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相逢对面不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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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留下来唱戏救场，雅雅似乎又不高兴了，不过我觉得华天倚一定用了什么法子让她变乖了，总之这丫头并没有甩手跑开，只是一个人在角落里撅嘴生闷气，人却亦步亦趋跟着我丝毫不放松。
她这样子哪有点女巫的煞气，倒完全一副小孩子的表情。
我到底不太放心，和这群唱戏的研究了一会折子戏，又探讨了配合走场的路线，认识了下班里头的几个合作者，这才趁着吃饭的空当靠近雅雅坐了，看她闷头吃饭问道：“雅雅,生气了？”
小丫头撇我一眼，眼神比较复杂，可是却没说话继续吃。
我挑了下眉毛，颇感神奇，这丫头几曾如此憋屈的样子？自从巫术见长，一直被欺负压抑的性子得以释放，一贯张牙舞爪的，有时候挺让我头疼，脾气太倔，比我当年还不好教导，这种时候也常常令我想起姐姐，作为我生命中的导师，她真不容易，无奈我给予的，却是致命的打击。
我想在雅雅身上莫要再出现我的悲剧，只是这孩子可比我当初厉害，不好教育。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次醒来她老实多了，斜眼看看坐在人群角落里闭目养神似的华天倚，第一反应是他，天下名师，也只有他，才有可能应付得了这小女巫，寻常人早被兰雅解决了。
要能得他教导确实是雅雅的幸福，只是我实在不太想和这些人有过深的交道，我搞不清他是如何想的，今晚也许是我错了，留下来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但是华天倚似乎找到了和我相处的理由，也不嫌弃这地方噪杂，就那么无所谓的处在边上，不打搅也不开口，老神在在一边待着。
这里都是些走江湖窜街坊的流动戏班子，哪里见过他这种的，看着就有种不敢惹的崇敬感，他要待着，自然也没人敢反对。
他就像棵老松，苍劲独立又安静默然的屹立，独特，却不张扬。
叹口气，我收回自己的视线：“雅雅，对不起我自作主张，一会唱完了咱就回家好不？”
兰雅鼓着腮帮顿了下，抬头看我，水灵灵的大眼里涌起一股子湿热，扭扭身体靠近我，一下子抱住我埋头在我胸口：“莫莫，你不要离开我，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只有你一个亲人，别丢下我，我一定努力学努力做，再过几年我一定可以变得更加强大，让这个世界上没人可以欺负你！”
我拍怕小家伙细弱的肩，这孩子从小就有不安全感，我其实很明白这个感觉，就好像我那个时候，我只有姐姐，所以她是我的全部。
“嗯，好的，莫莫会一直陪着雅雅，绝对不离开你！”我柔声拍着兰雅的背，抬起头，正好可以看到华天倚看过来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那眼里掠过的是糅合着温情的疼，掺杂着很多看不懂的复杂，默默的看着我，很久以后突然笑了一下。
“莫公子，该上妆了，前头来话，差不多该上戏了！”戏班子里叫芸娘的过来热心的招呼我，自从我和这班子里的人交流谈熟后，这里的人似乎和我很客气，大概是因为我算得上他们的救星吧。
戏班子总共有二三十号人，算得上不小的一个，这也是西南这块比较有名的一个班了，所以这次摄政王下西南来西南节制使王云龙特意找了这洪兴班，这个班其他的曲目算不上很好，不过牡丹亭这一出折子戏游园惊梦却是响当当的，也是这班子的一出台柱戏。
那个叫秀秀的，正是这戏班的台柱子，唱的这一段是远近闻名的好。可惜她这人心高气傲的很，性子又烈，听说看中了一个秀才，班主不肯让她走，她愣是不管戏班子里的人会遭殃，赶着在进了州府时人多手杂趁乱跑了。
听说大殷摄政王秦钧霆这几年消遣大多数都是听戏，倒成了京城里人人皆知的戏行家，也使得这昆剧成了大殷国戏，上下贵贱，都喜欢听赏。
我是不太明白这家伙啥时候成了戏迷，但是我知道昆剧这玩意在这里是由我带来的，这大殷原来的戏曲文化并不发达，算是刚萌芽，还是地方戏为主，天南海北的各有特色但是规模很小。
我也是迫不得已当初因为和秦钧霆亡命天涯时需要钱，我不知道这些都是算计好了的一出戏而已，我是真真实实的想着如何活下去也在那个时候渐渐明白了姐姐持家的不容易。
好不容易说服了戏曲班子让我上台给当时所在乡镇的大豪绅祝寿唱曲，本来是个不起眼的小节目，却被我那一出经典曲目《惊梦》唱出了明堂。
慕容麒麟冠绝古今的模样，我十多年唱念做功的本事，《牡丹亭》这一出旷古绝世的好戏，自然而然的使得这一次登台成了我一炮而红的源泉。
至此后一发不可收拾，我成了名角，十里八乡争相请我，偷空我又整理出了完整的这篇《牡丹亭》，这是我以前最拿手的一部戏，也最熟悉，当然这也已经是大殷最有名的一本戏曲，除了昆剧，很多地方戏也改编过，其红火程度可不比在中国小。
后来唱的机会少了，自然秦钧霆不是戏迷我也没啥机会老是演，到底在这些权贵眼里唱戏的不入流，慕容麒麟也许在他眼里本就是不入流的下等人，但是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事，有空我还是整理出了我前世熟悉的很多折子戏曲目如《阳关》，《断桥》《思凡》，完整的故事又整理出一本《西厢记》和《桃花扇》可惜我个人精力有限，不熟悉的几个戏剧到底记不太清，而且我学的是南曲，北曲的曲目不熟也就无法完整的将这门精粹展现给这个世界。
不过我后来知道的是，大凡受到全国上下喜欢的东西总会有不少人来共同关注，昆曲这门艺术最大的特色之一就是台词要合律工整，戏剧一般分曲牌体和板腔体，昆剧是曲牌体最严谨的，所以在古代以工尺谱来谱写音乐戏曲的本子上，这昆剧可是需要一个精细的框架结构再填写规整的平仄律韵。
这是那些文人墨客最爱干的，所以昆剧在士人间也很有研究乐趣，大殷教坊得了摄政王的嘱咐更是大力发展，一样文化如此被推崇，群众的力量是最强大的，所以，我是开了个头，这昆剧却在上至宫廷下至民间被各类才子反复琢磨，已经发展出惊人的成就了。
这也是我五年不出山所不知道的。
游园惊梦算得上是我的成名曲，今儿个又登台唱，不算是大难题，却有种世事人非的感觉。
我已不再是那个唱惊梦的慕容麒麟，换了副身体，却有了个千疮百孔的内在灵魂。
再也没有那当初唱曲的悠闲，却又有一种超脱后的闲散。
我披挂描眉，在铜镜里看着自己，浓妆后这张脸到底是千娇百媚的，和慕容有得一拼，不过眼神，太多的淡然。
熟悉的调子在那里呼唤，我深深吸了口气，漫步而出。
【绕池游】〔旦上〕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贴〕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乌夜啼〕“〔旦〕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贴〕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阑。〔旦〕翦不断，理还乱，闷无端。〔贴〕已分付催花莺燕借春看。”〔旦〕春香，可曾叫人扫除□□？〔贴〕分付了。〔旦〕取镜台衣服来。〔贴取镜台衣服上〕“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
这是我的舞台，我如鱼得水。
台下一片花团锦簇，遥远处仿佛坐着不少的权贵，装饰精美的案几上珍馐美食陈列，紫袍蟒带，满目精贵，可我也不去看台下人众里谁是谁，只管自己演绎他人的梦幻，多年的习惯终究在这一刻得到释放，我不由感叹，这才是我最爱的。
【山桃红】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小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旦作含笑不行〕〔生作牵衣介〕〔旦低问〕那边去？〔生〕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
【尾声】〔旦〕困春心游赏倦，也不索香薰绣被眠。天呵，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
一出戏，我演得淋漓酣畅，倒是又重新找到了我丢失多年的感觉，我还是更爱这一行。
其实，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台上的戏是世事文人生花妙笔的一幕，而我等众生，又何尝不是上帝手中那管笔下的人物？至于苦甜，便非我能决定的了。
但是我的人生，哭过笑过，爱过恨过，张扬过低迷过，最后一切归于尘土，倒也算得上轰轰烈烈过一场了。
我卷着衣袖朝着台前曲身敛衽，耳边的叫好声离我很遥远，甚至可以感到那一缕从上台后就如针如芒的凛冽眼神，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遥远。
他离我太远，我无法看得清他，我沉浸于这一出游园惊梦里，也顾不上去注意他，可是我知道那张脸，一定和梦中一样，俊美，冷锐，残酷，有时也会有梦一样的温柔。
游园惊梦是汤显祖《牡丹亭》里的一折，整个故事讲述的是一场梦幻一般的爱情，它的结局是美好的，书生柳梦梅在梦中和太守女杜丽娘相识相会，杜丽娘为之痴想而亡，却又还魂来相会，指导他掘墓重生，终与之成就因缘。
这般唯美的爱固然令人赞叹憧憬，很可惜的是，人世间的爱，往往最终却是一场空。
我欠身谢了幕，和众人进了后台，后台一片欢舞，显然这么成功令这些人莫名高兴，能够得到官府认可那是莫大的荣幸，也免除了杀身之祸。
班子里不少小姑娘甚至小伙子瞅着我的眼里都充满爱慕，很显然，莫弈这副皮相是少有的漂亮，这么一上妆，女相也美，这真是老少男女通吃了。
大家涌上来向我致谢，老班头更是千恩万谢想要把今晚的酬金分一半给我，我正要开口，却听到有人推开了后台的门走进来，一眼看到我，朝着这边走来。
来者一身黑钢甲胄，鹰领头盔，威仪森然，这副模样顿时令在场的戏班子人员一下子安静下来，对方却眼也不斜，直走到我面前一拱手道：“阁下可是刚刚的主角？王爷要见你，请跟末将来！”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相逢对面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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