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无理》小灰是灰色的

3、第三章 绝情谷里的丫鬟

　　夏牧压着声音轻咳了两声，偷眼瞟了对面的黑衣一眼，才向着李衙役的方向站起身来，冷冷道：“不知您口中的那位姑娘可是叶姓？”

　　大堂中众人纷纷转过头来，冲着夏牧默默摇头似是为他惋惜。而那李衙役听这少年声音颇不以为意，接过掌柜手中的茶碗缓缓回头望向夏牧，拖长了声音傲慢说道：“是……又怎样？”

　　“若是，那在下便谢过李爷了，想必舍妹为您添了不少麻烦。”夏牧微微拱手，“麻烦”两字带了些咬牙切齿之意。

　　李衙役先是一愣，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讪讪笑了，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哪里，哪里。只是你来晚了一日，江姑娘已经离开城里了。”

　　“又是晚了？”夏牧微微摇头轻叹一气，“也罢……”

　　“听李爷方才所说我便放心了，家慈也可安心。在下乃芜州凌氏族人。舍妹化名叶琳，是绝情谷无心师尊的关门弟子，半月前尊师诲出谷，家慈放心不下特令我尾随其后护她周全。舍妹年幼不甚懂事，若有得罪，还望海涵。”

　　“原是芜州凌氏，在下狗眼不识泰山，得罪之处，还望凌公子不要与小人计较。”李衙役举止愈加不自在，“若公子不嫌弃，不妨让小的请公子喝碗凉茶？”

　　“李爷不必客气。”

　　夏牧不管那无措之人，只满意无比地坐下，以至于眉眼笑意难憋，兴高采烈而手下轻佻……一不小心，错金银装饰的佩剑砸到了对面黑衣人切羊腿的手……

　　当然，人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避过了，待夏牧敲到那人面前的桌面再看似顺势反弹实则使劲抬剑收回佩剑之后，那人挪回原位复又做起羊腿肉切片来……夏牧无比期待着现实如她幻想一般，可是那人反手捏住剑柄，夏牧一抽不得脱只得僵着假作镇定。那人微微抬头，另一手悠然取下头上的斗笠……明明吃东西的时候都不拿下来的，夏牧不禁如此腹诽。

　　原先察觉的怪异，原是东西吃得太精致了。夏牧暗自叹气，可惜了一副难得的好皮囊。

　　与那一身肃杀打扮不相符的，青年眉目间一派慵懒，眼中略带些戏谑之意。夏牧神情一凛，暗道不好，空着的左手徒然欲扬。那青年却先她一招用桌下的重铁剑压住夏牧的左手。夏牧吃痛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压低声音恨恨道：
　　“你！”

　　黑衣青年眼珠一转，凤目微狭，似是想到了好笑的事般，浅笑从他面上一闪而过。

　　“妹妹还在与我怄气？”低声调笑一语之后他徒然抬高了声音，“若我晚了一日怕是又要被妹妹溜了。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若未折返，我今日定然又追不上了。”

　　夏牧恨得咬牙切齿，不再扁着嗓子，一字一字恨道：“哥哥训的是，小妹心服。”

　　堂中众人一时迷茫，一时又了然，想笑不能笑，只暗暗各自低头憋笑。

　　“妹妹下次可要多尽些力了。”青年捏着夏牧佩剑的手微微使力，夏牧怕剑砸到自己被压在桌上的手只得跟着往前探身，几缕不属于自己的头发擦过夏牧的脸颊之后她便听到了那样一句只他们两人可听到的话。夏牧只觉左手上徒然一轻，以及……右手徒然一重，抬眼一看那人已重新坐定。夏牧亦忿忿坐下。

　　“好了，我又干白活了。我说这位公子，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小女子吧！”

　　霍郁闻言轻挑凤眼，一副你心中有盏明灯的样子看着夏牧。

　　夏牧略有些心虚地把视线挪开，暗吞了一口气，讨饶道：“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帮不了你。师父说了不会见你，就不会见的。你再缠着我也没用。何况啊，师父他就是个糟老头子，除了种田就是摸鱼，他不会干其他事。真的，我不骗你的！你真把他带回去，对你也没用处……”

　　“是么。我倒不知道原来无心师尊不过徒有其名。”

　　“是啊是啊，我当初也是被他那道貌岸然的样子给骗了才答应给他做徒弟的。可是我在绝情谷待了整整两年，他什么都没教我，除了让我给他端茶送水就是给他捶背捶背，只把当丫鬟使……”

　　霍郁饶有兴致地看着眼睛愈加闪亮的夏牧，悠悠道：“正巧我身边缺个丫鬟，你如此讨厌绝情谷急于脱身又擅长服侍之事，我便做个顺水人情如何？”

　　“咳咳……我……咳……我这笨手笨脚又多嘴多舌的，哪能伺候得了您呐。” 夏牧呛了口口水，抬起头来已是凛然模样，“再说，虽然我不大喜欢绝情谷，可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岂能做不孝之人！您还是另寻机灵体贴温柔听话的好姑娘吧。”

　　“你倒也知道自己蠢笨喧哗。”霍郁嗤了一声，眼光精聚徒现寒气，“既然如此，孝徒为何不在谷中伺候师父却在这边境小镇上乔装冒名还往返折腾！”

　　夏牧心中一颤，面上却不做声色。

　　“喂喂，你不要随便诬蔑人，本姑娘何时做什么乔装冒名的事了？本姑娘的的确确是抚州凌氏血统，只不过是偏支里不受宠的无名偏房生下的无用女儿，一不小心出生之前就被连着母亲送给了下人罢。”

　　霍郁眼中寒气未散，只冷冷盯着夏牧。夏牧自知转化话题失败，垂起眼眸也收了嬉笑神色，不自觉地瘪了瘪嘴。

　　“好吧好吧。其实……师父让我出谷寻访一位他老人家的故人。说是这么说，八成是觉得我无用又不好食言赶我出谷，于是出此一招好让我不要老在谷里晃荡碍着他老人家的眼。我寻到此地，恰好而已。至于折返……无心师尊是名扬天下，师兄师姐们也确实不负绝情谷盛名，可惜我资质平庸不过耍些花拳绣腿自保不能，师命又不敢违，于是想出了这一招……”

　　“假虎之威，借雀之势。”

　　“正是如此。您要想见师父，纠缠我个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回谷中的‘使唤丫鬟’能有什么用？”

　　“今日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事。”霍郁悠悠说道，饶有兴味地看着夏牧再次呛水咳到满脸涨红。

　　“你找我还能有其他事？别想再诓我了，本姑娘好歹也……也……”夏牧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可夸耀之处，除了来自绝情谷。

　　似乎是听够了她的胡扯，霍郁不再打趣，正色问道：“我问你，你上一次回芜州是何时？”

　　夏牧显然是对突然调转的话头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答道：“上个月初九。”

　　“又是何日离开的？”霍郁接着问。

　　夏牧转念一想，利落回道：“隔日就走。怎么了？”

　　霍郁别有深意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问：“都做了些什么？”

　　夏牧心知躲不过，只得回答：“上月初九是我娘忌日，我与我爹一道……哎，我为什么要老老实实回答你的问……”

　　“你与你爹一道给你娘上了坟，之后凌氏本家来人请你去凌府，你就生平第一次踏进了凌府的大门还在凌府留宿，第二天一早又匆忙离开芜州返回绝情谷。我说的可对？”

　　夏牧木木点头，道：“你如何知晓？”

　　“……随便找了个人，稍稍打听了一下。”

　　夏牧腹诽。打听，哼，我进凌府的事连府中的下人都不清楚，你如何打听。要我老实回答，自己又说了几句真话。

　　“是么。好。那，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在凌府的见闻。”霍郁不理会夏牧话中的刺儿，直言道，似是笃定夏牧定然会配合他。

　　“你再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好了……有次我爹和凌府的下人们一道喝酒，喝多了，于是一时说漏嘴，说我是无心师尊的得意门生。下人之间议论，又让凌府的老太婆听去了。上次听说我在芜州，就找我打听我师父的动向……和您老人家一样一样。”

　　“你再找个人随便打……”夏牧一句没说完，差点给自己抽个嘴巴，这段话不仅可信度为零还会给对面神色悠然的青年无情嘲讽自己的机会。她深吸了口气，抬头，第一次正色看向霍郁。

　　霍郁喝了口茶，嘴角挂笑，从容无比。

　　夏牧再次叹气，一副完败的样子。

　　“凌家老太婆让我请师父救只剩一口气的凌家家主，说可以让我到凌家做小姐。我虽然也觉得这买卖很合算，但是可惜请不动师父救不了人。那老头一个月前就气若游丝油尽灯枯了，现在大概已经死了吧？”

　　若真是如此，便是秘不发丧？或是现在还悬着一口气？想来芜州很快就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夏牧看着不做声色似在沉思的霍郁顿觉无趣，又嚼了几粒花生米，灌了口茶，拾起剑，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些。看你神情，似是意料之中。想必您之后会很忙吧？我便不多作打扰，先行一步了。”

　　她说着便站起身来，抬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