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轩颜的心动 ...
-
真是疯了，疯了！
那可是个女人！女人！
她是青阳部的公主，瀚州最大的部落的娇娇女，草原上的格桑花，有多少草原上的好男儿都等着她的长大，她是父亲哥哥们掌心的宝贝，是比这阳光这白雪还要明媚的存在！
她的丈夫将会是这草原上最勇猛的男人，会骑着马用最美的绸缎铺成路迎接她。
那是个女人，女人，长得再好也是个女人……
可是……
纪轩颜攥着马鞭，在帐篷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颓然坐倒。
伸手捂住胸口，只是想到那人的脸，心就跳的厉害，脸颊滚烫，火烧火燎，不用对着镜子看她也能猜到自己的脸上必然是红霞遍布。
那是心动的感觉。就和父亲和哥哥们说的一模一样。
当有一个人，你想要抵制他，但是却根本无法抵制他；想到他就会心神激荡脸红的厉害，就意味着你是动心啦。
到时候，父汗会为你做主，亲手把你交给他……
记得那时，父亲这样说过。纪轩颜双手捂住了脸，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才好。她是遇到了让自己心动，无法抵制心神激荡脸红的厉害的人。可是，这个ta，可不是他啊！难道她要对父亲哥哥们说，她爱上了，她么？！
这真是疯了！
狠狠地咬着嘴唇，纪轩颜猛地站了起来，提着鞭子冲出了帐篷。
。
，
“大小姐，聂氏家训第三十二条。”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错了杨叔，我真的不该骗你，我不该贪图那些珍贵的药材，我不该在冒着大雪进入云砀山。”
聂晓悠干笑着，苦着一张绝美的脸乖乖认错。
帐篷内，十数个穿着黑色皮裘的大汉整整齐齐地跪在她面前。为首的是一位头发胡子都微染霜色的中年男子，眉目端正满脸正气。他虽跪在聂晓悠身前，然而目光中的冷意却让她如坐针毡，恨不得跪在地上的是自己。
最初离家的时候，她的确是独身一人。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纵然父亲仍旧不愿原谅她，不肯让她进家门。但是最终还是没真正放弃她。再加上她这么年走南闯北，治病救人，也颇积攒了些人脉和追随者。虽名义上是主仆，但她自由惯了，对待随侍的人就如同亲人一般。
“杨全受家主、夫人、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所托，陪侍大小姐身侧，却无法护得大小姐周全，杨全惭愧！”
“这不是杨叔你的错，都是我的错。”
“是杨全没能看护好大小姐，杨全愧对家主、夫人、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的嘱托。”
“是我没听杨叔您的话，是我不该擅自出行。”
“让大小姐陷入险境，杨全心中愧疚万分……”一长串自责请罪的话滔滔不绝奔涌而出。聂晓悠硬着头皮，在案几前越趴越低，到最后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她自小任性且胆大包天，闯出的祸虽然不比治好的病人数量多，但也绝对不少。愧疚什么的早就被丢到了爪哇国之外，然而她却最怕杨叔来这么一出。
自父亲把自由带大她和哥哥们的杨叔送到她身边，自由流浪的日子算是到了头。每次只要她擅自行动之后，杨叔就会带着护卫们在她面前跪下，开始冗长的自责。
纵然聂晓悠一度认为自己的良心早就被狗吃掉了，但是看着忠心耿耿的护卫们跪在地上，一个一个把本属于自己的过错揽到身上，她还是忍不住脸红愧疚起来。久而久之，这已经变成了她最怕的事情之一。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杨叔我保证下次绝不会再这么做了。”好容易等每一个护卫都说完了惯例的请罪的话，聂晓悠赶忙保证道，然后上前一位位把地上跪着的护卫们扶了起来。
其他人行过礼之后就退了出去，帐篷内就只剩下了杨全和聂晓悠两人。不待她问询，杨全就打开了带来的行囊，把封在蜡盒里的各色药草一一拿了出来：“除了剑言草根和一些需要到滇州取来的草药，这里基本都备齐了。”
“有劳杨叔。”聂晓悠点点头，低头翻捡着带来的药材。瀚州这边并不适宜药草的生长，青阳部虽然也用重金从外面采买了很多，但终不比她手中的成色要好。而且有一些远在南方的珍贵药草，也不是用重金能够买到的。也就是她，素来带着部下四处游医，才有幸积攒了一些。
“剩下不足的我已经用书信告知了盈小姐，这几日就能送到，”杨全顿了一下，略有些迟疑地说，“只是……”
“怎么？”
“我听闻，青阳大汗的状况，不是非常好。就连大小姐您也并无把握。”
“啊，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聂晓悠点点头。
“是否要传书给皇后娘娘，让人准备接应？”杨全眉头微微皱起，“若是能治好也就罢了，若是治不好，万一青阳部赖到大小姐您头上……”
聂晓悠默然。这种事情，不是没有过。她被称为“阎王避”，一半是因为医术高绝，另一半，却也是那些达官贵人们推起来的。除了给贫苦民众治病，她和权贵们打的交道也绝对不少。而治病救人，除了能治好之外，死去的也决计不少。
父亲虽然把她赶出了家门。然而这仅仅是在家族内部，对外，她却仍是聂氏的长女，仍旧是大庆朝皇后娘娘的长姐，仍旧是最显赫的世家最宠溺的女儿。震慑于她的背景，在大庆朝自然无人敢找她的麻烦。但就算如此，还会有人因为亲友的死去对她抱有愤恨。
而在这瀚州，若是青阳大君的病有个万一。虽然纪轩颜那个小丫头嘴上说绝对不会为难，但到时候会是怎样一个情形，谁都说不好。一个不好，她就无法全身而退。
“先预备下去吧。”聂晓悠点点头，防范于未然总是有备无患的。
“是，”杨全颔首，“另外，还有一件事……”他脸上露出了苦笑：“盈小姐会随着滇州的那批药材一起过来。”
“那丫头？她过来干什么？”聂晓悠一呆，继而觉得自己的脑壳子开始疼了起来。
“属下也曾想过要拦，可是盈小姐一听说大小姐您失踪的消息，于是就……”
“……”那个丫头如果要过来，是你能拦得住的么……聂晓悠嘴角抽抽，头疼地摆摆手正要说这不怪你，帐子的门帘忽然被人猛地扯开。一个火红色的人影伴着清冽的风跃入了帐中，正是纪轩颜。杨全一个踏步上前正要抽出腰间的刀，聂晓悠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摇了摇头，然后转向跑的微微喘息的少女，正要问怎么了，那个火红的身影却猛地扑入了她的怀中。
滚烫的气息伴随着清甜的香味铺面而来。嘴唇上忽然一片温暖，甜得恍如蜜糖般。
“……”
碟翼般的睫毛微微颤动，漆黑如墨的眼瞳湿漉漉的，半是惊慌，半是迷乱。那个忽然扑过来强吻着她的少女却仿佛是受了惊，却又带着几分坚决。
饶是聂晓悠历经世事，有那么一瞬间，却仍旧呆立当场。
“我好像……我好像……”
嘴唇相触，少女的声音细细的，却仍有温暖的气息喷在她的唇瓣之间。她的声音细细地，含羞带惧：
“我好像喜欢上你啦……”少女的声音，细弱蚊呐。
那声音细微，然而听在聂晓悠耳边却不啻为惊雷骤雨，她猛地回过神来，一把将纪轩颜推开，目光陡然变为冷厉，声音陡然降低了八度，带着斥责和隐隐的怒意：“你刚才说，什么？”
。
。
。
记忆忽然哗啦啦地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呐，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聂晓悠记得，那一年夏天，她躺在葡萄架下，手中捏着水晶杯对着阳光。她眯着眼，去看那纯澈的酒浆，眼角的余光却偷偷地瞟向旁侧案几边抚琴的少女。嘴里的话虽然漫不经心地说出，但实际上自己的掌心却早捏了满把的汗。
那个记忆中的人手轻轻一顿，琴音陡然断开。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娇羞含怯的脸，没有回答，一切却在不言之中。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那一年，自己也是用这样的话向另一个人表白。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竟会从听到同样的话，而且，是对着自己。
造化弄人……也不过如此了啊。
。
。
夜已经很深了。
傍晚的时候起了风，天黑的时候又飘起了学。虽然山中并不十分冷，但仍旧带着一股寒意。
聂晓悠冷着脸，端坐在案几边。她手中持笔，看似盯着白纸冥思苦想。然而笔下滴出的墨迹都已经晾干，她却半个字也未写。
白日里纪轩颜的话语仍旧回荡在耳边。然而她心中却不是欣喜，而是冰凉一片。聂晓悠放下了笔，长长地叹了口气，怔怔地看向门帘。她知道，那个没有得到任何说法的倔强少女，还等在她的帐外。然而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回应。
纵然……她不讨厌这孩子，甚至，她还很喜欢她，喜欢看她张牙舞爪像是小老虎的模样，也乐于挑逗她，看她无可奈何甚至发飙的样子。但是天地良心，聂晓悠从来没想过，要让纪轩颜喜欢她！那样的表白听在耳朵里，却只如最深刻的讽刺。
起身，走到门帘边，深吸了一口气，聂晓悠却仍旧没有勇气掀开帘子。微微挑起嘴角给了自己一个嘲讽的笑，她只能隔着帘子，温和地说：“公主殿下。”
“聂先生？”
“外面风大，夜晚寒冷，公主殿下还是先请回去吧。”
“聂先生……”外面顿了顿，“是我白日里太唐突了么？”不待聂晓悠回答，那低低地声音又急急地说，“我只是想着……我第一次见到聂先生，就觉得很欢喜。”
“第一次见到聂先生的时候，外面下着大雪。我看到聂先生，有那么一瞬间，就觉得像是看到了神山里的仙子一般。后来虽然对聂先生刀剑相向，但是知道聂先生就是神医之后，心里还真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我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先前会跟聂先生过不去……父汗和哥哥们都说，只要见到哪个人，心跳的厉害，很欢喜，那就是心动啦，”少女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羞怯，但是更多的却是勇敢，“我虽然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讨厌聂先生。可是又有时候，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
“白日里我吻了聂先生，事前就只是想着，要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结果我现在知道啦，我是喜欢聂先生的。”
“聂先生呢，喜欢我么？”
纪轩颜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帐内聂晓悠的回答。然而良久良久，里面却只有静默。
抿了抿唇，她却只是静静地等着，任天上的雪花飘满了她的双肩。心中多半知道得到的并不是她想要的回答，然而纪轩颜却仍旧只是倔强地盯着帐子。草原上的女儿敢爱敢恨，喜欢就是喜欢了，从不遮遮掩掩，她先前的纠结，先前的迟疑都在确定她真的动心的那一刹那烟消云散。
既然动了心，那只需要奋力地争取——要是争取不到，她就抢呗。
捆了她，然后带到父汗面前，说这就是自己喜欢的人，让父汗为她做主。只是不知道父汗会不会骂她胡闹。而且……呃，貌似聂晓悠还是挺厉害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按得住她。
“公主殿下。”帘子那边忽然传来了低低地声音。纪轩颜精神一振，侧耳细听。
“你年纪还太小了，情爱之事，尚且懵懂，怕是弄错了。”
“我不小了。过了冬，我都要十五了。草原上十三十四的女孩子就可以嫁人。就算是在你们大庆朝，十五岁女子也及笄了。”
“女人和女人在一起，终究有违天和。”
“聂先生自幼行医，不也没有嫁人么？如果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就是天和，那聂先生早就做了有违天和的事情，又何必用这种理由来当借口。”
“……你这孩子。”聂晓悠哑然，继而失笑。
“或许聂先生把我当成孩子。可是在我心里，自己却已经不是孩子……我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为谁心动，”纪轩颜轻轻地按上胸口，低低地说，“聂先生只需要回答我，有没有为我而心动？”
“……”聂晓悠默然。
初见时，那雪夜之中，月光之下，端坐在马背上的少女裹在一身鲜红如火的马步裙里，居高临下望着她，玉色容颜，眉如墨染，贝齿皓然，轻轻咬着玫瑰花瓣般娇艳的下唇，明媚的桃花眼微微挑起一个张扬的微笑。
说没有心动，是假的。
可是，也仅仅是心动而已。
“我对公主殿下，并无情爱之意，”聂晓悠淡淡地说，“十四年前，我为青阳部大妃接生，公主殿下是我迎来这个世上的，也是我取的名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算是公主殿下的长辈，我对公主殿下，只有长辈对晚辈的疼爱。公主殿下也请尽早打消这个念头。”
门帘猛地被拽下，聂晓悠微微蹙眉，却没有后退。少女微微含怒的眼眸死死地瞪着她，花瓣状的嘴唇抿着，好半天才迸出两个字来：“真、的？”
聂晓悠颔首，继而微微一笑：“而且我奉劝公主殿下，最好也别继续纠缠这件事。”她顿了顿，垂下眼睑，淡淡地说：“毕竟我来到青阳部是为了医治大君的病。如果公主殿下执意纠缠，我就只能离开。”
“你拿我父汗的病威胁我？！”
聂晓悠静静地注视着那双因为惊怒而熠熠生辉的桃花眼眸，轻轻地挑高的唇角：“是啊，我是在威胁你。”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轩颜的心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