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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桃夭 ...


  •   “喂,你要上来吗?”明快的声音从头顶而来,带着儿童的软糯稚嫩,水生抬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到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坐在树杈上,甜甜的笑着,两条肉肉的小腿晃来晃去。

      水生瞄了一眼手表,三点十五分,早过了上课时间了。暗自在心里骂自己,逃课也逃得太不坚定了吧,都这时候了还想着会不会被那个老太婆跑到家里告状。他把书包扔到草地上,脱下鞋子准备爬树。可能太久没做这么“离经叛道”的坏事了,动作很不利索,女孩看着他笨拙的动作,捂着嘴巴偷笑。

      他为自己在一个小女孩面前丢了面子羞红了脸。不过还是姿势古怪的爬上来了。这里离学校和家都有相当的距离,不怕有人找得到了。水生与女孩并排坐到树干上,他的体重惊落一树桃花,花瓣纷纷扬扬地飘下来,羞怯地贴着女孩的脸颊,奇怪的是似乎花瓣有能力让自己停留在那粉嫩的脸颊上,水生心里想到,人面桃花相映红。

      忽而都静下来了,只剩下沉默。水生觉得此刻安静是最好的交流,女孩只有七八岁,他却觉得异常的自然。女孩微笑着看向远方。背后,青山低伏静默着,偶尔又些鸟鸣,只是叫唤的不殷勤,放佛是试探一般,转眼就失了动静。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晒着。春天总是以温柔著称,从不咄咄逼人。

      “大哥哥,逃课会不会被老师骂呀?”女孩璨亮的眼睛直视着水生,让水生不好意思起来。

      水生左顾右盼,随意的折下一枝桃花,微笑道:“或许吧。那个老太婆总喜欢没事找事,管得很严,被发现要罚扫教室呢。”水生说完,竟然觉得格外轻松,好像做了件了不起的事。

      妈妈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水生,出息点知道吗?要考第一,考给所有人看,让人家知道你是个有用的孩子。”

      “水生,妈妈只能靠你了。没有你妈妈怎么活下去。乖,吃了这个鸡蛋,然后去写作业。不要老和隔壁的王大川混在一起,成天打打闹闹的有什么出息。迟早要被他带坏的。”

      “谁让你考这么差的?说,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目也错,老师说全班最差的学生都做对了,你说你丢不丢脸?”

      “妈妈,别打了,我会用功的,不会再考那么差了。一定考第一。妈妈别打了。”

      犹记得母亲半夜进门来给他上药,她拿着棉花的手都是颤抖的,母亲抱着他哭得很伤心,她不停的道歉,“水生,不要怪妈,妈是为了让你活的更有尊严,不要像妈一样一辈子被人戳鼻梁骨。”泪水滴滴落在他身上犹如一道道枷锁,让他寸步难移。

      充斥在记忆里大多是这样的画面。单身母亲因为跟人私奔又被抛弃,带了个孩子回来,结果被所有人唾弃。于是把所有翻身的期望压在孩子身上,指望着孩子飞黄腾达,让自己扬眉吐气。望子成龙的心愿伴随着严厉的管教,她生怕这孩子有个闪失失去依靠,又生怕他没有前途让自己一辈子活在噩梦里。

      水生啊水生,你究竟为谁而活?

      有人在摇着他的手臂,水生惊醒,从沉思中回神。

      女孩天真的笑脸让他释然。女孩眨眨眼睛,期望的看着他:“大哥哥,这里花开的这么美,不要想不开心的事好吗?花会不开心的。”

      然后女孩似乎自言自语的说起来,“我也好想去上学啊,可是妈妈说我和别人不一样,不能去学校呢。我经常一个人在这里玩,好无聊。不过也习惯了。”

      “为什么你不能去学校?”水生好奇。

      “因为我不是人啊。”女孩看着水生瞪大的眼睛嘻嘻笑起来。

      “不是人是什么?”水生想也许是女孩子童话书看多了,喜欢胡思乱想吧。他不妨听听看好了。现在的他什么想法也没有,放下乖学生的一面,只想在这个阳光静寂,打个盹,然后看看满树桃花,听听一个孩子天马行空的幻想。

      可是,他忽然说不出话来。女孩伸出手,一朵朵桃花从她的指尖凭空飞舞起来,水生眼睁睁看着它们出现,消失,如梦如幻。

      “我叫夭夭,是个精灵。”女孩回答他。然后女孩开始噼里啪啦的说起来,“我知道山里住了一群狐狸哦,我跟他们是好朋友呢。不过小黄很不喜欢我给它取得名字,我觉得很好听呀。”
      “前年的时候小黄被人打死了,我哭了两天呢。”

      “妈妈说喜欢哭的女孩子就不漂亮了,我就不敢哭了,可还是很想念小黄。它毛很白很软,喜欢窝在我怀里睡觉。如果你见到它也一定会喜欢它的,不骗你。”女孩旁若无人的讲了好多话,不时会弯起嘴角笑起来,露出一深一浅两个可爱的酒窝。

      不知不觉,阳光移动了脚步,落到山脚那里去了。水生就这样跟女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全然忘了自己的心事。

      远处传来孩子放学的喧闹声,小女孩听见了一脸失落。水生情不自禁的抬手捏了捏她肉呼呼的脸颊,安慰她到:“别担心,以后哥哥再来找你。”女孩转忧为喜,要跟他拉钩。

      “不许忘记哦。”我会一直等的,不要忘记我。

      水生背着夕阳,慢慢走回家去。刚走到家门口,水生的母亲就迎上来。她神色有点紧张,有点不安,还有不常见的莫名的喜悦。第一次,没有因为晚归被骂,水生到不习惯了。

      他犹豫的开口:“妈妈,你?”这是怎么了,太反常了。

      他妈妈脸一红,竟然像个待嫁的闺女一样羞涩起来,她迟疑的说到:“你张大婶给我介绍了一个男的,妈对他很满意,他也愿意带着你一起生活。水生,我们娘俩不用相依为命了。”

      离开的那天,水生没敢去那棵桃树看。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一个梦还是真的遇到那么一个精灵。水生看着青石板交错的小路,惆怅的想,他要失约了。

      水生迷恋上桃花,他的笔记本里总是夹着一两只桃花,他在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方式为那段回忆留下痕迹。只是再也不敢回到那个老地方。

      “水生,你没有来。”女孩眼泪汪汪的对他说。

      “抱歉夭夭,我搬家了。”原因并不只这样,但是找不出更多的理由。

      “我要走了,水生。再见。”女孩说完,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

      “去哪啊,等等!”

      “夭夭!”水生惊呼,然后醒了,他还在自己的房间里。

      多年以后他带着孩子回到村里,孩子吵嚷着要见他的精灵,他们的好奇心出奇强烈而且难以满足。

      水生带着孩子走了好远,但是那里芳草萋萋,却是没有一棵树了。

      孩子们兴奋的喊道:“爸爸,狐狸,真的有狐狸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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