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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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侍郎刘轩最近心情很差，他决定约上自己的难兄难弟刑部主事黄文远一起去百果胡同喝一杯开开心。
五日前皇上在殿上宣布关于疏通河道银两被私吞一事交予刑部、吏部主查，其实这倒没什么，因为皇上的立场已经表现得很明显，只要把苏木乔摘出来，顺着皇上的意思做就行了，但问题是，多了个楚王。皇上忌讳皇室宗亲可谓是天下皆知，而楚王又是天启多年的老对手，虽说现在是叛国至此又遭厚待，但某天说不准就被打下天牢，谁沾谁倒霉。
事情由御史台一推再推，终于推到了刘轩这里，而刑部则由主事黄文远负责，刘轩看着灯下不语的黄文远，不由叹道：“文远，此事乃是烫手的山芋啊！如今扔都扔不得，你我该如何自处？”
黄文远挥挥手，“风月之地勿谈国事，来来，你我满饮此杯，不醉不归！”
刘轩笑道：“既然文远如此兴高，不若喊几个哥儿来唱曲，兄弟位卑，请不动咸秀坊的荀生，请些新近的小倌为黄兄解闷，如何？”
黄文远道：“哪里话，累得刘兄破费已然心中不安，刘兄再这么说，小弟可真是诚惶诚恐了。”话音刚落，只闻满园丝竹声中传来清脆的扣门声，有人在门外道：“听闻两位大人前来，荀生特地来敬两位大人一杯，不知是否扰了大人雅兴？”
刘轩一愣，道：“说曹操，曹操到！”
噌一声响，拉开了门，荀生卷着大红衣衫闪进门来，一颦一笑，风流自现。
“贸然前来，不知道是否坏了两位大人的雅兴？”
“哪里话，你可是请都请不来的人——”刘轩说笑之间将荀生带了过来，荀生挥了挥手，唱曲的乐师小倌纷纷潮水一般迅速地退了下去，偌大的房间中只剩三人，推杯之声异常响亮。
“两位大人今日可是乘轿而入？”
“啊，那倒未曾。”
天启明令禁止官员素日狎妓，咸秀坊建立初期便以轿抬客以偏门进入，方便朝中大小官员，以雅间相待，不通私密，但立朝百年，风气渐开，官员至会馆消遣不再避人耳目，所以非是刻意掩人耳目者，常经由正门进入。
“荀生这么问，难道有什么隐情吗？”黄文远按下荀生递来的酒，迟疑道：“难道说，苏……大人，在这里？”
荀生淡淡笑过，轻轻拨开黄文远的手，将酒执意地捧了过来，眼波在黄文远面上荡了两荡，毫无声息地散开了，“大人可真会说笑，苏大人已经被罢免了，哪还有心情来这里听曲。”
“哦——”刘轩凑近问道：“难道苏大人没有跟你提过，这事有什么蹊跷吗？或者是什么人……”刘轩的手悄无声息地放在了荀生的腰间，附耳道：“你同苏大人的情分，我不是不晓得，只要你肯帮我在苏大人跟前问上几句，价钱随便你开……”荀生微微侧脸，笑得暧昧，“刘大人，我这等身份怎么配在苏大人跟前说三道四……”
“啊。”刘轩应了一声，略显失望。
“不过，隔壁的客人邀两位去喝一杯。”
“哦？”黄文远道：“是什么样的客人？”
荀生直起身，笑道：“大人应该知道风月之地不问姓名家世，他是什么人，荀生又怎么知道，只是他托荀生带话给两位，他姓楚，从天一来的买卖人。”
刘轩立即面上一白，他和黄文远对视一眼，忽道：“哎，兄弟忽然想起家中有事，少陪少陪——”说着话，起身带翻了案上酒具，稀稀拉拉洒了一身。
荀生不紧不慢地道：“那位客人还说，若是大人们不肯赏脸，他只得跟在大人身后，送大人回家——”刘轩的步子收住了，他回过脸看着笑得很淡的荀生和一脸严肃的黄文远，不禁猛地哆嗦了一下。
“告诉那位客人，我同刘大人收拾一下就过去——”黄文远正色道，“还望稍等。”
“好的。”荀生微微欠身，走得颇慢，一身红袍刺痛了刘轩的眼睛。
黄文远道：“看来，楚王殿下是执意要见一下我们了，既然如此，躲又有何用？”刘轩看着黄文远的身影消失在乌木门后，他紧紧了衣服，像是屋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慌不择路地跟了上去。
……
那是一双修长的手，用一把包金镶玉的小铲仔仔细细地伺候着一盆蝴蝶兰，青花鸳鸯盆，白花绿茎，在人力中偶然抖抖花瓣。
仲渊按了按土，在铜盆里摆摆手，接了荀生递过来的帕子，这才抬眼笑道：“在下要见二位大人一面，可真是难如登天。”
刘轩和黄文远枯立堂下不敢抬头，仲渊去官署找过他们两次，俱是称病未见。
“刚不是说吕大将军来指名要你去伺候么？你先过去吧。”仲渊拍了拍荀生的肩，“我同几位大人共聊风月，就不耽误你了，免得吕大将军看不到人又要发作。”
荀生掩面微笑，“楚先生说的好听，还不是怕什么秘密被我听了去，你当我当真想听么？说给我听我还不愿呢！酒菜都是方才上桌，那荀生可就去了！”
仲渊点点头，刘轩和黄文远只觉身边一阵疾风掠过，荀生已开了门远去。仲渊道：“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两位大人不必如此疏远，坐一起吧——”
刘轩和黄文远双目相接，黄文远长身而去，坐在了仲渊身边，刘轩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也坐了下来——如坐针毡。
“两位大人对苏木乔私吞银两一事，怎么看？”若有似无的笙箫中，仲渊的声音如暗夜中的泉水，又冷又静，漫漫地涌上来。
“苏大人怎么会是那种人？”黄文远带了一丝不屑，道：“不过是有人无事生非罢了。”
“那么银子呢？哪里去了？”仲渊斟上一盏酒，泊泊有声。
“这……还得看调查结果再议。”白面长须的黄文远道，“下官不敢妄下结论。”
“那刘大人怎么看？”仲渊抬眼而望，刘轩忽感心中一跳，不知为何，他总是不敢同他对视，仲渊那双眼犹如野火一般，烙得他发疼。
“我——”刘轩饮口酒，“我同黄大人的意思是一样的。”
“哦——”仲渊口气很淡，脸色沉沉，“凌武府不是靖王的地方么。”
黄文远同刘轩齐齐抬头，不约而同道：“不可能。”
“不可能？两位还是仔细想想吧！凌武府一事，能吞下这么大比银子的，不外乎就是靖王世子和苏大人，现在既然没苏大人什么事，还能有谁？”仲渊冷道：“两位，死了多少藩王，轮也该轮到靖王了吧？不过……本王也只是一抒己见，至于决断，还得是两位大人的事了。”话落，仲渊长身而起，走到门边时忽然停下了脚步，道：“吕将军在，本王先去同吕将军喝一杯，两位大人若是不忙，不妨一同去？”
刘轩立即摇摇头，道：“下官家中还有事，失陪！失陪！”
仲渊望向黄文远，“那黄大人呢？”
黄文远抖了抖袍子，镇定地道：“既然吕将军在，怎么也要去见过才好，下官陪殿下一同前去。”
仲渊的眼中拂过一丝笑意，“好。”
红袖频劝，三杯莫停，在不为刘轩所知的地方，有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楚王殿下这么巧，就遇见了黄大人？”
“黄大人是受刘大人所邀来听新曲的，今日碰到确是巧合。”
“哦？怎么不见刘大人前来？”
“刘大人家中有事，已回了。”
“哼，真是奇怪，家中有事还请人听曲，刘大人兴致可真高啊！”
……
一月后，吏部侍郎刘轩上奏靖王世子刘御寒私吞治水银两，朝野一片哗然，明帝当场未下决断，只发回重审，大将军吕青丝以性命为刘御寒作保，引得刘轩质疑其私下同靖王勾结……
“再过一阵子，真是百花凋敝，无所看了——”
“殿下何必这么说，冬日可正是看梅花的时节。”
仲渊推了半扇窗户，雨前混着青草和水汽的冷冽空气一涌而入，着实呛鼻，“世子，我只是想问一句，你是代表你自己来呢，还是代表靖王府？”
刘御寒翘唇笑道，“那御寒也想问殿下一句，问话的是楚王呢？还是天一国的国君？”
雷鸣瞬至，山风满堂，骤雨奔袭而来，仿佛整个天地间都在狂啸，院中一株叶残柳树被刮得披头散发，看上去惊心动魄。仲渊伸出手，豪雨迸射力气极大，打在手中有些微微地沉重感，落在地上变成一个个褐色的深斑。
曾在数年前，也有过这么一场大雨，在被黑暗笼罩着的山洞中，有那样一个少年，目光坚定，笑容璀璨，手指冰凉而有力。
他说过，也许你我天隔一方，也许你我永不相见，但木乔绝不后悔今日所为，他日你我若可建功立业，当为对方祝福，男儿志在四方，爱已有过，此生足矣。
仲渊深呼吸一口，励志的誓言回想在耳边多少年，千里迢迢，数年相隔，我却不能舍你，只是……
“殿下，这雨好看么？”
“好不好看，自然是取决于看雨之人的心情。”仲渊握着酒盏，笑道：“世子，我只代表我自己，不是楚王，更不是天一国的国君。”
刘御寒挑眉，狐狸一般的面上露出三分浅笑，“哦？那可真是巧了，在下既不代表这世子的身份，也不代表靖王府。”
“那不是正好。”仲渊轻轻碰了碰刘御寒的酒盏，“既然你我同是布衣，那必逐利而聚，有话不妨直说。”
话未落，门畔有人道：“殿下，苏大人求见。”
刘御寒长身而起，“小可素来不喜风雨天，先行告退。”
“世子先行，不过……世子行走京中，府里——”
刘御寒回首，狡黠笑道：“今日同殿下投缘，不妨告诉殿下个小秘密，人人都以为靖王只有长子，却不知道其实是双生，在下只是担个世子的虚名罢了。”
“原来如此。”
在一室昏暗中，刘御寒的脸消失在屏风之后，仲渊仔仔细细地点上蜡烛，在灯影里忍不住忽然笑了一下，又觉得自己有点傻，于是吩咐道：“添两个菜，鱼少放些辣椒。”
你瞧，我都记得的。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世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