是没一点相似的地方。”苏靖走近沙发坐下，舒展着自己的长手长腿，“但是，这屋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房主跟他太太一点一点建造出来的。”
　　艾凌的身体瞬间有股暖流流过，从心脏一直弥漫到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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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过澡后，艾凌穿着苏靖带来的宽大的白色衬衣倚在窗台边上，望着黑夜笼罩下的海面，不觉心神一空，连苏靖从浴室出来都没有发现。
　　他走近，从背后将她抱了个满怀，埋头嗅着她颈间的馨香。她穿着他的衬衣，一双长腿大方地展露在他面前，不觉情动，将她搂得更紧了。
　　满屋子都充满了暧昧的气味。
　　艾凌偏头躲闪着他一点一点的撕咬，转过脸去说话：“我们似乎一直跟海都很有缘。”
　　苏靖没有回话，蓦地攫住她的唇，深吻。
　　待艾凌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苏靖压在了白色的床上，身上的白衬衫已经滑落至肩头，露出内衣的肩带。苏靖也已经半裸，双臂撑在艾凌头的两侧，额前的碎发带着湿湿的水光，一双眸子亮亮的，此时此刻他的眼神，却是她从没见过。
　　苏靖伏在艾凌身上，低头就要啃咬她的颈脖。他的肌肉在一点一点贲张，全身热得发烫，贴着她的地方不留一丝空隙，他吻得及其用力，似乎要将她吞进自己的身子一般。
　　作为一个20多岁的成年人，艾凌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她的双手缠着苏靖小麦色的背上，手指插进他的发间。与他的火热不同，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冷，心就像是在寒冬掉进了冰窖一般。
　　怅然若失的情绪，让她的鼻子酸涩，眼眶里也渐渐开始一点点积蓄起泪光。
　　“真的要现在就做决定了吗？”
　　艾凌在心里暗暗问自己。
　　苏靖似乎感觉到她的情绪，撑起身来，转过她的脸，直视她的眼睛。
　　一张宽阔的大床，一对衣衫褴褛的成年男女，相视良久，却不语。
　　“如果今天换做是他，你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艾凌偏过头去，眼眶里的泪水瞬间滑落，不发一语。
　　苏靖像是被千万根针扎在心上，血液慢慢流出，不激烈不突然，缓慢而持久。
　　原来心痛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苏靖冷笑了一声，翻过身去，躺在艾凌身边。
　　这一夜，两人再无言语。

　　两天之后，苏靖飞回了国内，艾凌自己一人回到柏林，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出门。
　　苏楠担心得不得了，无论怎么敲艾凌的门她都不开，最后是跟老太太借来钥匙才开了门。
　　问她到底在海德堡发生了什么事，她一个字都不肯吐露，打回国内，一遍遍重复的女声显示着苏靖他关了手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两个如此冷静自持的人失了分寸。

　　一个月后，艾凌向学校提出了休学申请，戴维斯教授很是不解，把她的申请书拦了下来。
　　“Aling,你还有一年半就硕士毕业了，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一年半以后吗？”
　　“对不起，戴维斯教授，我想我现在的状态没办法胜任医院的门诊和手术工作。”
　　“在学校做实验呢？这样也不可以吗？”
　　艾凌摇了摇头。
　　“我可以给你放假！一周 ？或者一个月？”
　　艾凌勉力扯出一个苦笑。
　　“Ich verlor mein Herz”（译：我丢失了我的心。）
　　戴维斯教授听了之后，叹了口气，轻轻抱了抱这个年轻的女孩子。
　　“孩子，去找回你的心吧，这里永远留有你的位置，等您回来。”
　　苏楠是在艾凌向老太太退租之后，才知道艾凌申请休学的事情。
　　他冲到艾凌的屋子里，看见艾凌正在收拾着行李，不由得怒火中烧，一把扯过艾凌的手臂，迫使她停下手中的动作。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倒好，一个回国玩失踪，一个书都不念了，留下我们这些旁观的摸不着头脑！”
　　说话的时候，苏靖怒火冲冲地盯着艾凌看，她的眼眶红肿，眼底下一片疲惫的神色，这段时间，他也是眼看着她自己将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
　　最后，苏楠还是送她到了机场。
　　临上登机之前，艾凌终于开口解释——
　　“苏楠，我跟苏靖分开了。”
　　正当苏楠想要追问原因的时候，艾凌却摆了摆手。
　　“你不要担心，好好工作，好好学习，我走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