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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不死鬼 ...

  •   夏牧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是三个时辰前没有拽住霍郁的衣角死缠烂打跟着他走。

      这番话放到半个时辰前说,当时的夏牧“宁可去死也不会说”。可是……

      天黑了。

      而四野里黑漆漆,什么也看不到。云遮新月,夜凉露也重。夏牧立在这片黑漆漆里,走也不是,躺更不对。她,迷路了。

      两个时辰前,她与霍郁分开,甩着步子往镇外走。走过街道,走出人群,走到行人渐少、渐少……别说想搭车,就是同行之人她也未遇到。她不是第一次出谷,这条路她也走过不止一两回,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走。只不过,这一次她赶着时间,走了不寻常的道而已。走到半路见人烟稀少、地也平坦,便舍了官道,而凭着印象走起了“近道”。太阳渐落,她踮脚抬眼看看前方,快到了。太阳沉入地平线,她看看前方、看看后方,好像,邻镇不该那么远?今晨她搭人便车,也是走的差不多的路,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而她往日里步行走来也不过一个时辰多,今日从太阳微斜直走到西沉却连人烟都不见了。

      最后一丝亮光刚刚完全没入了黑暗中,夏牧立在黑暗中,转着身子往四面张望。了无光亮。她,彻彻底底地迷路了。

      “都是你害的!”霍郁一派懒散的笑脸浮现在夏牧脑海中,她嫌恶地使劲晃了晃脑袋。同时也发现自己空落落的声音被黑暗一下子吞噬,四野之中除了远近强弱的风吹带沙尘起落之声再无其他动静。在自己的常识里,夏夜昆虫合唱本当热闹非凡。她不免觉得诡异,正巧一阵劲风吹来,裹挟着沙子要往夏牧掀来。她背过身去用两只手臂挡住脸以免风沙落入口鼻,风渐近,夏牧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上被那阵风触到却全不及想象中的沉重,只轻柔飘过就再寻不得影踪了。

      她愈加觉得害怕。这荒无人烟之所,连个躲避的角落都没有,仿佛四面临敌,还是连是牛鬼蛇神都不清楚的敌人。她左手摸进随身的包裹里,确定了白天被霍郁顺去的小红布袋还在;右手按到了自己那柄装饰大于实用的佩剑上,一副迎敌之状。

      若不是遇到霍郁,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他如果没跟踪我,或者没喊住我,我要没跟他耗着,我怎么可能会错过今早搭的货车,又怎么会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迷路。他有大把手下召之即来,武艺又出众能退敌自卫;我人生地不熟,耍的是花拳绣腿,靠的是“坑蒙拐骗”。我跟他呛什么呛啊,自找苦吃。师父早说让我至少把骑马给学会了,我……夏牧戒备多时也不见再有别的动静异常,这般想着倒退了些恐惧。她重重叹了口气蹲坐在地上,也不敢完全坐下,还备着时刻逃跑的架势。

      “老夫人。”凌傜是凌府老夫人现在的贴身侍女。她无爹无娘,自小在凌府长大,唯一被教导的事就是怎样让老夫人满意。此时她双手捧着茶杯,正恭敬等着自己的主人指示。

      凌老夫人其实不过四十出头,她是凌老爷的续弦不是原配。旁的女人总讨厌被称呼得老了,她却对这“老夫人”的称呼很是满意。似乎惟独这个“老”字才显得出她身为凌家家主夫人的贵气来。但饶是如此,她也不爱岁月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来,总是精心保养。身上的任何一条细纹、一根白发、一处能显示出自己年龄的地方都能让她生许久的闷气。她看了看恭顺地垂着头的凌傜,眼中显出厌恶神色来。捡来的时候明明是个又黑又丑皱皱巴巴的不足月的婴孩,年龄渐大却硬生生长出了一股子狐媚来。不仅将家里的下人迷得七晕八素的,连老爷都要多看她两眼。当初真不该捡她回来。

      凌夫人从凌傜手里接过茶,浅浅抿了一小口,稍稍抬了抬自己的下巴。

      “事情办得如何了?”艳色红唇微微隙开,声音本庄重却也被这人染出一丝妖娆来。她本是这府里最美貌的女子,凌老爷曾因她挖去好几个下仆的双眼。

      “老夫人尽管放心,万事妥当。”凌傜恭声答道。

      凌夫人在几上搁下手中的茶杯,寸把长的指甲与几面上相撞,不期,竟断了。断口连着肉,殷红的血便从断口切到的嫩肉间渗出。

      “嘶。”听得主人倒抽凉气,凌傜也顾不得未得主人吩咐,她自行抬头去看凌夫人,便见她左手小拇指上的红珠。夫人很看重自己的指甲,每日要花许多时间来清理保养,怎会不小心折了自己的指甲。

      凌傜匆忙抽出自己挂在胸前的丝帕,看了看却没有递上去,又重新收起来。

      “老夫人,我去拿药箱。您稍稍忍……”

      “混账东西,还不快把自己的帕子递过来,没见我正流着血呢。”

      凌傜本是怕凌夫人嫌自己的丝帕脏,此时连忙上前一步想去帮她擦拭包扎,不料却被凌夫人甩了个巴掌。

      “谁让你上前了。”

      凌傜连退两步,脸颊生疼也不敢去碰,只是头垂得更低了。

      凌夫人见状,嘴角滑过一丝笑,将凌傜的帕子丢在一边,一狠心拔掉了自己的断甲,既不包扎也不擦拭,任由其不断渗出红珠来,滴落在自己的衣襟上。

      “老爷如何了?”

      出了刚才那一遭,凌傜愈加恭敬。

      “昨日醒过,说想见见老夫人。我们照着您的吩咐告诉他夫人不在府中。”

      “还说了些什么?”

      “没了。他听说夫人不在府中,一会功夫就又睡过去了。”

      凌夫人脸上一时沉静,眼神似是有些恍惚。过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对凌傜说:“上次那个丫头……好像是姓江的,那丫头也一并处理了。”

      “是。”凌傜有些迟疑,“……只是她是绝情谷门下的……”

      “绝情谷如何?不过是山野派别。何况你们不让他们寻仇寻到凌家头上就好。”凌夫人略有些不耐烦。

      “老夫人说的是。”

      “你下去做事吧,让人给我换盏茶。”凌夫人敲了敲几案,似是想起什么,“对了,让凌坤暂时不要回来。”

      凌傜本依言告退,看到凌夫人衣服前襟上的血迹却又迟疑了,不知自己该不该提醒主人给断甲处上药。

      “还有事吗?”凌夫人见她走得慢,就出声询问。

      凌傜听得她话中已有质问之意,不敢再做停留,便匆忙退出门去。离主屋不远处有几个家丁在巡查,见她走来,纷纷上前招呼,本嬉笑着看到她的脸笑容却有一霎冻住了。凌傜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挨了凌夫人一掌,此时怕是红印未消,她忙伸手去遮,小声对几人吩咐。

      “别说出去。”

      那几人迭声应下,心中却很是惊讶。纵然凌老爷会为她挖人眼珠,凌夫人自己却性子温顺大方,是府中人人称赞的好夫人。凌傜虽比一般仆人身份高些,却也一向听话乖巧。这是如何被凌夫人赏了巴掌。凌傜虽然了解凌夫人脾气,却也觉得奇怪,她平日里也不曾如何,更不小心折了自己的指甲。怕是最近凌家多事,夫人她也心急吧。

      “要几个熟鸡蛋在伤处滚滚,很快就消了。”家丁中一人对凌傜说道。

      凌傜还在想凌夫人的事情,便没听到。

      另一家丁却忽然跑开,朝着厨房的方向去了。众人都笑他狡诈,凌傜倒是有些不知所谓了。

      即便是盛夏,夜里只穿单衣还是有些冷。夏牧从包裹里摸出另一套衣服,费了很大的劲才穿到自己身上,却依旧觉得后背上有些寒气。她也再无办法,只有环抱着自己的膝盖蹲着。她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只是觉得自己已在黑暗中待了许久了。刚才取衣服的时候,包裹里的东西都散在了地上,她勉强捡起来,也不知捡全了没。腰间的剑渗了夜晚的寒气,她手按上去便激起一个寒战。

      四周不见光亮,只有仰头才能见到根本没照到地上的一线月光。夏牧仰着头盯着那唯一的光亮。就算死皮懒脸跟着霍郁走,都比现在好啊。找什么师姐,我反正也是要去芜州。和谁去不一样。不,我不能这么想。是他害我迷路了才……

      “你别过来!走开!快走开!”夏牧突然跳起来大喊,声音里不遮掩的恐慌,她匆忙之间甚至忘了拿起地上的包裹,只来得及抽出腰间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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