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画妖》木别叶

3、三 除妖

　　祠堂已分不清当初的摸样，空旷却没有回音，死寂寂的静。四周晕着柔白的光华，不似阳光明丽也不似月光惨淡，昼夜不明，时间难辨。光晕笼罩中的纸将军静静伫立，不悲不喜，坚毅的面容如神祗般不可逼视，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边，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老妖婆上次被惊走后，不过多久又卷土重来。这次她颇为慎重，并没有径直过来抓我，她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站定，乌头拐杖一指我，忿恨地说：“是你！你把我封印了几百年，这仇老身今日一定要让你偿还！”她想起来了，真的是我？

　　纸将军纵身一跃挡在我跟前，英姿飒爽，不怒自威。我仗着有纸将军帮忙，口气也变得强硬：“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但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你作恶多端必遭天谴，当年没有除掉你已是对你仁慈，今天我也绝不放过你！”

　　“哼哼，小丫头口气不小，只可惜你已没有当年的功力，就算多一个帮手也不足为惧。”

　　话音方落，一片乌光骤然向纸将军突袭。纸将军拔剑出鞘，横剑一拦，“铮”的一声，点点星芒般的绿光溅起，乌头杖被浩然剑震开，老妖婆也被强大的反震力震得差点跌倒。老妖婆持拐极力撑地，勉强止住倒退的身形。她狞笑一声：“没想到…是老身小看你这帮手了。”

　　老妖婆不再欺身近功，将拐杖一抛隔空作起法来。乌头拐化作一头碗口粗的乌蛟，挟着阴风呼啸而至。纸将军舞动浩然剑在身前形成一堵光墙，激荡的绿光将乌蛟阻滞在一尺之外，乌蛟拼尽全力也未能穿破。乌蛟扭动身躯，柔软的身躯忽然暴涨如半山高，它抖动长长的尾巴欲将纸将军整个卷住。光墙消失，浩然剑倏地化作一条轻盈的小青龙，沿着乌蛟蟠曲的身子攀升，与乌蛟缠斗在一起。青光和乌光翻腾滚涌，飙风劲气四溢激荡，纸将军纹丝不动，而我衣袂翻飞头发凌乱眼睛几乎睁不开。

　　青光光圈层层包裹住乌光，乌光越缩越小，一声呜咽，乌蛟滚落尘埃打回原形，小青龙乖乖地躺回纸将军手中。老妖婆拾起乌头拐悻悻而去，纸将军并不乘胜追击，他只站定在我身前。我催他，他仍淡淡地说：“我只说不让你死，没说过让她死。”如此几次三番，纸将军只守不攻，老妖婆也看出了纸将军未使全力对付她，也不知纸将军功力有多深。她一次次的试探进攻都被纸将军一一化解，又占不到一点胜算，她这才想起该对付我这个看上去毫无法力的废人。

　　“怎么越来越冷了，像是快下雪了？”七月天也会下雪？
　　说下便下！朔风凛冽，雪花飞扬，天地间沙沙作响，世界突然一片银白。
　　我冷得瑟瑟发抖，蜷缩着身子，步履艰难地向纸将军靠拢。“你身上有没有打火机？”
　　“什么？”
　　“生火取暖啊！”
　　“你说的是火折子？”他轻笑一声，“你冷糊涂了？我是纸人变的，身上怎会有火折子？再说，这火一燃我岂不是要被烧化了？”
　　额，我倒忘了，“怎么会下雪？”
　　“老妖婆的妖术，一切都是她幻化的。”
　　“她想冻死我？”
　　“雕虫小技而已！”他不屑。
　　“可是我冷得要命，你一定有办法，快帮帮我！”
　　“她躲着不出现，我暂时也无法对付她，”他又笑，一脸无可奈何样，怎么看起来那么假？
　　笑，就只会笑，如果笑容能取暖，你多笑笑也无妨；可是，现在我只想让你抱。

　　我一头栽倒，假装晕倒，纸将军果然赶紧扶我坐起来。我靠在他的左肩，很结实安全，可是没有温度，确切地说既不冷也不热。难道是因为纸作的？我虚着眼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面，薄而紧抿的唇，挺括的鼻尖上轻沾一点雪花，翅盔上的红缨随风飞扬，发丝拂过我的脸。他的目光凝聚在远方，眉头紧蹙，那里面究竟搌积了多深的忧愁，真想为他抹平。

　　“你醒了？”一个悠远的声音把我的遐思打破，他并没有收回目光看我，可我不好意思不睁眼。
　　“还冷吗？”我点点头。
　　“有个法子管教你不再发冷。”我瞪大眼睛。
　　“你可向老妖婆大声叫骂，人一激怒必然火气大，自是感觉不到冷，也可将老妖逼出来。”又拿我取笑？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可以试试。不过我一向斯文惯了极少骂人，骂些什么呢？

　　我清清嗓子开骂：“老妖婆……该死的老妖婆，遭天谴的老妖婆，装什么缩头乌龟不敢出来，就那么怕我们？你不是小看我们吗？”灌出去的声音没有反应。

　　我叉腰跺脚，学泼妇骂街状：“没脸皮的老妖婆，尽丢你陈家祖宗的脸。生前做人不守妇道，死后做妖没有妖品，就只会躲在阴暗处做些鬼蜮伎俩的小勾当。难怪谁都看不起你，你羞也羞死了，还出来混什么妖！麻麻的，收拾你我都懒得费劲，还不如捏死一只小蚂蚁……”我越骂越激昂越骂越没词，反反复复就是那些话，没留意纸将军在一旁窃笑不已。

　　"臭丫头，牙尖嘴利，我撕烂你的嘴，”老妖婆气呼呼跺着拐终于现身，却不敢靠近。

　　纸将军未等老妖婆动手，右手食中两指并拢朝前一戳，手背上的印痕迸射出一道凌厉的金光，如一把气剑击中老妖婆。老妖婆身子晃了晃，肩头一个血洞汩汩流出黑血，银白色的世界立刻冰雪消融。

　　老妖婆气急败坏，拐杖一抖又化作乌蛟飞悬于半空。乌蛟于空中张开血盆大口，兜头朝纸将军一吐，竟喷出一团熊熊烈焰。那火色红中带黑，诡艳妖异，朵朵火苗跳跃着迅速蔓延笼罩住纸将军。我大骇惊叫，老妖婆怎么得知他是纸做的，竟想用火烧死他。我扑到纸将军身前，想也不想就用手拍打他身上的火焰。身后突然一股强大的吸力，拖着我节节后退，脖颈一凉我又被老妖婆扣住。

　　我泪眼朦胧地望着纸将军，纸将军已被团团火焰包裹住看不到身影。黑红的火焰中突然闪耀着点点碎碎的金芒，继而火团迸裂开丝丝缝隙，万道金芒冲破裂隙四射而出，映得天空金灿灿一片。黑火熄灭，纸将军安然无恙，他拔出浩然剑直奔老妖婆。

　　老妖婆用我胁制纸将军，纸将军身形微顿，老妖婆趁机掷出乌头拐。乌头拐扎进纸将军身躯，杖尾穿胸而过。老妖婆得意洋洋地大笑，笑声未止，纸将军轻哼一声拔出拐杖，挺剑直刺老妖婆。老妖婆突地一掌击向我后背把我往剑上推，我胸口气血翻涌忍不住口吐鲜血。纸将军及时收住剑势，他也仿佛受了重伤似的脚步一个踉跄。就好似我受伤他也感同身受，一伤俱伤，那么我死他也会死吗？

　　老妖婆也看出端倪，乌头拐高高举起罩住我的头顶猛地击落。我闭上眼，一片凉风掠过，一声惨叫惊起。再睁眼，老妖婆的右手连着乌头拐生生被浩然剑齐腕削断。老妖婆哀嚎连连，捂着断腕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