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怨偶》费尔廷斯教皇

20、议定去处

　　雍亲王这日忙的有些狠了，天擦黑了才回府。
　　乌拉那拉福晋忙带着丫头把他迎进正堂，伺候着净了面，雍亲王贪凉爽，乌拉那拉福晋递上半盏凉着的酸梅汤，伺候着用了，又要安排膳食。
　　雍亲王压了她的手：“福晋别忙乎了，爷已经在外面用了。”
　　执手牵她坐下，苏培盛使了个眼色，伺候的都知道，这是两个主子有正经事要谈了，都悄没声的退下去了。
　　苏培盛很有眼色的将门也闭了。
　　乌拉那拉福晋有些疑惑，什么事情这么大阵仗？
　　雍亲王捻着手里的佛珠，笑着说：“爷今儿看了四阿哥的脉案，瞧不出什么不妥。福晋心思妥帖，换个御医瞧瞧也使得。只是，这四阿哥满月后，福晋可是要多费心了。”
　　乌拉那拉福晋眉心一跳。这竟是要她抚养四阿哥？
　　试探着问：“爷，妾还以为您要抬举钮祜禄格格呢？”
　　钮祜禄格格父亲不显，可是族家显赫，如今正是拉拢的好时机。
　　雍亲王淡淡一笑：“小阿哥身子骨不好，放你这，爷放心。”
　　他想的却是其他。
　　自弘晖去后，乌拉那拉福晋清心寡欲的过日子，眉眼总是淡淡的。
　　虽然依旧大度贤惠，持家有术，他不是不感激的，尤其比着隔壁八贝勒家的母老虎，他更是额手称庆。
　　今日他在宫中办差，歇晌时，苏培盛送上了四阿哥的脉案。
　　四阿哥如今也是他烦心的，生下来除了稳婆打了两巴掌，哭了一声儿，其他时候，就没见着他哭，脸色蜡蜡，双目无神，瞧着就叫人不喜。
　　他这些年，子嗣不少，却只站住了三阿哥弘时和二格格。尤其可惜嫡长子弘晖，剔透玲珑的小人儿，没想却是个福薄的。
　　每每想起，不无叹息。
　　四阿哥生母位分太低，他本来确实存着拉拢钮祜禄一族的心思，索性借着诞育子嗣，为她请封个侧福晋便是。这般，小阿哥自然养在钮祜禄氏身边，也全了他母子骨肉亲情。
　　只是如此一来，乌拉那拉福晋便会艰难起来。
　　他冷眼瞧着李氏这些年借着宠爱，又儿女双全，没少给乌拉那拉福晋甩脸子，他如今又因着年家，格外偏宠年氏，若是钮祜禄格格也坐大起来，恐怕愈发家宅不宁了。
　　今儿苏培盛也提了钮祜禄格格发作绣儿的事。虽说确乎下人慢待，难免她会因有了小阿哥，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再则，孩子放乌拉那拉福晋身边，另有一点好处。那等阴司，从来防不胜防，然而乌拉那拉福晋毕竟比钮祜禄格格细致周到的多，放个孩子在她那，也是为了给她长脸面，不致教李氏和年氏恃宠生骄，压过福晋去。
　　他这番思量，自思各方面面面俱到，福晋，也该是欢喜的吧。
　　果然，偷眼看去，乌拉那拉福晋面目带上些恍惚，似欢喜，又似怅惘，只一瞬，站起福了福：“妾先谢谢爷了。只是，钮祜禄格格那里……”
　　雍亲王摆摆手，让她坐下，这才说：“她那里爷自会去说。四阿哥的洗三因着中秋，也没大操办，满月你就安排的体面些，然后就将孩子接过来便是。”
　　乌拉那拉福晋虽然力持镇定，到底流露了些喜气，脆脆的应了一声：“哎。”
　　这便又有了刚过门时酸辣子的小模样了，雍亲王一时意动，当夜歇在正屋不提。
　　明日，服侍了雍亲王上朝，乌拉那拉福晋端坐在锦樽上，由着朝颜为她净面梳头。芍药站一边儿凑趣：“主子可是有喜事？奴才瞧着咱院里枝桠上，喜鹊儿吵了好一晌了。”
　　乌拉那拉福晋淡淡的笑着：“是有一桩儿，只是爷也才提了话头儿，还没作数。”
　　芍药笑着递些首饰给朝颜，一边儿凑近了，低声说：“可要奴才收拾下东厢房？”
　　“还是你这个小蹄子灵醒。”乌拉那拉福晋笑着点了点芍药的额头。
　　朝颜和春嬷嬷都是机灵的，约摸也早猜到了。
　　朝颜笑着说：“先头府里可还有人传小话，说要抬举那位呢。”
　　春嬷嬷到底持重些，瞪了朝颜一些：“还没板上钉钉的事儿，可别恁的轻狂，漏了风声。”
　　朝颜吐了吐舌头。
　　乌拉那拉福晋这些年肚子都没个动静，雍亲王对她虽然有敬有宠，到底没个孩子傍身，心里也是不踏实。
　　她素日也动过心思，只是这些年，府里实在也没哪个再传出喜讯的。她慢慢也就淡了。
　　如今这年氏刚刚入府，就专宠无双。只是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倒是好运道，偶尔分到些雨露，竟双双有孕。
　　她原本是将主意打在耿格格身上的。耿格格入府晚，身份也低微，不比钮祜禄格格世家大族出身，爷便是有心抬举，也越不过钮祜禄格格去。一旦耿格格诞下小阿哥，是没有资格亲自抚养的，早晚抱到她屋里来。
　　只是到底，耿格格肚子那个是男是女还作不得数，这现抓在手上的，才是自己的。
　　眼下唯一忧虑的，便是四阿哥身子不好。说不得她更要多费些心思了。
　　乌拉那拉福晋不动声色，照常听事，那边春嬷嬷更是寻隙着意敲打了四阿哥身边的嬷嬷丫头们。
　　这才是实心实意的，把这小阿哥当正经主子看了。
　　那边钮祜禄格格和桂嬷嬷也在嘀咕。
　　桂嬷嬷打发了奶嬷嬷退下，把四阿哥放在钮祜禄格格枕畔，悄悄的说：“主子，奴才瞧着是不是昨日动静大了有些打眼？奴才可是听说，今儿春嬷嬷就敲打了小阿哥身边的丫鬟婆子们。”
　　钮祜禄格格眉峰紧蹙，叹了口气。
　　昨儿锦儿从娘家带了话来，只说要姑娘静下心过日子，前程什么的，徐徐图之便是。
　　她约摸感觉到，爷这次想来是不会抬举她了。
　　她瞧着是个本分的，只是这些年在家族浸染，心里是明白的很，那些个弯弯绕，她看在心里，面上半分不带出来罢了。
　　实在她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自家爷爷这房，本就在族家不显，父亲庸弱，捐了个文官，族家功勋满门，自然教人瞧不上。便是她自己，一顶小矫抬进来，也不过没名没分一个格格。娘家是靠不上了，偏她姿色了了，才情一般，不若年氏年轻貌美仪态万千，不若李氏舌灿莲花惯会奉承，便是耿氏，汉人包衣，大字不识几个，却因着性子爽利，爱说笑，也得了雍亲王的眼。
　　她瞧着孩子，低低的叹口气。这辈子最大的仪仗，也就是他了。
　　她微侧着身子，细细的描摹着孩子的脸庞，淡淡的说：“那位存了什么心思，我也知道。小阿哥早晚要挪她院子里去。”
　　桂嬷嬷也是个精明的。虽然上下都有说爷要抬举格格的，但到现在也是捕风捉影的。她也就知道，这事怕是不成。既如此，小阿哥养到福晋身边，也是早晚的事。她一边儿叹息，又怕钮祜禄格格难过，少不得捡好话宽慰她几句：“格格，要说小阿哥真养在福晋屋里也是福气。如今福晋膝下空虚，只会对小阿哥更好。”
　　钮祜禄格格淡笑：“谁说不是呢？她一向贤良淑德，自会替我将小阿哥照顾的好好的，是不是啊，小阿哥？”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捏小阿哥的鼻子，慢慢逗着小阿哥，然而突然间变了脸色，面上带出了一分狠戾：“小阿哥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早晚有一天，我会叫小阿哥名正言顺叫我一声额娘。”
　　桂嬷嬷叫她唬了一大跳：“哎哟主子，这些话可不该乱说。”一边儿赶紧出去四处打量了下，没瞧见有听壁角的，这才放松了心思。
　　钮祜禄格格翻身向里躺下了，淡淡的吩咐：“我也累了，把孩子抱下去吧。”
　　桂嬷嬷把孩子抱下去，奶嬷嬷尚氏和孙氏忙接过去安置在摇篮里，哄着睡了。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小阿哥眼角，两道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