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责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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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不解情，岁岁人相宜……若每年都能同吕卿和苏卿共赏湖色月光该是多么惬意，行了，时候不早了，送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你们也早点散吧——”明帝轻轻握了握苏木乔的手，“这几日暑气重，没什么大事就别天天往外跑了。”
“劳皇上挂怀，臣遵旨。”苏木乔退后一步行了礼，不动声色地抽了手出来，明帝淡淡笑了笑，“那就各自散了，早些回去……对了，”明帝转过身来，往门前树影里靠了靠，“楚王回来很久了，朕一直没工夫跟你好好聊聊，今日兴致好，不若同朕一道入宫，今日就歇在宫里吧？”
吕青丝心中骤惊，正欲说话就听树影下男人道：“那臣就叨扰皇上休息了。”
明帝点了点头，随即上玉辇而去，吕青丝略略回了下头，昏黄时分，因送客而点了灯，照的树影里红彤彤明晃晃，仿佛人的脸上都带着血丝，沉沉暮色下更显得压抑。
在那一片通红中，仲渊拢着手站着，一袭白衣愈发得醒目，偶有光线变幻，像是血雾流转，残酷中衬得飘逸出尘。
“对了。”仲渊径直走到了苏木乔面前，苏木乔竟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头，有种情愫淡淡地萦绕在眼角眉梢，转瞬即逝，“一直没见过你，倒还惦记着你喜欢吃的几样小菜，若是有时间，就到我府里来尝尝。”
“王爷的好意，下官心领了，不过怕是多有不便。”苏木乔抬了头，目若寒星。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仲渊再进一步，紧紧地盯住了苏木乔，他削挺的鼻梁，犀薄的嘴唇，一寸寸迫近至苏木乔鼻尖。
“王爷，太近了。”苏木乔陡一抬头，鼻尖蹭着鼻尖过去了，眼中似有恼色。
“这附近一到傍晚就热闹非凡，我怕苏大人听不到我说话，凑近了些，苏大人不要怪才好，说起天一小菜，我认为若金缕树位居第二，则无菜品敢称第一，苏大人觉得呢？”
苏木乔淡然道：“这件事情上，下官倒是出乎意料地和大人见解一致。”
“既然苏大人也这么想，本王就倒履相迎了。”
“嗯。改日必和吕大将军前去叨扰。”苏木乔行了礼，“还请王爷先行，勿让皇上久候。”
“今日累吕大将军忙碌一天，天色不早，那本王就先走一步。”仲渊说着话，却在苏木乔面前站了站，他的目光落在苏木乔唇上，令苏木乔有些渴。
……
“都散完了，别傻站着了——”吕青丝冷冷地睇了苏木乔一眼，然后拉着他往府里去，“你今晚也别回去了，就歇在我府里吧，明日里日头好一同出去逛逛，省得一人孤单，回头派人把朝服拿来便是。”
“也好，总觉得没喝够似的。”苏木乔揽住吕青丝的肩，“喂，你今天和我未来的娘子相谈甚欢嘛！以后会不会给我戴绿帽子？”
“去你的。”吕青丝摸着下巴，和苏木乔摇摇晃晃撞着肩，最后走到临水的静观堂，道：“歇在这里吧，离楚王府一墙之隔。”
苏木乔面色沉了沉，道：“你这话我倒是听不懂。”
吕青丝大咧咧地坐在花厅中，四下环顾，道：“你有本事听得懂他话里的话，怎么就没本事听得懂我的呢？”吕青丝伸手从桌上取了酒壶摇一摇，满满地透出沉重的水击声，一人倒了一盏，吕青丝先碰了苏木乔的杯，“木乔，我觉得你实在有点傻。”
“是啊，我是有点傻。”
“我今日就问一你一句，他日若兵戎相见，你站在谁一边？”
苏木乔面色顿滞，半晌后蹙眉问道：“兵戎相见？”
“你应该想得到才是，只是自己不肯承认，你当皇上这些年为什么这么针对你，你当他真不知道你在天一同仲渊的事？”吕青丝冷笑，“这样的人，若无价值，岂可留下？但我瞧着仲渊怎么也不是个坐以待毙之人。”
在天一同仲渊的事。
脑间如同被车轮碾过，轰隆声震天动地响着，苏木乔指尖冰凉，一阵阵地透着麻，手中的酒盏不自觉地倾了下来，淅淅沥沥洒了一身，最后，失了手，顺着袍子滑了下去，清脆地落在地上，转了两转磕在桌腿。
本以为忘记了的，本应该忘记了的，却依旧那么鲜活，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像是烧红了烙在了心上。
那一年，南疆十二国的紫立国内乱，他和难民们一起逃亡天一，恰巧就在人堆里看到了他，一袭青衣，走得不紧不慢。
苏木乔扶着老太，推推搡搡中倍感辛苦，见他闲庭信步，不由多看了两眼，一不留神，被人挤到在地，只觉得身边无数只脚踩过来，刚想起身又被人撞倒在地，偶有些不长眼的，一脚踏上来，手上钻心地疼。
“没事吧？”狼狈之间，苏木乔被人从胳膊抓了起来，来人很是有力，一提之间，苏木乔长身而起。
“没事——”着急将老太扶起，苍苍年老，体力不支，一惊一挤像是要晕过去。
“我背她吧——”说话之间，他就将人背上了身，苏木乔有些诧异，这般瘦却这般有力。
“多谢。”
“不必客气。”他笑了笑，像一轮暖阳，瞬间能安人的心，苏木乔觉得周身都轻了轻。
“听你口音不像是紫立国的人啊。”并肩而行，苏木乔搭讪道。
“嗯。”他笑了笑，眼波流转，如春池闪耀，“我是天一人，出来游历的。”
“啊！”苏木乔惊叹一声，又觉得亲近了几分，“下一站打算去哪里呢？”
“还没想好，你呢？”他反问，说话之间扶了一把苏木乔，“小心。”人群逼仄，苏木乔心间紧了一紧，胸口有股暖气亟不可待地喷涌而出。
“我，我听说天一国有一座伏牛山，泉君在此地隐居，只怕是见不到。”
“但凡有心，又有什么人是见不到的呢？我同你一起去。”他转过身来，突兀地握住了苏木乔的手，一本正经地说：“山道崎岖，你抓紧我。”
“嗯。”苏木乔撇了嘴，忍着笑，跟了上去，这个人这么瘦，怎么能走得这么快呢！
那一段拥坐落红十里，懒看倦鸟归林的娴静岁月，竟是美得太不真实，所以他以为自己忘记了，孰不知，真到了极处就会变成假，只要稍稍忆及，便一发而不可收拾。
“青丝，你没爱过，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感受。”苏木乔抬首，瘦泪沾衣，“每晚夜深之时，我会想，这是哪里，我是不是死过一次重新开始活了？不然为什么这地方怎会如此陌生？别人只道是皇上亏欠了我，我自己却明白的很，是我亏欠了皇上，因为我是他的臣子却把魂丢在了伏牛山。”
吕青丝无话，他轻轻抚过苏木乔的额头，将澄澄汗水拭去，枯坐片刻后轻声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感受呢？我早已看出天启和天一之间势必一战，仲渊来的那日我便知道在你我的有生之年都不可回避，你我多年密友，我却只能眼睁睁看你踏入火坑，木乔，能救你自己的，唯有自己，是堕下去，还是爬上来？无论你怎么选，我都会倾尽全力保你平安。”
“青丝，我——”话未说完，却被吕青丝打断，“木乔，我只求你一件事。”
“何事？”
“暂时说来也无用，反正你应承了我便是，难道还怕我害你不成？”吕青丝说话之间站了起来，对月而望，说是重阳，月亮却比中秋更圆，且气势夺人，硕大的银盘沉沉压在人头顶，冷冷地泛着光，像一只眼睛，阴谋诡计，喜怒哀乐，红尘琐事尽收眼底。
“木乔啊！”
“嗯？”
“世事皆清不若长醉至死。”吕青丝举杯，“干了吧！”
“但求长醉至死！”
……
两日后早朝，御史林志才上书点名苏木乔此次凌河治水有贪污之嫌，建议先罢去官职，交由刑部联合吏部彻查此事。
明帝安然于座上，闭目沉思，半晌后准了，太监们匆匆上殿侍候苏木乔摘了衣冠，众人皆侧目，想不通皇上怎会应了林志才，一时间殿上竟静得可怕，就连素日里毫无正形的大将军吕青丝都黑面而立。
“读吧——”明帝靠在坐上，轻轻开了口，显得略有些疲惫。
公公长袖舒展，手执诏书，声音尖利得洞穿群臣。
呵！原来如此！刚刚被罢免为布衣百姓的工部侍郎苏木乔立即摇身一变为当朝驸马，就连深宫之中协理六宫事宜的苏淑妃娘娘都因三个月前得了公主而晋位贵妃。
三个月前已得了公主，直到今日才晋位，不得不佩服明帝苦心孤诣。
明降暗升，皇上的立场，已经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御史林志才愣在当地，吏部、刑部一干人等平白遭累，恨得牙痒痒。
“兹事体大，朕特命楚王督办，宣楚王上殿。”明帝略一睁开，环顾群臣，众人略有愕然，明帝不由微扬嘴角。
涌动吧，固化多年的天启，谁是叛徒，谁是忠臣，即将一目了然。
艳阳初起，有人踏薄云而来，声若渊涧清泉，扬闻数丈之远。
“臣，仲渊领旨谢恩。”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责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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