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无理》小灰是灰色的

13、第十三章 论江湖的单调性

　　已是春分，天气也渐渐有些热了。霍郁本就早了几日出发，坐下又是日行千里的良驹。他也不想早到了徒惹麻烦上身，这几日都只在晨间与黄昏时赶路。其他时间便在路旁茶馆歇息，若是没有，就偏出大道在林间休息。这一日，他也如常日般挑了一棵合眼的树。将其枝叶修去一些，便是一个天然的睡床。马在不远处溪边饮水，他则在阖着眼小憩。

　　当朝皇帝的第四子，凭着自身能力早早封王，出宫建府之后却清闲了。皇帝宠他，知他在京中待不住，便令他去绝情谷请无心师尊出山。明知是不可能的事，众人却也不敢说什么，只任由着他在外游荡。别人在绝情谷外扎营，他在绝情谷外圈了院子，安家在那。此时，正是从绝情谷出来。

　　马腿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前几日耽搁了些时间，夏牧这几日便不多作停留，紧赶慢赶地，终于又合上了预定的日子预定的地点。行行停停，到了正午时候，就算自己不需要休息，也要让马停下来喝些水休息一会。从大道深入林中时，又行了片刻，白马忽而速度变慢下来。夏牧便知道附近有水源，今天便在这里休息了。

　　白马引她偏开大道往树林里走去。那林子有些密，昏暗异常，饶是春末也有些寒凉。渐渐深入林子，夏牧觉得脸上的伤口有些痛，她心里奇怪。明明用了无心的药之后，便不再觉得疼痛了。可也只是些微的疼痛，也未太过在意。

　　一人一马在溪边喝了水，白马走到林中去啃矮木的树叶，夏牧则掏出干粮就着溪水啃了起来。近三年的时间，惟独这些干硬面食，她依然习惯不了，啃了两口就又收起来。溪水边一课树树枝横出，夏牧看了看，默念心诀，飞身跃到枝上。这般飞身之法其实是她最先学的东西，只是学得不好罢了。过了三年，才不过是能勉强翻墙头的程度。她倚着主干，半垂双眼，似也在休憩。

　　“救命啊！救命啊！”

　　“别喊了，这里只有我们。识相点还能饶你一条老命。快把银两交出来吧！”黑面大汉看老妇一边颤声呼救一边四处张望喝道。

　　一旁的瘦高个妇人附和道：“我们也不为难大娘，你把那包裹交给我们，我们自然放你走。”她肩上扛了把斧子。那斧子手柄不似寻常，足有四五尺。

　　那老妇人看了看怀里的蓝布包裹，将它紧紧抱在胸前，颤声向两人求饶：“这是我这辈子所有的积蓄了，是要用来换我儿子的命的。他在城里犯了事，托人告诉我要我拿着银子去救他。他不管我这老娘，可我不能不管他啊。你们行行好，放过我这老婆子吧。”

　　“一个两个都和一样，我们放过了你们，我们喝西北风去？！”黑面的大汉不为所动，不耐烦地转了转手中的短柄带环刀。刀环相碰发出叮当响声。

　　围着的一众人哄笑起来。

　　“你儿子都不管你了，你救他去做什么！在老家待着偏要出门。”

　　“大娘你也行行好，给我们口饭吃呗。”

　　“我自幼没娘，你也救救我。”

　　老妇人见状更加瑟缩，她跪在地上，整张脸几乎都贴着地面了。“求求你们了。我这些钱对你们来说不算什么，可那是我儿子的一条命啊。你们就当给自己的孩子积点德。放过我吧。行行好。”

　　“哈哈……”一耍着铁链的黑瘦青年闻言大笑，“兄弟们听，她说给孩子积德呢。哈哈哈哈哈……”

　　众人也一道笑起来，惊起林中飞鸟无数。

　　“是呢。老天也开眼，你们这些人哪会有后人。”

　　“对……”有人哈哈笑着接话，刚说出口却被玩铁链的青年照着头锤了一拳。

　　他委屈地回头看，却见着其他人都仰头盯着树上。他也望过去，正见着在偷笑的夏牧。

　　“你打哪来的？别碍我们的事。小心连你一道办了！”那领头的黑面大汉恐吓道。

　　夏牧把目光移到他身上，说道：“是你们搅了我清静，碍着我休息。”

　　“你下来！别以为爬得高我们就奈何不得你。”

　　有本事就上来啊。夏牧腹诽。

　　“我劝姑娘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自保要紧。”站在稍远处一直没出声的青年一边用铜钱镖修着指甲，一边懒散说话。那青年披着长发未束，脸上线条柔和，肩背薄窄，竟是男生女相。

　　“本姑娘平生最不爱管闲事，只是闲事总要自己找上本姑娘。我也奈何不得。”夏牧看了众人一圈。总共有七人，若不是自己占了地利肯定是赢不了的。只是此时她在树上，他们在树下；她是撒毒的，他们是耍冷兵器的。夏牧暗自偷笑，面上却作出一副无奈模样。

　　“姐……”先前接夏牧的话的那个微胖高个出声喊一众人中唯一的女的。

　　“不要添乱！”那女人听到他声音大声呵斥他。

　　他怔了一怔，不自觉缩了下脖子，但很快又说道：“可是那个老太婆要逃走了……”

　　“那你不去抓回来？！”

　　老妇人见众人都不在看她，本想趁机逃跑，已跑开了十数米。

　　夏牧见树下众人都要去追，一时来不及多想，匆忙提气从树梢飞身而下。猝不及防地，一枚铜钱镖裹挟风势斜飞过来，同时一条黑链从另一旁飞出。夏牧被两人分别从两面同时攻击，她躲闪不及，更来不及拿出武器。她避开了铜钱镖，但被铁链套住。那铁链将她的双臂紧紧缚在身体两侧，使她丧失了下毒的机会。她瞬间完败。

　　这时原本逃跑的老妇人却自己回来了。只是那黑面汉子正小心扶着她。夏牧一时愣住，但很快，即使是她，也终于明白了。

　　“哼，也怪我太笨。”

　　“不早说了，让你别多管闲事。”女人笑道。

　　夏牧默默别过脸去。

　　耍铁链的青年走了过来，看到夏牧脸上面具，有些好奇，便伸手去揭。“我倒看看，这面具后面长了……”

　　“住手！”夏牧慌忙出声。那人如何会听她，也不解开系带，直接捏住底下往上掀。

　　夏牧本就觉得伤口有些疼，此时羊皮面具粗暴地擦过，她倒抽了一口凉气。那黑瘦青年却是愣住了，看了一眼，又默默将那面具给夏牧套了上去。

　　“怎么一个人看啊？”有人哄道。

　　“难看！”那青年啐了一口痰，重重说道。

　　“我身上还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你们放开我，我找给你们。你们要是不怕中毒身亡，也可以自己动手。”夏牧冷声道。

　　“大哥，她这是什么意思？”傻大个问那领头的人。

　　老妇人抬起拐杖敲了他一下。“就是说，她浑身涂了毒的意思！同样是我儿子，怎么你就这么笨！”

　　那傻大个憨憨朝着她憨憨笑着，老妇人却看得有些怒了。

　　“我们如何相信你？”瘦高个女人问道。

　　“哈？”夏牧瞥了她一眼，挑衅道，“你来试试？”

　　一时静寂。

　　“我们不如杀了她吧？”男生女相的青年提议道，“反正我们总是无法确定她是否诓我们。”

　　“那谁给我们拿银票？你拿吗？”一人鄙夷道。

　　男生女相的青年斜了他一眼，开口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面露惊慌，将手中握着的铜钱镖往前掷了出去。

　　“那想杀了我啊？！”铜钱镖擦着老妇人耳边飞过去，切下了几缕银发。

　　黑脸大汉往身后挥出大刀，瘦高个女人也几乎同时挥出长斧，两人架着老妇人连退了几步。

　　霍郁微微侧身避过铜钱镖，又挥剑将后面两人的攻势挡住，此时已将剑收在身侧，傲视众人。“光天白日之下就做起这些勾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弱女子倒好意思？”

　　贼匪见头领的一击被霍郁轻松挡下，知来人不简单，不敢轻易上前挑他，只抓着武器戒备地看着他。

　　“我身上带着万两银票呢，就在这里。还不来取？”霍郁指了指自己的左袖。他早听到那老妇人的呼救声，以为是为了引自己出来，相同的伎俩见得多了他根本不会理会。却不想林中还有其他人，偏那人还真被算计了。想着自己也算是朝廷的人，总也不好就这样任凶案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只好出来救人。

　　贼匪相互看了看，推出了傻大个。那傻大个抡了个大锤子就冲上去了。霍郁闪身躲过他第一击，一个扫腿将他放倒。那傻大个丢了锤子，抱着腿竟呜呜哭了起来。霍郁嫌恶地看了一眼，走开了几步。

　　“要上便上。不然就放了那姑娘。”霍郁美梦被打搅本就暴躁，又见那几人畏畏缩缩更不爽快。

　　黑面汉子看了蜷在地上哭的傻大个，无奈命令铁链男放开夏牧。

　　铁链男犹不甘心，狠命勒了一下方才放开夏牧。瘦高女子扶起地上的傻大个，一众人离开了溪水边。

　　夏牧活动了一下肩膀，抱拳对霍郁说道：“多谢少侠搭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