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鼓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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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州的祭祀大典从入冬开始一直到来年开春，时间长达数月之久。青阳部的草场在西北部，据神山云砀山足有千里，大君虽然抱恙不易挪动，但瀚州风俗素来如此。哪怕是病至昏迷，只要还未咽气，他就是青阳的主人，也只有他才能带领部署前来参加祭祀大会。
说是祭祀大会，但除了新年对神山和真神的参拜之外，更多的却是各部落之间的各种竞技和交易。前者有赛马、叼狼大会、骑射、刀术等，后者则是在云砀山脚下的草地上举行。云砀山是瀚州最大的山脉，能阻挡大半由北方吹来的寒风，山脚下更是有数眼温泉，是以虽然是数九寒冬，这里却是青草遍地，温暖入春。
“嘿！”
扯起缰绳一个漂亮的兜转，纪轩颜挽起马鞭轻巧地将杆子上的红花勾到手中。场外场内立刻响起一阵欢呼。
“公主殿下好马术，在下愿赌服输。”对面输了的藏马部世子穆扬哈哈大笑，解下马鞍旁挂着的玉勾带扔了过去。纪轩颜马鞭一挑卷至手中，漂亮的桃花眼笑的明媚：“承让。”
玉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温润透亮，上面缀着十几颗拇指大小的宝石，迎着阳光一看熠熠生辉，照的人眼都要花掉。这玩意儿若是在大庆朝怕是要值万金，但瀚州却有不少宝石矿，所以也算不得什么特别稀罕的玩物。只是这玉勾带雕琢的却是精致可爱。纪轩颜好奇地摩挲着那雕成双鱼状的羊脂玉带，那上面一片片鱼鳞小如米粒，却是清晰可见。
“这是南边滇州的手艺，咱们瀚州没人能把花样儿雕成这样，”藏马部世子穆扬策马上前，解释道，“据说双鱼寓意好事成双，年年有余，倒是个讨喜的玩意儿。”
“原来如此，”纪轩颜点头，然后撇了撇嘴，“一个花样儿还有这么多由头，南边的人就是啰嗦。”
“公主不喜欢南边的东西？”穆扬惊讶地挑了挑眉。
“也不是……”只是有些人实在讨厌而已。纪轩颜咕哝着，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血不再流了，伤口也已经结了疤，虽然先前被按得生疼，但那人果然还是有两下子的……
呸呸呸！怎地又开始想那人的好了……
她原本长得就甜美，此刻娇颜含羞且怒，直看的旁侧藏马部世子穆扬眼神发呆。
他年长纪轩颜七岁，却迟迟没有册立正妃，就是为了等她长大。藏马部和青阳部的草场只隔了一条铁先河，两部世代交好，对于这个明媚娇俏的小女孩，他是从内心深处喜欢的。这些精致的小玩意儿也是他特地找来讨纪轩颜欢心的。
穆扬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轻轻去刮那张近在咫尺的娇嫩的容颜。手指触到脸颊，纪轩颜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向后一躲。穆扬的手僵在半空，两人都有些尴尬。微微侧过头，纪轩颜轻轻咳嗽了一声，目光急急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正好山坳那边正在跳鼓舞，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热闹非凡。她微微松了口气，脸上装出天真无邪的笑，扬起鞭子指向人群：“好像挺热闹的，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好。”穆扬从善如流挽起了马缰。
他不急，既然都已经等了那么久，他不介意再继续等下去。
她总是要嫁人的，尤其是眼下青阳大君已然年老病重，册立世子也就在这两年，在册立世子之前，她的婚事总是会定下。他不相信这草原上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就算是有，他也会带着藏马部的好儿郎们把她抢回来！
纪轩颜却不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些什么。两人策马一路踏着青草走到山坳处，隔着老远鼓舞的台子却被里三成外三层围了个严严实实。只听见内层一片叫好声、口哨声，几乎要把急促的鼓点声给掩盖过去。
骑马无法再靠近一步，纪轩颜和穆扬只得下马，护卫伴当们推着人群从中挤出一条路来，好容易靠近了台子。厚重木板搭建的彩台上早有数十个大小不等高低不等的牛皮大鼓错落摆放。六个腰间、袖口、脚踝系着彩色丝绦绯红轻纱的女子踏着鼓点飞速地旋转着。
瀚州的马步裙原本舞不出南陆的柔媚，鼓点浑厚粗重，所以瀚州传统的鼓舞即使是女子来跳，也多带着洒脱和干练。眼下在鼓台上的六个女子有五个正是这般——旋身挥舞间带着草原儿女特有的利落，踏着鼓点且歌且舞。然而正中那个系着轻纱的女子却多了一些别的韵味。
她也脱了外面的马步裙，只穿着白绫的中裙，腰间系着红纱的外裙，乌发只用彩色丝绦束住，腕上系着七彩的丝带，装束与其他跳舞的女孩无异。然而她踩的鼓点却比其他的女孩要快了一倍不止，不仅仅是鼓曲中的重点，就连那些轻快的鼓点她也能够一个不漏地踩到。
那腰肢轻软柔媚，举手投足带着一种几乎要飞起来的明丽欢快，丝绦和轻纱几乎不会垂下，只随着她的欢舞，精灵般围着她旋转。柔媚，却不带着脂粉的庸俗；轻灵，却不似随风而去的轻佻；只恍若最明媚的阳光，让看到的人的心都不由自主欢快起来。
又是一个飞旋，台下一片赞叹叫好。就连穆扬都忍不住抚掌赞叹：“这是哪家的姑娘，这鼓舞再没见到过更好的了。”
“……”纪轩颜却是目瞪口呆。
那身段，那腰肢，那容颜，那眼神……
就算是用轻纱遮着脸，她也能一眼把她认出来！
除了聂晓悠，那还能有谁？
这人怎么跑到台子上去了？纪轩颜皱眉下意识地看向四周。围观的男女老少都有，不少更是来自各部的贵族，女人们的眼中带着艳羡，但是更多的却是毫不遮掩的嫉妒。还有那些男人们，盯着台上的眼神更是赤裸裸的惊艳和垂涎。
那是看着猎物的眼神！草原上的男人，有时候就是狼，带着贪欲和掠夺。
纪轩颜的脸猛地拉了下来，狠狠地扯住了手中的马鞭。
。
一曲终了，口哨声欢呼声响彻云霄。台子下面的人纷纷把手中的花朵、彩绦往鼓台上丢去。更有甚者，直接跳上了台子，大步朝聂晓悠走了过去。
要糟。纪轩颜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身体却比意识先行动一步，直接跳上了鼓台朝聂晓悠冲去，堪堪在那些男人们冲到她面前之前拦在中间。
“青阳部的颜丫头？”
“轩颜见过狂澜部大汗王。”纪轩颜笑容可掬地行礼，不动声色地用肩膀把聂晓悠挡在了身后。
“这是你部里的姑娘？”
“是我青阳部的贵客，”纪轩颜顿了一下，往旁边退了一点，补充道，“这位就是被称为‘阎王避’的聂晓悠聂神医，是哥哥们请来为父汗治病的大夫。”
“原来是聂神医，”大汗王略有些失望地说，仍旧死死盯着聂晓悠的脸，似乎想要把那面纱下若隐若现的容颜看穿。纪轩颜心中腾起浓浓的不悦，脸上却仍带着笑，伸手挽住了聂晓悠的手臂，略带撒娇地说：“父汗刚刚醒了呢，说胸口还是闷——聂先生，你快去看一看。”
“轩颜失礼了，先行一步，汗王请自便。”她说着，也不待狂澜部大汗王有所回应，就一把拖着聂晓悠跳下了鼓台，在护卫的簇拥下理也不理身后的呼唤，一路狂奔而去。
冷着脸一直冲到青阳部的驻地自己的帐篷，纪轩颜这才松开了聂晓悠。
一把扯下了那层轻纱，略带着薄汗脸颊绯红的绝美容颜出现在眼前，却没有半点闯祸的自知，反而笑得一脸灿烂。纪轩颜的脸一下子黑成了锅底，抿紧了嘴唇，死死地瞪着聂晓悠。
这人，真是……
“怎么了？”聂晓悠随意地坐在软榻上，开始解腕上的彩色丝绦。她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吹胡子瞪眼的少女，“早上我刚看过，你父亲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又有什么不对么？”
“他、是、很、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嗯？那是你的伤口有什么不好么？”聂晓悠解开了彩色丝绦，起身凑到纪轩颜身前，伸手去拨拉她额前的玉饰，想要检查她额头上的伤口，却被纪轩颜一把扣住了手腕。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此刻蕴含着满满的愤怒，聂晓悠一愣，还未来得及开口问究竟怎么了，纪轩颜就一把把她推到在软榻上，扯着衣领咆哮起来：
“你难道没有一点自觉么？！”
“这是在瀚州！瀚州！瀚州的汉子和你们大庆朝的男人可是不一样的！瀚州的汉子是会抢女人的！”
“你难道对你这张脸就没有一点自觉么？你长成这样，被那些发了狠的汉子看到，会直接掳了你去！连个护卫都不带，就跑到台子上跳舞，要不是我来的早，等跳完了你就被人抢走了！”
“那个狂澜部的大汗王，帐子里有几十个舞姬，都是被他买来、抢来取乐的，难道你想落到那个地步么？那些垂涎你美色的男人可不管你到底是不是神医，是不是贵族！”
纪轩颜死死地咬着嘴唇，被她扯住衣领的女子却还是微微地笑，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深邃而又灵动，没有半点的后怕和悔意。从内心深处腾起一阵浓浓的无力感，纪轩颜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苦笑。
“你真是……真是……”
她嗫嚅着，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感受。
是，后怕的是她，那种害怕不知从何而来。
自看到聂晓悠在台上的那一瞬间起，只有片刻的惊艳，但随之而来的，却是铺天盖地的后怕和惊惧。
她怎么会在台子上？她会被那些垂涎那绝美容颜的男人活活撕了的！
要是自己没能及时赶来……要是……
真是奇怪，这人不过是给父亲看病的神医而已。可是她怕的却不是她被掳走没有人给父汗看病，而是单纯地担心她而已……担心她会被人掳走……这感觉，真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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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刻还小狼一样龇牙的少女忽然安静下来，明媚的桃花眼中忽地氤氲起来，朦朦胧胧地含着泪。聂晓悠一愣，继而轻轻一叹，伸出手轻轻揽住了纪轩颜的肩膀。
少女前所未有地乖顺，缩到了她的怀中，有那么一瞬间聂晓悠竟然有些恍惚，想到了很多年前那个迎着阳光对她微微笑的小小的婴孩。她把怀中的少女搂得紧了一些，抚摸着那鸦羽般的长发轻轻地安慰：“抱歉。”
“不过，我是带着护卫的。是我先前失散的护卫，当时也在人群里。”
“一时技痒，所以忍不住上了台，让你担心了。”
她说着，低头轻轻在纪轩颜额头上吻了一下。
纪轩颜一怔，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但那被拥抱在臂弯中的温暖却让她止不住地贪恋。只晚了那么一刻，那花瓣般的嘴唇就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心湖猛地被触动，热血上涌，脸颊热地厉害。她慌忙低下了头，心如鹿状，跳的厉害。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鼓舞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