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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荀彧带上油纸伞,先在家附近找了找,仍然不见人也不见猫。停下来想了想,想到师爷平时除了家的附近,最常去的地方就是树屋,郭嘉找它,一定不会漏过这个地方,于是便转而向银杏树的方向走去。

      这时的天空浓云低垂,黑压压的云层静悬于头顶,风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停止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周遭的大山和这个小小的村子都陷入了一片令人窒闷的沉寂。荀彧在路上遇到两个村民,都是匆匆跑过忙着回家,看到荀彧还在外面走着,便挥着胳膊大喊:“荀先生!要下雨了!下大雷雨了!”话音尚在空荡荡的路上回荡,人早已跑不见了。

      荀彧加快了脚步,还是决定去树屋看一眼再回家。郭嘉那么机灵的小孩儿,就算寻猫心切,真下起雨来也不至于傻站在外面被雨淋着。村中左右是街坊邻居,随便找一家住户敲门进去躲雨都是很容易的。至于师爷就更不用担心了,能供它躲雨的地方可比郭嘉的要多得多。只不过荀彧觉得,既然都已经出来了,还是去可能性最大的地方找一下比较好,如果树屋附近也没有,那再回家等雨停或是另想办法。

      正这么边想边赶着路,突然,一道强烈的电光闪过,将眼前昏暗的村景照得惨白。荀彧的脚步滞了一下,但紧接着就是一个炸雷在村子的上空炸开,由于距离太近,那雷声与闪电之间几乎没有间隙,惊得荀彧站住了脚,一瞬间只觉从后颈到脊柱都有些发麻。

      荀彧并不害怕雷电,不过这么厉害的雷电倒是头一回经历,何况刚才那一下实在太过突然,震耳欲聋令人措手不及,整个人停住僵了几秒,完全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雷声一过,大颗的雨点便砸了下来,刚开始并不密集,但一颗颗的打在身上不像是水,倒更像是硬梆梆的豆子,砸得人生疼。荀彧一边撑伞,一边向不远处已能看见的教室跑去。根据近两月来的经验,一旦暴雨下起来,不论是雨伞还是雨蓑,其实都是不太管用的。

      由于出来得匆忙,荀彧没带上教室的钥匙。教室的门窗都关着,里面自然也没有人。他顺着教室的屋檐,来到靠近银杏树的那面墙下,只见银杏树浓密的枝叶向四方伸展,如一把大伞遮住了落下的雨滴,尽管树周围的地面已经被雨淋湿,但树下仍然是干燥的。树屋被掩在这片浓重阴影的中心,从荀彧这里,很难看清那边有什么动静。

      “郭嘉!”他打着伞,向前走了几步,可是越来越密集的雨点砸在地上、瓦上、树上,发出沉重而延绵的轰鸣,他不确定自己的声音是否能传过去,“郭嘉!郭嘉——”

      又一道闪电猛然出现,这一次不是横贯在天空,而是像带着枝桠的扭曲的藤蔓,从天空中径直劈落下来。那刺目的强光近在眼前,令荀彧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立刻自我保护地闭紧了双眼。但即便如此,那光线所留下的骇人印象并没有就此消失,而几乎同时炸开的惊雷更是令耳中与脑中嗡嗡作响,就连地面也仿佛颤动了起来。本能的回避后荀彧睁开了眼睛,不知是因为太过强烈的刺激还是骤然垂落的厚重雨幕,目中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他定了定神,目光又自然而然地落在那棵老银杏上,却发现在亭亭如盖的树冠中央,一部分枝叶正在不断抖动、下滑,宛如这座绿色的小岛上一块突然塌陷的陆地。一道焦黑的裂痕沿着当中的一根主枝笔直地向下延伸,从中腾出一股股的烟来。只眨眼的工夫,就见树屋内红光一闪,浓烟伴着一股火苗窜了出来。

      荀彧望着这情景,一时震惊得无法反应。银杏树被雷劈中起火,虽然这不能算什么不得了的灾难,但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眼睁睁看着它发生,还是会给人带来不小的冲击。被劈折的主枝向下倾轧,树中的火苗却由于树叶的遮掩淋不到足够的雨水而迅速地蔓延。这一切都发生在电闪雷鸣后的顷刻之间,而荀彧的震惊也非常短暂:村里的人都喜欢这棵银杏树,更不用说孩子们对树屋的感情,如果就这样让它被烧了……

      教室的附近有几户人家,张辽的住处也离这儿不远。荀彧正打算去喊些人来灭火,却被一个更加令他震惊的情景生生拖住了脚步——他看见师爷从树屋的小门里窜了出来,停在门外的平台上,似想下树,却又转身望着里面不肯离开。

      “……郭嘉!”

      荀彧的心陡然下坠。这一瞬,雷电、暴雨和可能发生的危险都被焦急与担忧挤出了脑海。他没有迟疑哪怕一秒,丢下油纸伞冲了过去。

      天空如同被撕裂了口子,开头的两声惊雷过去,滂沱的雨水便肆无忌惮地倾泻了下来。从教室的檐下来到树下,仅是这短短的距离就已令荀彧浑身淋湿。折断的粗枝轧向下方的树屋,枝叶碰撞摩擦,发出 “哗啦”的巨响,即使在雨声中听起来也十分清晰。来到树下的荀彧这才看清,那根弯折的主枝正是穿过树屋的那一根,由于整体发生了偏移,竟已将树屋压迫得变了形。大片的枝叶势不可挡地扫落下来,一部分砸在树屋的屋顶,一部分挡住了树屋的小门。师爷在自己被枝叶盖住的前一刻纵身一跃,离开树屋,跳到了一旁的树枝上。

      荀彧爬上树屋的平台,用力拨开遮挡的枝叶,只见郭嘉趴伏在近处房间的地板上,雨蓑扔在一边,肩膀微微地抽搐着,正不住地咳嗽。那咳嗽声异常虚弱,夹杂在雷雨声中更令人难以辨别他的情况,荀彧立刻俯身探入树屋,抱住他试图将他拖出来。郭嘉感觉到有人,也努力抬起身体动了动,但他的左脚陷在错位的木板之间,似乎已经牢牢卡在了那里,荀彧发现后便不敢再往外拖,而是小心翼翼地将他往旁边挪了挪,自己钻了进去,伸手去够他脚边的木板想要将它扳开。

      卡住郭嘉的木板位于树屋的两个小房间之间,原本是依靠这根折断的主枝支撑着,可眼下却成为整座树屋变形最为严重的地方。这时主枝上的火苗还没有蔓延成势,但铺成床铺的那堆干草却由于溅到了火星,已成片地燃烧起来。树屋被落下的枝叶罩住,烟散得很慢,充斥在屋中越积越浓,荀彧刚凑近那木板,双眼就已经被熏出了眼泪,并和郭嘉一样也开始咳嗽个不停。

      拼接成地板的木板被挤压变形,有的翘起,有的下陷,露出重合部位的铁钉。荀彧担心如果就这么直接扳开会划伤郭嘉的脚,改变了主意转而去推右侧的墙板。那墙板与下面的地板钉在一起,用手肘猛烈撞击了几下虽有所松动却仍不足以将其撞开。但荀彧的动作没有停顿,左手勾住树枝,同时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向右边甩去。就在他的肩膀撞上墙板的那一刻,受到冲击的两块木板发出脆裂的响声,而巨大的力道还是让他的左手从树枝上脱开了,身体险些随着那两块木板冲出屋外。

      荀彧感到右上臂传来入骨的剧痛,但他顾不上回头,因为他看见那两块墙板从树枝间的空隙落了下去,连带着与它们相接的原本已经损坏的地板,也一起落了下去。树屋的中段出现了一个宽阔的豁口,从这里他能清晰地看到树下的人——也许是主枝倒下时的动静惊动了周围的住户,已经有一些人赶到了这里,正犹豫着是否要上树灭火,此刻发现竟然有人被困在树屋里,便都纷纷行动起来。

      荀彧吸了一口突然灌入的新鲜空气,捉住郭嘉的脚踝往上一提,郭嘉向前挣扎了一下,终于摆脱了束缚。荀彧随即试图转身,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右臂中的疼痛突然加剧,令他几乎动弹不得。他这才想起来回头去看,只见自己的右臂上湿红一片,一旁的墙板上并排裸露着两颗钉子,都沾满了血迹,那是刚从他的手臂里拔出来的。

      他定了定神暂忍住痛,还是转身去推郭嘉,右手使不上力便用左手。郭嘉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眼睛被烟熏得发红,脸上全是凌乱的泪痕,目光在荀彧的右臂上顿了顿,刚要张口,却又埋头咳嗽起来。

      “快出去!”荀彧推了他一把,然后缩起腿用力踹向门旁的墙板。由于角度的便利,这次比刚才顺利了许多,那墙板被他踹裂,小门顿时扩大,几乎同时,有人从外面伸进手来,抓住郭嘉的胳膊把他拖了出去。

      荀彧见郭嘉脱险,紧张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浑身的力气似乎在这瞬间流干了,可是一度被忽略的痛觉却恢复得非常彻底。他觉得双眼火辣辣的痛,鼻腔和肺被呛得刺痛,身体的右侧从肩膀、上臂到手肘,疼痛的感觉连成了一片,甚至连动根手指都感到困难。他看看自己的右臂,血已在不知不觉间沿着胳膊往下染红了手背,尽管血液带来的湿热感十分清晰,身体却忍不住阵阵的发冷。外面的人将郭嘉拖出去后并没有再度伸手,他于是用左手撑起身体,试图换个姿势把自己往外挪。但就在他这么艰难地挪动的时候,树屋突然轻微摇晃了一下。紧接着,头上的屋顶被人从外面整个掀了起来,连同压住屋顶的粗枝一起被猛地推开,随后是右侧的木板墙,“咔”地一声也被人成片地卸掉扔到一旁。盘绕在四周的浓烟转瞬散去,荀彧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张辽已经一步踏上前来,俯身揽住了他。

      荀彧感到自己的身体忽地腾空,张辽一手绕过他的后背托住腋下,一手托住他的双腿,稳稳地将他抱离了那段尚在燃烧的断枝。由于成片的枝叶塌陷下来,树冠犹如被开了天窗,现在树屋的房顶也被掀掉,再没有什么能阻挡在暴雨和火焰之间。如注的雨水从树冠的缺口处灌进来,直接浇在火上,也浇在两人身上。荀彧先前就已被淋湿,救人时不以为意,这时又被淋到,浑身只觉得冷,不由瑟缩了一下。张辽将他轻轻放下,让他倚着另一根树枝,然后将他的左臂绕在自己的脖子上,伸手搂紧他的腰。荀彧的眼前一阵晃动,又很快停止,他看见不远处的郭嘉,树干旁搭着的竹梯,周围忙碌的人,还有正朝这儿赶来的曹仁和曹操。张辽已经带他回到地面上来了。

      “奉孝!……哎呀!!荀先生!!!”

      曹仁来到树下,看看坐在地上的郭嘉,又看看张辽扶着的荀彧,吓得一时呆住。郭嘉的面色惨白,缩着身体断断续续地咳嗽,荀彧的右臂一片血红,脸色不比郭嘉更好。曹操赶到跟前,目光在郭嘉身上转了一转便知道他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被呛着和吓着了,当即吩咐曹仁:“抱回咱家!”然后快步向张辽和荀彧走去。

      两人下了树,张辽让荀彧倚着自己的胳膊坐下,而他则半跪在荀彧身边,小心翼翼地撕开他右侧的衣袖。那衣袖下面血肉模糊,张辽拧着眉仔细地看着,荀彧从没见他露出过这样的表情,想说自己没事安慰他两句,喉咙里却像糊了层砂子。他张口叫了声“文远”,可这名字被磨成了一个短促又含糊的音节,张辽听到,立刻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声音里充满焦虑和关切:“痛?”

      荀彧愣了一下,看着他的眉头不忍心承认,可心里也知道这时候说谎实属徒劳。张辽见他迟疑,便不再问,低头将撕下来的衣袖缠绕在伤口的上端。为了能暂时止住血,他不得不捆得紧些,而这就难免牵动伤口,令荀彧吃痛地皱起了眉。感觉到手中的臂膀颤了一下,张辽又抬起眼来看着荀彧,他的目光似乎有镇定的作用,让荀彧重新将手臂放松下来。

      曹仁遵照曹操的指示准备先将郭嘉抱走,可意外的是郭嘉竟然不肯配合,使劲拧着身体试图挣开曹仁的胳膊,一双眼睛只是望着荀彧。曹操本来在看着张辽为荀彧包扎,听见这边曹仁“哎!哎!”地叫了两声,回头看了看,叹了口气,指着另一个方向说:“那就也抱去文远家吧!”郭嘉听见了这句话,这才松了劲让曹仁把自己抱起来。

      张辽将包扎的衣袖打好结,不等荀彧反应便一把将他抱起。曹操将自己的伞撑在两人头上,身后的曹仁一手抱着郭嘉,一手撑着伞,跟着他们向张辽家走去。

      荀彧的目光越过张辽的肩膀,发现郭嘉一直怔怔地望着自己,知道他担心难过,但自己的嗓子又实在发声困难,便对他笑了笑以示安慰。哪知郭嘉看到他的笑容,反而眼泪直往外涌,扭过头去趴在曹仁的肩头上,也不看他了。

      五人来到张辽家中,曹仁把郭嘉抱到里屋的床上,将他收拾干净用毯子裹住,然后就去厨房烧水。张辽将荀彧放在檀木椅上,又搬了个凳子放在旁边,接着从屋后拿来一个半鼓的皮囊和一撮新鲜的草叶子。曹操轻车熟路地打开张辽的木柜,从里面找出纱布绷带和剪刀,张辽于是在凳子上坐下,先帮荀彧脱下湿透的上衣,然后用牙拔出皮囊的木塞,取下来递到荀彧的唇边。

      荀彧明白了他的意思,张口将木塞咬住。张辽将那撮草叶放进口中嚼着,一手捉定荀彧右手的手腕,一手将那皮囊凑到伤口旁边。在下一个动作之前,他顿了一顿,看着荀彧的眼睛,似乎在做最后的确认。荀彧的目光柔和并充满信任,张辽将捉在他腕上的手指紧了紧,囊中的液体便顺着那受伤的右臂倾倒下去。

      浓浓的酒味混合着血腥的气味传来,手臂上的血液被冲淡冲散,露出两道平行的狰狞伤口。由于伤口的长度几乎相同,彼此的距离又近,中间的皮肉就像是快被翻开来,外面的血渍刚被冲散,伤口深处就又有血慢慢渗出。树屋是张辽一手搭建的,他自然清楚树屋中最危险的材料是钉子,然而钉子不同于刀片,尽管钉尖锐利,却没有刀片那样的刃,只凭钉尖就能在手臂上割出这么深这么长的口子,不知荀彧在撞上那两颗钉子时到底是多大的力道。

      酒淋过伤口,令荀彧的手臂如痉挛般颤抖起来,扣在木扶手上的左手指节发白,大颗的冷汗迅速在额上聚集,和发梢的雨水一起一滴滴不断顺着脸颊滑落。张辽牢牢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往回缩,直到将伤口冲洗干净,才把几近空了的皮囊扔到一旁。

      荀彧缓缓松了口,任由齿间的木塞落在了地上。他乏力地垂下头,呼吸又浅又急,因疼痛而弓起的身体仿佛在寻求依靠,不由自主地向□□斜。张辽扶住他,然后用手掌托住他的后颈让他倚靠在宽阔的椅背上。在这短暂的时刻荀彧用微阖的双眼望着张辽——那眼神有些许的涣散,并残留着清晰的痛楚,这让张辽的眉头锁得更紧,立刻开始着手包扎。

      张辽用曹操递来的软布将伤口周围轻轻蘸干,然后将嚼碎的草叶吐出,用纱布均匀地敷在伤口上,再用绷带一圈一圈地缠好。这是山里的土法子,他打猎受伤时经常用到,虽然难以治愈过深的伤口,却可以起到很好的止血作用。草药是他从林子里回来时顺手挖的,带回家种在后院,渐渐积累了一小片。用短篱护起来再支上一个小棚子防雨,只要不被村里乱七八糟的小动物弄坏,倒不需要刻意的照料。对于一个猎人来说,这样的储备提供了极大的方便,不仅打猎时可以带两棵在身上,剩下的如有富余还可以晒干了送给华大夫。华大夫对他这种做法非常赞赏,有时到村中来巡诊,顺路带走一些也是常事。村里人都知道小孩儿们玩耍时破皮流血可以去张辽家摘片叶子来抹一抹,而这也是曹操在看到荀彧的伤口后立刻默认应该直接去张辽家的原因。

      第一层绷带缠上以后,洁白的绷带里很快渗出了一点血色。张辽又缠了一层,血色没有继续扩散。荀彧靠着椅背休息了一会儿,略微恢复了精神,虽然仍觉得痛,感觉却不像刚才那么强烈得不可忍受。张辽包扎完毕,曹操便从厨房端来盆水。张辽找出一块毛巾在盆里浸湿,拧干了让荀彧擦脸擦汗。荀彧接过毛巾,发现带着水的微温,将脸埋进去时闻到了一股并不陌生的微甜的毛纺气味。他不由看了一眼张辽。毛巾是新的。

      等荀彧擦干净身上的汗水雨水和血水,张辽又拿来一套自己的衣裤帮他换上。虽然这是因为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但张辽的眼中还是流露出明显的歉意。对此荀彧倒不介怀,只是张辽的衣裤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松垮,穿好后自己低头看了看,不由笑了。

      曹操说:“荀先生躺下休息吧,饿了想吃什么就告诉文远和子孝。我再去教室那边看看。”

      荀彧点点头。曹操又向张辽交代了几句,便带上伞出了门。这时外面的雷雨依然声势骇人,窗外除了不时划过的闪电,到处是昏暗模糊的一片。潮湿的空气渗进屋来,带着因雨水降温而沉下的山林的寒意。张辽担心荀彧伤后睡在竹席上会觉得凉,便在床上铺了块鹿皮。郭嘉自从到了这里就一直很安静地待着,见张辽要来铺床,便缩成一团挪到床角,直到荀彧也躺到床上,才盯着那条受伤的胳膊慢慢地挪回来。张辽用毯子将两人盖住,盖得很仔细,只露出了一大一小两个脑袋。荀彧感到郭嘉的手从毯子下面伸过来,小心翼翼地摸到自己的手,握住了一个指头。

      张辽直起身看看他们,又到窗边检查了一下窗户是否关得严实,然后来到床边的小矮柜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荀彧送他的那只手电。他的这个动作令荀彧诧异了一瞬,但转念就明白过来,连忙用左臂半撑起身体想要阻止。张辽立刻按住他的肩膀,那手上传来的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荀彧看着他,终究还是被缓缓按回床上。郭嘉的目光好奇地在他们之间来回,对荀彧说:“文远哥是要去找华大夫……”

      荀彧当然看出了张辽要去做什么,正因如此他才感到担心。现在外面仍然雷雨交加,华佗又住得远,山路势必难走。如果不是这样,在山中穿梭惯了的张辽也不会想到那只他从前根本不会使用的手电筒。

      张辽再次为两人盖好毯子,走出房间时顺手半掩了门。荀彧回头看看郭嘉,见郭嘉也正看着他,不禁轻叹了口气,哑着嗓子说:“睡吧。”

      郭嘉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把脑袋往他肩旁凑了凑,小声地说:“……师爷……师爷跑到了树上,不肯下来……”

      荀彧一愣,用拇指磨蹭了一下他的手背,笑着说:“不怪你,快睡吧。”

      郭嘉“嗯”了一声,又向他凑近了一点,这才合上眼不动了。

      外面的房间隐约传来关门的声音,荀彧知道那是张辽出了门。他抬眼望着窗外的雨水,尽管身体的疲惫袭来,却又不想睡着,也不知撑了多久,才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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