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决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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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庆朝，不管是皇室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家，在宗族祭祀传承上都是嫡长子制。但在草原上，部落的世子之位却是归属于最小的儿子。
哥哥们分兵镇守四方，最小的弟弟则继承部落的铁骑和荣耀——这是瀚州千百年来的规矩。而只有在幼子夭折时，其他的王子们才有成为世子的可能。
纪轩颜记得……那个最小的弟弟，是出生在四月里的。
那天阳光很灿烂，她和部落里面的男孩子一起出去跑马，一直跑到铁先河才停了下来，河水很凉，她却不管不顾和其他人一起下去摸鱼，弄了一身的水。回去的时候她本想着会被父汗和母妃责怪，都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却没想到他们只是笑着，还让她去看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孩。
软榻上的少女浑身烫的厉害，脸整个烧的通红。眉头紧蹙，长长的蝶翼般的眼睫轻轻颤动着，上面沾满了晶莹的泪珠。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一些破碎的声音，间或吐出模糊不清的字句。仔细听来，叫的不是“父汗”便是“母妃”，偶尔还有那么一两声“聂先生”。聂晓攸在旁侧听着，心里一半是好笑，另一半却是止不住地叹气。
昨夜在王帐里说了请父亲早立世子的话之后，少女就径直晕了过去。再回来便发起了高热，搞得聂晓攸守在这里一夜未眠。
还说给她为奴未婢呢，这到底是谁给谁为奴为婢啊……聂晓攸长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随着年纪渐长精力也一日不如一日，最近又接连几日熬夜看护，饶是她身体底子不错，也有点熬不住了。
“聂先生……”床榻上的少女喃喃地唤了一声。
“嗯，怎么了？”虽知道这只是梦吟，聂晓攸却还是温和地应了一声，伸手去触纪轩颜的额头。
手放到少女额间的瞬间，长长的眼睫轻轻一颤，原本沉睡中的公主缓缓地睁开了眼。略带着懵懂迷蒙的眼神转了一圈很快停在了聂晓攸脸上，继而变得清明起来。桃花眼微微弯起一个笑：“是聂先生呀。”
“不是我还能是谁。”聂晓攸笑，“渴不渴？饿不饿？苏嬷嬷刚让人煮了肉粥，等会儿就会端上来。”
纪轩颜勉强点了点头，尝试想要坐起来，浑身上下却疼的厉害，整个人像是僵掉了，连抬个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她不由得苦了脸，可怜巴巴地看向旁侧抱着手臂一副看好戏模样的聂晓攸，软绵绵地唤了一声：“聂先生——”
“嗯？”聂晓攸挑了挑眉。
“我动不了啦。”
“该！”聂晓攸嗤笑，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无，“中了毒还不好好在床上躺着，赤着脚穿着单衣冲出去，还拿鞭子抽人——你这不是好威风么？”
“我那不是气急了么，”纪轩颜扁扁嘴为自己辩解，“我原本就很气，结果又听到哥哥们那么说，所以就……对了，我父汗还好么？”
“还好，我早上刚去看过。”
“那……我哥哥们呢？”她昨晚可是结结实实抽上去了，半点情面也未留，不会抽的满脸都是血吧？
“这会儿又开始担心了？”聂晓攸嘴角抽抽，想起三个王子脸上、手上被鞭子掀开的皮肉，不由得扶额，“你也真敢，那可是你哥哥”
“这有什么，”纪轩颜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小时候，有一次二哥和三哥跑马踏坏了我堆的雪人，我还拿刀追着他们砍呢，那时候——”
少女的话头忽然顿住，脸色阴沉下来，但是片刻她又扬起了笑：“聂先生的三个哥哥是怎样的？”
“咦？你怎么知道我有三个兄长？”
“我当然知道，”纪轩颜脸上浮起得色，那三天她躲着聂晓攸，却不是什么都没有做，“我找行商打听过有关聂先生的事。滇州聂氏听起来真是显赫。聂先生的父亲和哥哥们一定也是极有能耐的人。”
“能耐自是有的，只是多少都有些无趣，”想到自家，聂晓攸不由得笑，“父亲虽是文臣，但是杀伐果断丝毫不逊于武将；长兄博闻强识，二哥能言善辩，三哥沉静稳重，三个兄长都是很知礼的人。”
“像是我大哥那样么？”纪轩颜抽抽鼻子，“文绉绉的，走一步路行两步礼，那是挺没意思的。”
“大王子哪有你说的这般过分。”聂晓攸好笑。
“哪里有过分，原本便是。相比起来，聂先生才更像是我们瀚州的人，”纪轩颜认真地说，“您跟那些南面来的美人儿一点也不一样。她们又娇气，又造作。但是您却跟我们草原儿女一般爽利。只是偶尔有点……”说到这儿纪轩颜不由得想到了那两次吻，脸倏尔微微染上了粉，嘴边的话含糊着一带而过：“总之聂先生一点也不像是南面的女人——您也没有跟兄长打过架么？”
聂晓攸试着想了一下她用鞭子抽自家那三位兄长的情形——结果就是她寒得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地摇头。饶是她自小狂妄任性肆意妄为，但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还真没敢做过，“我只在小弟幼妹做错事时打过他们手板，且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兄长们年长于我，怎么也轮不到我来教训。”
“这是什么道理。”纪轩颜嘀咕道。聂晓攸嘴角抽抽，能用鞭子抽打兄长，这才是荒唐怪诞之事吧？她心里好笑，却知晓这是两地民风不同，也不欲与纪轩颜争论，只笑着起身：“你既已经醒了，就把药喝了——我已经吩咐了苏嬷嬷，过会儿她会一并端过来。你且好好休息，别再到处乱跑。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纪轩颜一愣，潋滟的桃花眼中流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聂先生要走么？”
“我总不能老在这儿吧，”聂晓攸好笑地指了指自己满是血丝的眼睛，“为着你和大汗，我都两天没合眼了。再这么着，等你们父女二人好了，就该给我收尸了。公主殿下且饶我片刻，让我回去眯会儿。”
“……”纪轩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怎么？”聂晓攸温言问。
“没事，聂先生早些回去歇息吧……这次多亏聂先生了。”纪轩颜软软地说，一副乖巧的模样。
这小丫头，聂晓攸不由得好笑地摇了摇头，若不是她见到过她挥刀和抽鞭子的模样，还真的会把她当成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
“有什么不适的话就差人来叫我。”留下这么句话聂晓攸就转身离开了。纪轩颜一直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这才收回了目光。
甜甜的笑倏然敛起，乖觉的模样瞬间变作冷硬。纪轩颜直直地盯着帐篷顶垂下的纱帐。
因素来喜欢灿烂明媚的色泽，整个帐篷顶都被仆女们用着来自南面最华美的绫罗绸缎以及如烟如雾的纱帐来铺陈装饰。往常纪轩颜只觉得赏心悦目，眼下看来，却是带着一股别样的森冷。
闭上眼，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啼哭的、皱巴巴的婴儿，再一转就成了被踏碎了胸骨的孩童。四弟的死在族里一直被当成禁忌，当年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当年的纪轩颜虽对此事有些在意，但她和世子并非一母所生，纵使有几分情意但也有限的很。远不如这次的事情给她的冲击要深。
这么些年来，她只当青阳是她的家，大君是她的父汗，王子们是她的哥哥，一直肆意欢乐。纵然知道哥哥们为了世子之位而暗自争斗，但她曾想着，只要父汗在世的时候没有闹到明面上来就好。等父汗过世后，怎么争斗乃至谁当大汗，他们总归还是她的哥哥。
只是没想到，他们连这点耐心都没有。
狠狠地闭上眼，花瓣一样娇嫩的嘴唇却是抿起了犀利的弧线。在这一刻，出身皇族的少女已然下定了决心：
这一次的事暂且不提。父汗有生之年，谁再敢把那脏爪子伸出来，她不仅会砍下他的手，还要砍掉他的脑袋！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决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