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巫马兰雅 ...
-
我任由小丫头搓揉我的脸扭曲变形一通，倒也没恼，反而笑道：“雅雅，是我不好啦，让你担心了！”
小姑娘哼了声，到底放开手，虽然她的右边脸有些吓人，但是细看你会发现她左边的脸幼滑细嫩，五官匀称，若是忽视另一边却是一张漂亮至极的脸，她就顶着这么一张绝美和绝丑共生的脸一歪头朝上斜睨着我：“还知道道歉算你聪明，否则我用巫术把你变成王八系在裤腰带上省得麻烦！”
我状似受惊得睁着眼：“哎哟，女巫大王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我这么一作势，小丫头扑哧一笑，山花烂漫的美丽就那么纯真无邪的染在她的小脸蛋上，这时候那脸，便被这笑冲淡了骇人的丑陋，显出纯善来，她又一头撞进来，抵着我撒娇：“臭莫莫，死莫莫，老是让我担心，罚你给我垫背，本大王要睡觉了！”
我一笑，乖乖躺下，小家伙像一条泥鳅，拱进我的怀抱，我俩个相拥而眠，我拉过薄薄的狼皮毯盖在俩人身上，拍着小姑娘的背，静默下来。
这是我们五年来一贯的相处模式了，彼此相依为命，也许日后，也将永远如此。
要说起来我和这位今年仅十二岁的西南小女巫认识的过程，也算颇有些渊源，五年前我从疼痛中醒过来一瞬间还以为自己仍然活着，因为那种疼痛，是失去意识前在慕容麒麟身上折磨了我大半个月了的，浑身裂开和烧灼一般的痛，痛入神经，痛得人发狂。
我以为我没能够死成，就好像人家说的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我这个人人口中的祸水乍就那么难死呢？
结果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把我裹了抬着走了好一段路，扔在地上，临走我才隐约听到一个大概的故事，我这副身体的主人大概是因为长得漂亮被寨子里的头母（村寨中的女领导者）看中了，强行抢去要做面首，结果莫弈誓死不从，被关了几夜却饿死了，便扔到荒山等着被狼吃。
我等那些人走了才勉强从稻草席里爬出来，我也不知道当时我要往哪里去，只是凭着本能在深沟野堑中爬着，疼痛令我清醒，也令我感到这个世界是那样的冷酷无情。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碰到巫马兰雅的，那个时候她只有七岁，因为被选为白瓦苗的继承人白瓦罗而和其他所有的白瓦婆们一起在深山老林里生活，白瓦苗有三级晋升阶，最低乃是白瓦婆，上为白瓦罗，再上便是白瓦纳，白瓦苗的世界是很神秘的，我也是歪打正着的碰到了，因为那一晚，是优胜劣汰的仪式，所有的白瓦婆们都集中在一个上古定下的圣地进行晋级的决斗。
这个竞争也是一种残忍的生存法则，胜者活，败者死，我不懂巫蛊，但是后来看多了只觉得这玩意诡异的很，杀人无形，神神道道的。
巫马兰雅在那一晚失败了，她的脸据说就是那一晚变成这样极其丑陋的，她本来就有先天畸形，身躯佝偻，四肢纤细，脸上有大块的麻斑，后来还从右眉到唇角挂上一个硕大的瘤，极其渗人。
很多人不明白这么个不知道谁家生下来又抛弃的怪物为何会被选上做白瓦婆，但是这里大家都是凭本事活，如果她真的成功，那么日后也没人敢嘲笑她，关键是巫马兰雅当时表现的极其平庸，这导致了她成为那晚第一个被所有人围攻先要消灭的对手。
我看到时她已经伤痕累累奄奄一息，我不懂巫术，不知道是什么让一个孩子被折磨成一团血肉，当时她和我一样被对手打败了并且以为已经死去，所以被一卷铺席从山崖上的圣地给扔下来的。
当我在黑暗里听到那个突然从上方坠落下来的一团东西发出微弱的几乎无法分辨的呻吟时，真是觉得奇迹，那么高砸下来居然是个活人么？等我爬近了一看，被她的惨状吓到了，一团血肉分不清哪里是脸哪里是脚，我试图去扒开她身上的污渍看清楚，结果她一下子扑过来咬住了我的胳膊，生生咬出了血，然后就像怪兽一样吮吸我的血。
在夜色中朦胧透过一缕雪白的月色，我模模糊糊看到一双倔强的，不甘的，愤怒的眼睛，在看不清的脸上依然醒目，直达我心底。
也许在那一刻，我看到了自己内心同样的悲痛和伤，看到同样的不甘怨恨，我没有甩开她而是抱紧了她，任由她吸食我的血，我只用一句话安慰她也安慰自己，“没有事的，我们会活下去的！”
那时我只觉得自己和这个怪物的命运何其相似，我曾经也和她一样，裹着血肉模糊的外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活过整整十天，企图活下去的念头只为了想要再见到我心中的执念最后一面，活下去，哪怕像是畜生一样活下去。
生命的顽强总是在绝路上展现奇迹，我没死，她也活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血让她活下来的，不过从某种意义来说，她和我成了血肉相连的亲人，这个世界上俩个被人抛弃的生命从这时开始彼此相依为命。
她的身体具有一种诡异的顽强活力，不仅活下来了，据她所说，她的能力也得到了一个质的突破，身体的畸形得以改善，除了那张脸还是吓人一些，其他都很健康。
但是她还没有能力去挑战其他的白瓦婆，她需要进一步的修炼，而我也没有更好的去处，我们俩就在山洞里栖身，后来那个头母知道我没死成还想来抓我，结果被兰雅用巫术弄得浑身溃烂而亡。
兰雅从小身体畸形受尽了屈辱，个性比较乖戾，又在巫术世界里生存那么久，手段毒辣，性格偏激，人生观是有些问题的，她不太尊重生命，只懂得强者生存，所以杀人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种生存的手段而已。
但是其实她的生存观很单纯，你不犯她，她也不会犯你，从不会使用诡诈之术，讨厌就是讨厌，直接害得你叫天不应，喜欢就是喜欢，也是毫不保留的对你好，这是西南民族骨子里的特性，纯粹而直接。
我知道她只是一个寂寞的孩子，不懂得爱才会如此，其实我也不懂，但是我懂她的这份偏执，曾经我也有过这样偏激的一段时刻，就在我的前一世，我执着而执拗的去爱我不该爱的男人，作为一个孤儿我从没有感到孤独，那是源于我有一个爱我如宝的姐姐，我拥有她的宠爱，她牺牲一切培养我成为新时代昆剧的名伶，我拥有时尚青年的青春张扬，也会昆曲里那莺莺燕燕仕女世界的妖娆浅媚，赞誉和鲜花，爱慕和嫉妒，我都拥有，那个时候，我以为世界就是围绕我转的。
所以当我看到姐姐那幸福甜蜜样子介绍姐夫的时候，我不可避免的爱上这个成熟俊美，温柔体贴的男人。
姐夫和我所有看到过的男人都不同，剧院里的那些同仁多少带着一种阴气，也许是因为南派的昆剧本来就是一种江南水乡的柔软味道吧，所以脂粉味重了些你很难看到有真正阳刚气的。
我的生命里第一次有那么一个高大威猛的完全不曾见过的一类生命，他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个戏文里的女子，需要他的呵护。
我想我是爱上了这个充满了阳刚气的男人了。
我昏了头，以为这一次和以前一样姐姐会把属于她的让给我，她总是这么做的，但是没有，这一次没有，我失去理智的以为，姐姐不爱我了，也以为姐夫应该是爱我的，我如此出色，如此美丽，他不是也这么赞美过我的么？他应该爱的是我。
是世俗阻挡了他的表白我固执的认为，可是我不甘心，我觉得这个时代了应该敢爱敢恨才是。
很久以后当夜深人静能够坐下来回首一切时我突然发现，我那个时候的爱，掺杂的更多的是嫉妒，嫉妒姐姐的好，嫉妒姐夫夺走了姐姐对我的唯一，嫉妒，还有更多的是不甘。
可是直到我设计了姐姐看到我和姐夫躺在床上，我看到姐夫清醒时甩过来的巴掌，看到姐夫追出去的背影，最后听到姐姐被撞的消息，我才发觉，我的姐姐，她才是我生命最重要的人。
命运是公平的，我的天份势必需要付出代价，代价就是我的病，重症肌无力终于让我无法继续事业，姐夫没有抛弃我，不仅照顾成为植物人的姐姐也承揽了照顾我的职责，看到要照顾我憔悴不堪的姐夫在姐姐病床前恸哭的一刹那，我终于明白我犯下的错误，那时候后悔，真的已经来不及了。
用一句来形容我的生命再恰当不过，如烟花一般寂寞，如烟花一般灿烂，短暂的一生，我能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愧疚和一幅残缺的躯壳。
我选择尽快结束生命，给肝衰竭的姐姐提供供体，我希望能够来得及道一声歉，希望姐姐能够原谅我的任性，我爱姐夫，可是那是畸形的，是不容于世的，而其实我应该更爱我的姐姐。
巫马兰雅和我前世何其像，所以我把这个孩子当成我的妹妹，从年龄来说，甚至可以当我的孩子，我希望她能够再不要重蹈我的覆辙，我尽我能力去教导她，这些年，她的脾气收敛了不少，她很聪慧，我看得出她有无尽的天赋，对于中原的学识，她吸收的很快，中原人那些七绕八弯的肚肠我没教，她也没兴趣，爱恨分明这是她的优点，其实我也不希望她学会那些尔虞我诈的东西。
不过她那点火爆性格倒是很难完全变更，稍有不高兴，让人缺胳膊断腿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我无法总是守着她看着她，只有希望以后长大了，她爱上什么人，也许会变得柔顺些吧。
男人总是喜欢柔顺些的女孩子，太过强势并非所好，就像前世我的姐姐，这个时代，估计男人也都比较喜欢好掌控的，尤其是一个纵横捭阖的男人，即便对象是同性，也是如此，甚至是娈童，我也无法和他身边那些同样的人比，因为我不够做低伏小，即便再掏心窝子奉献一切，爱这东西，依然不属于我。
自打兰雅杀了村寨里的头母后村子人对我们噤若寒蝉，对巫术的敬畏和对兰雅的惧怕使得他们尽力供奉衣食，但是村寨并不富裕，我又想法子在山坡边开垦了块荒地和村里人学习了点种植技巧，总之尽量不使自己和雅雅过不下去，
我倒是真没想到，前世有姐姐照顾，后一世我好歹是江南慕容世家仅剩的活口，吃饭穿衣总是不愁的，虽然后来有过一段为了帮助某人逃命流落街头的苦日子，到底凭着我的一技成为名角不用担忧吃饭，可这一回，我居然需要为柴米油盐发愁了。
所以说，人生总是得失参半，老话说的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要和谐统一是人类历史永恒不变的奋斗目标，也正说明它们总是无法真正的和谐统一吧。
如今这日子，却又有了以往不同的感受，想一想我以前的执着现在在担忧吃不饱穿不暖中发觉实在是一种奢侈和无聊，你活着，能活着，仅仅是需要一份吃得饱穿得够的日子就可以了，马斯洛生存阶梯所标注的最基础便是生理需求的满足，这些才是根本，我以前为了所谓的爱恨情仇难过，其实真的不值一提。
生活在一步步教导我，得与失，我终有觉悟。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巫马兰雅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